出版社改制為企業,昭示著中國出版市場的更加開放,如何整合出版社資源已經成為一個重要問題。
日前,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柳斌杰在桂林舉行的第十四界全國書市上再一次表示,全國現有的568家國有出版社將進行大規模的體制改革,在未來的3至7年中,除人民出版社和各省級人民出版社以外,其他所有出版社都將轉型為經營性企業體制。自2003年7月國務院正式提出文化體制改革之后,由9家出版社和4家圖書發行貿易機構組成的中國出版集團就開始進行了初步的改制。有評論認為,這一次出版社從事業體制到企業體制的大規模轉型將正式拉開作為文化體制改革重要組成部分的出版業改革的帷幕。
出版社明確身份
出版業改革醞釀已久。2001年8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就發布了《中央宣傳部、國家廣電總局、新聞出版署〈關于深化新聞出版廣播影視業改革的若干意見〉的通知》,這個俗稱為“17號文”的通知,標志著中國媒體政策的正式松動。對于包括出版業在內的整個媒體產業來說,“17號文”最重要的意義在于明確地提出了媒體集團化、媒體可以跨行業跨地區經營、經營性資產可以上市這三條。而在正式的政策松動之前,出版業改革已有了理論上的依據,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國家就將出版社定義為“事業單位企業管理”,在這一管理理念下,關于出版社定義的爭論一直不斷。
“17號文”引發了如火如荼的新聞產業改革,而與之相比,出版業改革卻悄無聲息。從廣東開始的報業集團風刮遍了各地,而2002年前后各省級廣播電視集團也開始大量組建。1999年,出版業改制幾乎與報業、廣電改革同時啟動,但幾年來出版改革的步伐還不是很大,截止2003年底,全國有出版集團15家,進入出版集團的出版社超過100家,在數量上十分可觀,而中央確定的35家媒體集團改革試點單位中,也有7家為出版集團,但是這些出版集團的成立并沒有實現當初改制的設想,僅僅形成了許多松散的聯合。許多業內人士對于中國出版業的集團化持這樣的看法,“出版集團中的各個出版社仍然各自為政,在圖書的策劃出版以及經營上仍然互不影響,并沒有達到對下屬出版社資源的整合和充分利用。”
2004年4月初,中國出版集團正式改名為中國出版集團公司,轉制為企業,成為第一家以企業身份出現的出版單位。這也意味著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對出版社的性質問題也有了明確的理解,即完全將出版社作為與其他企業一樣的經營主體來看待。中國出版集團辦公廳主任王云武說,“國務院的批文明確了中國出版集團的企業身份。以前去工商局注冊不成功,因為中國出版集團的身份是行政單位,不能成為注冊對象。”媒體報道認為,對企業性質的明確承認,將給出版社的運營帶來巨大的變化。然而事實卻是,柳斌杰的講話并未在出版界引起更大的反響,一位國有出版社的編輯這樣說道,“體制改革其實我們早有耳聞,已經說了很多年了,但我們這兒早就實行企業管理了,基本上改制只是一個提法上的轉變,對于我們的正常業務沒有什么影響。”而對于在出版領域徘徊而不得進入的民營資本來說,國有出版社性質的轉變也沒有太多的意義,出版權仍然是一個巨大的門檻。
出版權的重要意義
在所有關于出版社體制改革的新聞報道中,都絕口不提在改成企業體制后,出版社的運作方式和原有的事業體制下究竟有什么不同。據了解,由于出版社早已實行“事業體制企業管理”,除了在高層如社長的任免上,仍然由國家予以委派之外,在經營上大部分是自負盈虧的。改制解決了出版社性質的提法問題,但對大多數出版社和民營書商來說,這個提法沒有帶來實質上的改變。看來,出版社的性質并不是改革要解決的唯一問題,改革究竟要改什么?出版權也是關鍵的問題。
出版行業的普遍高利潤吸引了民營書商和外資,政策開始松動,而出版業市場化卻得不到明確的首肯,各種政策空白導致的后果就是,圖書市場可謂“怎一個‘亂’字了得”。我國圖書出版實行的是審批制,而與出版權密切相關的就是書號。按照國家規定,書號是由新聞出版署統一分配,而分配的方法則是根據出版社的專業人員規模,即國有出版社的每一個正式編輯每年都可以分到固定的5個書號。由于沒有分配書號的權利,民營書商們在進入圖書市場時就必須想盡辦法獲得書號。按照法律規定,買賣書號的行為是違法的,但書號是一種稀缺資源,沒有書號,民營書商就無法在這個市場有所作為,買賣書號的行為其實已經是業界公開的秘密。買賣書號引入了大量民營資本,許多文化公司和工作室從發行逐漸進入到圖書策劃出版領域,在相當程度上促進了中國圖書市場的繁榮,如以經管類圖書為主打的人大出版社梁晶工作室,還有以廣告類圖書起家的“龍媒”系列等,都擁有了相當的讀者群,樹立起了自己的品牌。
在民營資本的推動下,出版社的書號審批已經大為放松了。有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過去必須到國家新聞出版總署進行審批,但現在已經下放到了各省的新聞出版局,一般來說,新聞出版主管機構都會通過這些書號的審批,只是時間上稍微慢些。“此外,出版領域中還存在著這樣的情況,在審批書號時,個別出版社向新聞出版總署和各省級新聞出版局虛報編輯的人數,這樣書號其實已經不再是問題。在出版社感到書號不夠用時,還可以向新聞出版機構提出申請。”而事實上,出版社的書號不夠用的情況很少見,一些知名度高的出版社,如三聯書店、人民出版社、商務印書館等,只需要出版少量的書就可以贏利了,而“像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這樣的出版社只依靠一套大百科全書就可以吃好多年”,由于他們的編輯人數眾多,大量剩余的書號就成為民營書商賴以生存的基礎,還有一些小出版社經營不佳,策劃出版能力不強,出版業務的利潤不高,因此出賣書號占了個別出版社收入的一半。
書號的放松無疑是好事,但問題也正出在這里。盡管在實際操作上買賣書號是普遍的手法,但政策沒有給買賣書號行為一個合法身份,買賣書號仍然是違法的,民營書商拿不到正式的出版權,在這種情況下的政策放松,可能會導致書號資源更加稀缺。不少人提出,中國的出版市場必須整頓,但這種整頓不是用過去那種出了問題就嚴厲禁止的治堵方法,而應該像治水一樣,盡量放開市場,把民營資本這一股洶涌的水引導到主流當中,政府對民營資本的擔憂其實更多針對的是民營書商在內容選擇上的自由度太大,既然這樣,政府的監管就更應該轉到加強對內容的管理上。
就在4月份,圖書的總發行權對民營資本放開了,“二渠道”終于扶了正,而2004年底,按照加入WTO的承諾,中國的圖書發行也要向外資放開。然而,出版權才是制約民營書商和外資發展的根本,盡管人們深感書號問題的棘手,希望放開書號的民營書商也呼聲益高,但書號的放開卻仍然沒有松動跡象。“國家是決不可能放開出版權的”,一位高校出版社的負責人這樣認為。
企業化不是口號
改成企業體制的出版社,不應只局限于稱謂上的變化,在管理上如何真正地實現企業化,才是最大的問題。
1999年就掛牌成立的上海世紀出版集團、廣東出版集團、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以及2000年成立的遼寧出版集團、山東出版集團,是中國最早成立的出版集團,但幾年來他們幾乎都沒能解決管理難題。而中國出版集團于2002年4月成立之后,仍然保留了事業體制,直到2004年4月才宣布正式成為企業。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副秘書長黃國榮說,“除了中國出版集團和中國科學出版集團外,其他的出版集團都有一個顯著的特征,都是以各級人民出版社為代表的不同類別的出版社、出版貿易公司組成,整體多元、沒有核心主體勢必影響到整個集團的發展。”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副所長郝振省則更加尖銳地指出,這些集團大都是以省市、自治區為單位進行組建,就是把前幾年從當地人民出版社中分離出來的專業社重新聚攏,再加上原有的新華書店系統,由過去的“小而全”變成“大而全”而已。與國際上的出版集團,如Mc-Hill、培生等相比,中國的出版集團在跨地區經營、差異化發展戰略上十分欠缺,更像一種拉郎配的組合,集團成立后,內部的資產問題也沒有厘清。在改制上走在業界前列的中國出版集團公司,其內部財務也是盤根錯節,旗下的東方出版中心前身為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上海分社,盡管1995年更名為東方出版中心,但與大百科總社之間的舊賬卻仍然沒有了結。中國出版集團原本計劃5個月就完成改制,在2003年12月就交付驗收,但年久難清的舊賬和存貨把這個雄心勃勃的計劃拖下了水。出版社改制與國有企業改革一樣是個難題,有人發出了這樣的議論,如果不下大力度,處理不好國有出版社的積弊,改制的意義很難充分發揮。
據悉,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今年也將改為集團,但這種“集團”僅建立在一家國有出版社的基礎上,這樣的改制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這些改制與“17號文”中的美好規劃——實現經營性資產吸收社會資本,尚有一段距離。松散的集團化使得改革的意義大打折扣。此外,還存在著眾多的大學出版社的歸屬問題,過去大學出版社就已經是多頭管理了,改制后應該由誰來擔任大學出版社的主管單位,是原所屬院校還是新聞出版機構?如何平衡集團化和企業化改制后,各種類型出版社不同的主管機構之間的利益,克服長期以來的條塊分割,是出版社資源整合面臨的最大難題。
按道理,新聞出版署不能對企業進行管理,那么是不是需要成立一個新的監管機構來管理這些國有出版企業?國家不能干涉企業的直接經營,只能以法律和宏觀手段來調整經濟,那么在現有的政策情況下,政府如何才能做到不干涉這些出版企業呢?約束出版企業的法律目前還不完善,究竟如何改?各方還在等待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的明確指示。對出版社內部的調整也好,對政策環境的調整也好,都還需要長時間的過渡。種種疑慮的背后,人們最大的問題是,改制會不會新瓶裝老酒,穿新鞋走老路?改制的思路還需要進一步明晰,一些已經改革的出版企業還沒有取得令人欣慰的成果,此時,擺在出版改革面前的最迫切問題是,除了“17號文”外,還需要制訂更多對出版市場進行總體規劃的政策規定和法律法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