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的詩

陶 片

出土，在這片陽光下

是一切有生命的選擇

陶片的呈現

帶著地底的玄秘

躍動著生命的悲愴

我蹲下身去小心地

拾起它撫摸它拼湊它

從每一條碎裂的紋路里了望

這些曲折而悠長悠長的雨巷

一塊沉重的陶片

復原了一片深宅大院

還有那位美人

淡淡的落寞 淡淡的憂郁

在悵然的眼外，長亭更短亭

現在，我俯下身去的目光

與陶片的目光怦然相撞

又一次破碎，在這片陽光下

鐵 軌

黑色的鐵軌延伸

在深深的夜色里

黑夜是只捕食的螺

從殼中伸出柔軟的黏液的

軀體，緊緊地

包裹著它，要消化掉它

列車亮著雪白的光刃

呼嘯而過，黑夜

破碎的尸體飄浮起來

在城市的一角

使一雙失眠的眼睛

充滿了驚恐

閃 電

那些凌亂的線條

是看不見的手，在撕毀

一塊塊黑

被撕扯成碎片

沒有一塊堅硬能夠阻止

看不見的面龐

充滿著怒火

眼睛里的絕望

在一瞬間誕生

背棄他的人已經遠去

撕碎的紙片

在城市的上空

在故鄉

這是惟一的榮幸的

一棵樹，我眼開雙眼

看見圣人在每片葉子上

抒寫著經典的歌謠

陽光照射著，葉子透著一層

薄薄的高貴的光亮

在我的故鄉

無數棵不幸的樹啊

站立在阜丘似的山崗上

遙對著冷冷的月宮

那枝頭愈高的翠綠

受到閃電襲擊的次數愈多

無數次夢中，樹在風中

抖動著嘩嘩的葉子

我的眼淚也在

那網狀的脈絡里流淌

一 天

是一只有許多漏洞的木桶

浸在河里，盛著滿滿的水

提起來四處奔泄

剩下桶底淺淺的一層

還能行走多遠

是筆管里的墨

在透明的芯里眼見著

耗下去，這最后的一點

還能表達多少詩意

窗外的燈，在一盞盞減少

我像搭乘在一艘龐大的潛艇

一陣震動之后

潛到了深深的海底

在渾濁的光里

我看到了那尾用鰭行走的槍魚

它不是人類的始祖

爬上岸，它是我的夢境

場 景

一只紅色的塑料袋

和一只黑色的塑料袋

在廣場上，像非洲草原上

兩只獵豹，歡快地

翻滾著追逐著

早晨的風，使它們充滿了生命

我追上去，想分清它們

哪只是雄性哪只是雌性

前面，一個穿黃馬夾的清潔工

把它們掃進了簸箕

兩只塑料袋，一前一后

瞬間成了兩片垃圾

我悵惘著，在這個早晨

兩個卑微的物體

表現出來的短暫生命

讓我的心充滿了憐憫

聽 歌

是綠蔭下的一根柳絲

下垂的葉尖 淺淺地

拂著水面，來回之中

綠 已浸透了水滴

在神秘的漣漪之中

走不出。沉下去沉下去

沉潛之后，已喪失了岸

最高的樓頂亮起了霓虹

環城馬路上

馳過一片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