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開

一

門前的紫薇似乎在一夜間有了新的內容，那種桃紅的細碎的花瓣已經堆滿樹枝，所有的葉片都有屬于它的花蕾。紫薇的樹桿有些像梅花的樹桿，都是油漆斑駁不光滑的那一類，而花色卻是桃花的本色，卻也比桃花更艷麗、更持久一些。也許紫薇就是綜合了梅花的堅貞與桃花的嫵媚，而顯得出類拔萃。

艾莉大清早就起來了，這是她長久以來的習慣，小時候奶奶就教導她要早起早睡，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笑不露齒……儼然一幅大家閨秀的導師，也難怪奶奶本身就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當年也是聰明而美麗，在南京城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尖子，是眾多富家子弟愛慕的對象……到了孫女這一代，奶奶本不喜歡丫頭片子，卻獨寵艾莉，只因艾莉從小就生得乖巧玲瓏，標致可愛，像一個玉做的小洋娃娃，跟同齡人在一起，總是顯得更美更脫俗一些，就像鶴立于雞群，像標簽一樣總是一眼就與別的孩子區別開來。艾莉有一位在城里某單位掌權的能干的父親，而父親又特寵艾莉這個嬌嬌女，因而艾莉就在這種笑臉和掌聲中愉快地成長，只要她能夠想到的，她就總是能夠不廢吹灰之力就能夠得到，身邊不乏吹牛拍馬之輩討好而為之，她似乎也認定世界就是這個樣的，想要怎么就怎樣，似乎還未出過什么麻煩。

艾莉現在正站在紫薇花下，舊金山的早晨還顯得迷霧朦朧，艾莉沿著花園的小道跑了一圈后，一邊做健美操一邊欣賞這些細碎的花朵，她慢慢地想起似乎有人還送過紫薇花給她，是誰呢？她努力地想，送花的人太多了，送的最多的是玫瑰，紫薇好像很少，哦，是他，一位畫家——刁男，是在吳婧婧的婚宴上認識的，那天艾莉作為伴娘，吸引了一大批人的眼球，這其中當然包括刁男。刁男一眼就發現艾莉有著東方人所不具備的近乎西方女郎的完美魔鬼身段，臉蛋也挺洋味的，一雙微凹的明亮的眼睛，像一對明珠鑲嵌在流光溢彩的鍛面上，顯得與眾不同而魅力四射，還有她的眼睛會致電，好多男生都被輻射得熱血沸騰而大獻殷勤。刁男就想今天總算沒有白來，這個靚妞比自己那些洋不洋土不土的模特強，如果能夠說服她做自己的模特，那樣就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創作激情，也許自己會成為下一個梵高或畢如索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這樣想著，他就仔細地觀察艾莉，發現她似乎不到二十歲，清新自然，像一杯純凈水一樣清澈透底，沒有半點人為加工的痕跡，白里透紅的膚色與輪廓極強的嘴唇，微凹的眼睛像一幅羅丹的雕塑，以克洛岱爾為原形的《情人的手》里的女主角，刁男又觀測艾莉的雙手，這是一雙白皙修長蔥樣的小手，記得在哪一本書上看到：看一個女人是否養尊處優，只要看她的手就可以了。一雙長期勞作的是不可能這樣細膩修長的。而她對自己的美貌似乎渾然不覺，那么多目光射向她，她卻好似不知曉，一個嫩妞，一個雛妞，刁男嘴角露出一絲捉摸不定的微笑。

刁男整了整衣衫向新娘吳婧婧走去，婧婧做過他的模特，與刁男有一段理不清的陳年舊事，這在當時是艾莉不太清楚的，因艾莉去上大學了，剛好讀完一年級，而一年可能在人的一生中發生許多無法更改的事實，許多無法預知和無法把握的過程與結局，而有些片斷的劃痕好像流水線上的一種等距離的傳導體，總是周期性地在歲月的長堤中閃爍，而這閃爍的背后是喜是憂，是快樂還是悲傷只有自己知道，因為可以欺騙別人卻惟獨欺騙不了自己。

二

女人有向往，就會有痛苦；向往越多，痛苦就越深。吳婧婧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向往一切美好的東西，希望能被自己擁有，這也是大多數一、二十歲女孩慣有的想入非非的年齡。吳婧婧比艾莉大二歲，二人是一對連過年都要湊到一塊玩的娃娃朋友，但是吳婧婧做事果斷，天不怕地不怕，說起話來響亮有點咋咋唬唬的，急了時把一雙眼睛一瞪，連男孩子見了也要讓她幾分；而艾莉卻與之相反，是一個溫柔膽小、優柔寡斷、不愛多說話的小姑娘。她倆的性格恰如其分地具有互補性，艾莉需要一個果斷的小伙伴，吳婧婧正好充當大姐大，二人在一起還是頗為投緣。

這次“十一”假期，原來是要在學校度過的，卻接到吳婧婧的來電，讓艾莉馬上回來當她的伴娘。艾莉感到很突然，問怎么這么快就結婚了，新郎是誰？你們談了多久的戀愛？怎么沒聽你說過？艾莉問了一大堆問題，吳婧婧卻一個也沒回答只是說你回來了就知道了。

回來后艾莉就著手幫吳婧婧布置新房，卻發現吳婧婧似乎無精打采懶洋洋的，艾莉就想大概是結婚給累的，也就不好多問。新郎李硅卻是一臉喜色滿面春風，為能娶到吳婧婧這么一個漂亮能干的媳婦而由衷的開懷。李硅身高一米八零，闊臉方腮，鼻子挺挺的，倒是與吳婧婧的白皮膚大眼睛很般配，一對俊男靚女。

艾莉就開玩笑問李硅：你為什么要這么早結婚？是怕婧婧跑了不要你了吧？

算是吧！

還很誠實呢！說說愛上婧婧什么了？

漂亮、能干。這是我夢中的妻子，讓我給逮到了。

你是說婧婧下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吧！

就是吧，你很聰明，一點就懂了。

瞧你這張嘴盡揀好聽的繞著彎說，夸婧婧的怎么又夸起我了？難怪騙到了婧婧，我要提醒婧婧好好看管你，免得你去招惹是非。

哇，艾莉，可不能胡來，我對婧婧可是天地良心一片真情，我是長期契而不舍地關心她，愛護她，打敗了諸如講師、國家干部、畫家等等追求者，才……

別說了，婧婧忽然漠然地說道，李硅你先回去休息，我與艾莉呆會兒。

怎么，情緒不好，是不是累的？艾莉關切地問吳婧婧。

沒什么，只是好像高興不起來。

結婚呢，高興不起來？有毛病呀！

女人總是要結婚的，或早或遲而已。

那也要有愛才行的，沒有愛情基礎是不會幸福的。

可是李硅愛我，這就夠了。找一個愛我的人結婚，也不錯。

可你愛他嗎？

我也說不清楚，什么叫愛？你說。

我也說不清楚。

世界上折舊率最高的東西是愛情，淘汰率最低的游戲是婚姻，它們卻最具有收藏價值最令人懷念。戀愛是租一個人的心，婚姻是拴一個人的心，愛情是吞一個人的心。我真的對愛情要敬而遠之了，我的心不能讓人給全吞了還不留一點痕跡，他還在洋洋得意呢，可我能釜底抽薪，快刀斬亂麻，我一腳就把他給刪除出去了。我選擇結婚是希望過一種穩定的日子，我真的累了，艾莉你不要像我一樣這么沒經驗地被人套牢白白傷心一回。婧婧傷感地感嘆著。

艾莉不知道什么才叫愛，可她覺得婧婧似乎并不愛李硅，這是第六感覺，她覺得婧婧似乎變了，變得有點憂郁了，那雙大眼睛也似乎很疲倦。那個他是誰呢？

可是，可是的可是，艾莉也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只是覺得有點不對頭，回家和奶奶和媽媽說起，奶奶和媽媽卻異口同聲地批評她：瞎說，不許破壞別人好事，姑娘家的凈添亂，好好地當好你的伴娘。

三

“十一”這天可真把艾莉忙得暈頭轉向，她還得笑容可掬地不停地微笑，這是奶奶不斷地培養的淑女的首要前提，不能像沒有見過世面的女孩，要舉止得體，不失分寸，要有大家閨秀的風范。艾莉是照單全收，免得回家接受再教育。

婧婧一改往日的果斷、麻利作風，顯得有點漫不經心似的，倒是艾莉事事一肩挑，二人的行為完全顛倒了，如今艾莉倒成了領頭羊，好歹艾莉在大學里獨立了一年，也能單獨處理事物了?；槎Y中艾莉倒成了半個主角了，大家艾莉艾莉的叫得頗為順口，特別是一幫男生跟著起哄，時不時還來幾句：艾莉，愛你，別把比下去，我也曾這樣愛著你……我應該在這里，不應該在哪里……艾莉艾莉，我也會討好你，不會再有孩子氣……這時，艾莉會驕傲地甩甩披肩長發，把頭高高揚起只當沒聽見，艾莉是一個內秀傲氣的女孩，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在艾莉與吳婧婧上中學開始，就有一些男孩對她們吹口哨，以期引起她們的注意，只不過艾莉與婧婧對此很討厭，覺得他們真是不可理喻，顯得很低級似的，從來就是懶得理睬。太不成熟了，太幼稚了也太可笑了。

今天是婧婧的大喜日子，艾莉不好拂面只好微笑以對，可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們。艾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同齡男孩嗤之以鼻，也許是他們的智商不高，男人味不足，沒有足夠的魅力能夠張揚他們的個性所致，恰到此時艾莉看到一個氣質儒雅的男士朝她走來，事實上是他在婧婧的身邊停下，緊盯著婧婧不發一言，直到婧婧與他的目光對接，他才對婧婧說：婧婧，祝你幸?？鞓贰Ｕ娴?，我衷心地祝福你。婧婧狠狠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謝謝你了，我會好好地幸福地過下去，你等著瞧好了。婧婧又恢復了她那副伶牙俐齒的厲害勁，艾莉趕緊提醒她別大聲嚷嚷，你是新娘呀。婧婧才止住聲。我叫刁男，是個畫家，認識你很高興。這個刁男向艾莉伸出了手，艾莉也伸出手與他對握了一下說：我叫艾莉，在上大學。婧婧這時譏諷道：哈，刁男，你的狐貍尾巴又露出來了，艾莉不是一般的市井女孩，再說還有我的保護，你休想傷害她……艾莉你別理他，這種人你惹不起可躲得起。我怎么了？婧婧，我只不過與艾莉打個招呼而已，怎么把我說得這么可怕，艾莉你說我有這么可怕么？刁男一臉茫然地說。艾莉看氣氛不好，忙打圓場不讓他們再互不相讓地亂說一氣，不過她看出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一些事，二人還憋著勁，似乎不在沉默中死亡，就會在沉默中爆發。艾莉是屬于那種寵辱不驚的女孩，可此刻卻產生一種強烈的好奇心。

婚禮過后，艾莉與吳婧婧聊天談到刁男，說婧婧你那天干嗎與刁男過不去，我看他很帥很有藝術家味道，很有名氣，也還算得上年輕，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他追過你吧？

哼，這種人，我不想說，天知道他在想什么，還好我跑得快，換個人不知道要成什么樣子。

到底追沒追過你，一定很浪漫，我好羨慕呀，他長得高大帥氣，又是藝術家，我都要喜歡上他了，婧婧，快說說。

不行，你不可以，你會受傷的，你不要招惹他，到時別想哭都哭不出來。他的女模特一個個猴精似的，都被他支得團團轉，你這么單純……老實告訴你我做過他的模特，我承認他是一個極具魅力的男人，他對我很細心，很體貼，我以為他愛我，可是我錯了，當我質問他時他說我從未說過愛你，也從未送過你玫瑰，你只是我的模特還是自愿的，如果你還愿意做下去，我當然不反對。我一氣之下就離開了他。我不會乞求一個男人的愛情，愛人是痛苦的，被愛是幸福的，所以我選擇了被愛，選擇李硅快速地結婚了，我就是要讓刁男看看，并不是沒有男人愛我。

原來是這樣，你表錯情了。

不是，刁男剛開始好像對我挺感興趣的，大家都說我們是一對戀人，只是他最后倒不認賬了。

那你們有沒有做愛，你讓他占便宜了嗎？

沒有，可是我脫光了當了他的模特，還是自愿的，你說我是不是得不償失。你可千萬不要像我這樣。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要輕易失身。不要讓人輕易地玩弄你，要玩也應該是你玩弄他們……

艾莉這時就有一種念頭一瞬間產生了，她不免眨了眨眼睛神秘地笑了。

晚上鬧房時，大家給新娘出了一個又一個節目，吳婧婧均大方地一一過關。這時有人講起了笑話：說有一對新婚夫婦的新婚之夜被人在床下臥底，第二天一早爬起把新郎新娘嚇得面紅耳赤，并奉送一個大紅包以期此人嘴下留情。哪曾想其他鬧房人非逼著他說，他只好委婉地說，我只在床下呆了五個小時。

眾人問：你都聽到了什么？

一點鐘，他倆在賞畫。

此話怎講？

因為我聽新郎說：“來讓我看看雙峰秀乳?！?/p>

二點鐘呢？

二點鐘，新郎掉地下了。

此話怎講？

聽新娘說：“你快上來呀！”

三點鐘呢？

他們好像在吃螃蟹。我聽新郎說：“把腿掰開！”

眾人大笑又問四點鐘干什么了？

四點鐘好像岳母大人來了，我聽新娘高聲喊道：“哎喲我的媽呀，哎喲我的媽呀！”

那五點鐘呢？

五點鐘他們在下棋，我聽新娘說：“再來一炮，再來一炮?。　?/p>

眾人大笑直說好聽，艾莉大致也聽懂了。

四

艾莉返回學校繼續上課，同學們發現她變得不那么高傲容易接近了，這讓那些男同學很是振奮，他們接二連三地邀請艾莉喝咖啡聊天，到網吧上網，到飯店吃飯，只要條件時間允許，艾莉均一一笑納，她在體驗一種全新的人生世界，她要讓男孩子圍繞在她的身邊。她不能走吳婧婧的老路輕易就被男人所傷，她像一個園丁一樣看到自己身邊綠樹成行。她感到第一步已經成功地接近尾聲。

接下來她選擇了幾個重點男同學加以培養，今天陪黃訓去散步，明天又和高聯去圖書館，后天又可能與杜想泡網吧到深更半夜不勝枚舉 ，黃訓、高聯、杜想分別為不同領域的佼佼者，長相也是各有特色，于公于私都對得起觀眾，艾莉手握著這幾張王牌引來一陣陣噓聲，艾莉也不以為然。

黃訓是北大中文系的副教授，人長得英俊儒雅，還寫得一手好詩，并在國內很多的刊物發表過作品，在一次大學生聯歡會上，黃訓發現了艾莉不僅有一張天使般的臉蛋，還有一種天生的貴族氣質，舉手投足都顯得大氣，她的目中無人也不是空洞的，只是沒有人能引起她的注意罷了，黃訓覺得自己似乎就是能引起艾莉注目的人，他特意寫了一些意味深長的卡片寄給航空航天大學的艾莉，上面寫著：如果你能擺脫黑夜的皺褶/你一定會帶走許多囑托/飛過校園的高墻/我深深的目光/陪你千里萬里/永不疲倦……

當愛來的時候，請好好珍惜它/友誼向你低語時，請聆聽它的笑聲/寂寞召喚時，我將與你并肩同行/然而時光生不再來/請不要輕易讓我溜走……

艾莉就想是你自己找上門的，有什么對不住的地方也是你自找的，以后可怨不得我。終于在一個周末艾莉接受了黃訓的邀請，在北大校園的末名湖周圍轉了一圈，黃訓高興極了，說艾莉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在生活中的完美化身，我真的第一次看見你就沒法忘掉你。艾莉只是淡淡地說：是吧。她發現黃訓是單純與可愛的，有一些濃厚的學者風度，這樣的人自己還是有把握罩住他的，只是不要傷害他才好。她靜靜地聽黃訓侃侃而談，時不時還附和幾句，艾莉的文學功底也還不錯，也在報刊上發過豆腐塊似的文章，二人在一起還是能談得來，黃訓想艾莉不僅只有一張漂亮臉蛋，她還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艾莉清純無邪的笑容，深深地穿梭在黃訓今后的日子里。

五

高聯是天安門的升旗手，是一個東方標準的美男子，艾莉聽同學余額額提起過他，余額額追他但他不理會，說是現役軍人不能在本地談戀愛，艾莉聽了就有些來氣，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倒要會會你，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德性。

艾莉清晨六點去看了高聯的升旗，果然是名不虛傳，高聯那偉岸的身軀，英武的面孔確實能輻射不同年齡段的女人，是一個具有殺傷力的種子選手，艾莉就有一種征服的欲望，想試試自己的魅力指數。艾莉拿出相機讓余額額照了幾張有高聯在內的升旗照片。

在另一個清晨，艾莉獨自一人去了天安門廣場，她打聽到高聯今天不當班，但作為一個國旗護衛隊伍的中尉小隊長，他是會來的。果然艾莉瞄到了他，心中有一種竊喜。艾莉走上前去請高聯為自己照幾張自己站在；國旗下的照片，沒想到高聯竟說，你請別人吧！艾莉就吃驚地看著他，艾莉遭到拒絕還是頭一次，似乎還不曾有人拒絕過她，此時她倒有些懷疑自己的魅力了，自己那無往不勝的經歷都是假的么？她的步履在這個清晨踉蹌起來，迷糊中她不覺絆倒在地，于是她傷心地抽泣起來，三三兩兩的人過來拉她，她一甩胳膊，人家就再不理她了，這時有幾個裝扮怪異的另類青年開始嘲笑艾莉：這小丫挺的定是讓人給騙了，快起來我們幫你擺平，走吧……這時高聯看情況不對，作為一個軍人他有義務維持天安門的安定秩序，再說這個小姑娘剛才還與自己有些關聯，他快步走過來攙起艾莉，艾莉見是他就不再甩胳膊，但她不能讓這個機會溜走，她站起后捂著膝蓋不容置疑地大喊：好疼好疼，可能骨折了，送我到醫院去，快點！

到醫院后，高聯帶艾莉看了門診后就對艾莉說：我要趕快回去了，我是軍人，我們有紀律的。我送你上車吧！

不行，我的傷沒好，我要住院治療。艾莉打開錢包拿出二千元人民幣讓高聯去辦住院手續。

高聯只好照辦。

艾莉對返回的高聯說：這是我姑父的電話號碼，這是我爸爸的，請你幫我打兩個電話，你就可以走了。

這個電話不打不要緊，一打嚇高聯一大跳，當他報出任天時的名字時，那邊就問找任副司令嗎？我是任副司令的秘書，你是誰？高聯就聽秘書拿起另一個電話說：司令，艾莉派人給你打電話。高聯就想艾莉的姑父是任副司令呀，我的乖乖呀，原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呢，真邪路。

另一個電話是打給南京艾莉爸爸的，高聯心想不知又是一個什么大人物吧，高聯聽到一個中氣很足的男中音一聽說艾莉出事了，馬上就要坐飛機飛來，直到高聯耐心解釋，才放心地說：我馬上給莉莉帳上打錢，你幫我把莉莉照顧好，不會虧待你的。

回病房后，艾莉打開皮包抽出一張信用卡遞給高聯說：那就讓你再代勞一下，幫我取一萬元出來。

高聯說：你這點傷要得了這么多錢嗎？浪費。高聯出身山東濟南下面一個叫高郭店的小地方，家境不是很好。他就想這點小事根本就用不著上醫院，她真是無事找歌兒唱。又一想人家有錢有勢，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她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不像自己，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兒？一退役就要打道回府，甭想再呆在北京。要是有點后臺倒說不定能留下來。

高聯把一萬元人民幣遞給艾莉，他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錢，在部隊每月有幾十元的津貼。他數了好幾遍才數對，其實根本不用數，也未出過差錯，銀行講的不就是信用二字。

艾莉隨手抽出一小部分鈔票讓高聯幫她置辦一些日用品，還讓高聯抽空來照顧她，不然就告訴大家是高聯把她碰傷的，讓高聯承擔全部損失，要是姑父知道，不定對你啥有壞印象呢！

高聯是個耿直的山東大漢，哪里能受得了這些，一生氣掉頭就走。直把艾莉氣得狠狠地把枕頭扔到了地上。

艾莉就想，任性是不行的，要巧取豪奪，要講究策略。要好好設計一下，不信你逃得了我艾莉的手心。只要我能想到的，我就能辦到。艾莉自信地笑了。

六

杜想是艾莉的兒時玩伴，是艾莉的忠實的朋友與保護者，也在北京讀大學。杜想是計算機系的，艾莉所有的網上知識基本上是杜想傳授的，杜想是個頭腦靈光的小伙子，杜想還設計了一個程序可以竊取別人的QQ密碼，這樣艾莉在網吧里就可以滿足自己偷窺癖，他們還曾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偷偷跟蹤網友的約會。結果發現純情少女卻變成了半老徐娘，翩翩公子卻是未成年男孩，這時的故事卻還是脫離不了俗套，只不過是女主角開始獻媚，而小男生卻似乎也愿意如此下去，既然女人可以做雞，那么男人也可以做鴨。

在艾莉住院期間，黃訓天天為艾莉送來了紅玫瑰，并經常來陪她聊天，為她買來愛吃的零食，他那儒雅的風范，浪漫的舉止，恰到好處的溫柔引來眾多艷羨的目光，大家都夸艾莉眼光好，挑了位正派有學問、懂情趣的男朋友，艾莉這時就滿臉春色一副喜洋洋的神色，也許這就是女孩子的虛榮心在作怪吧！至于到底愛不愛黃訓，艾莉也弄不明白，也許是身邊男孩太多，也許是黃訓太好，反而讓她無所適從，無從糾正與指責，也許太好太美的東西讓人可望又可及的時候，反而不覺得它的珍貴。也許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它的珍貴。也許是吳婧婧那傷感的愛讓她明白：把愛情投資在一個人身上，冒險；把愛情投資在許多人身上，危險。黃訓是個討女性歡迎的人物，而艾莉想與他好，卻又怕落得吳婧婧那樣成了無言的結局。

有人說：愛喝啤酒的男人有一堆朋友，愛喝咖啡的男人有一堆女朋友，愛喝悶酒的男人沒有朋友。

黃訓就是一個愛喝咖啡的男人，他是咖啡廳的?？?，也就會有一堆女朋友了，艾莉感到有點害怕。

而戀愛是租一個人的心，愛情是吞一個人的心，艾莉怕未租到對方的心，卻被對方吞了自己的心，那樣也是吳婧婧的翻版。

還是悠著點好，就像浪底淘沙，留下來的自然是金子。

高聯也抽空來了，山東人就是爽快大方不記小節，雖然艾莉那天言辭犀利，讓他難以接受，當時讓他聽了就來氣，所以掉頭就走了。可是回去后那晚卻失眠了，總是浮現出艾莉種種形態的影子，真是想趕也趕不走，艾莉那種濃郁的南方女人風情，那種一擲千金的地位，漸漸地像一層濃霧彌漫開來，把高聯緊緊地困在中央，動彈不得。高聯就狠狠地罵自己，你以為你是誰？你想干什么？

高聯來到艾莉病房，對艾莉端正站好說：高聯向你報到來了。艾莉就感到他真是有別于其他男子，有一種威風凜凜的男子漢氣概，心中很欣喜但臉上卻是滿面冰霜不屑一顧，像使傭人一樣對高聯吩咐了一些雜事，還對同病房的人說：有事盡管讓這個武警做，他喜歡助人為樂。高聯知道這是拿他開涮，她還在生氣，一副嬌小姐德性，不過，高聯還是愿意呆在她身邊，雖然有些事是不可能的，但是往往不可能實現的卻是人一生最難忘的，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有魅力的。

高聯做夢夢見他和艾莉在家鄉高郭店出現，高聯的鄉親們都來湊熱鬧，高聯的父母姐妹把艾莉團團圍住，高興極了。

高聯是笑醒的，大家都問他夢見什么美事了，笑得嘴都合不上，高聯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呆呆地不說話。高聯心想我為什么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呢！我能不能不想。

艾莉是聰明的，僅憑直覺她就知道高聯已鐘情于自己。而事態的直轉急下，讓艾莉又備感失望，原以為是高山大海，難以逾越，沒想到還是不攻自破，男人也不過如此而已。高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聽憑艾莉使喚，自己為什么就此屈服了，也許是艾莉的背景、容貌讓他堅硬的心有了一絲絲幻想，本以為艾莉與自己一樣是個普通階層，至多也是像余額額一樣普通市民的女兒，卻不曾想她是個有錢有勢的銜玉而生的女孩子，其實，高聯本質也未必如此勢利，只是中國人的骨子里大概都是羨慕有錢有勢。如果這個人自己有機會接觸說不定能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電影電視里常有這樣的故事情節，雖說是虛擬的，可人往往容易沉入這種想入非非的夢想，成敗也似乎只是一瞬間的轉變，再說有這么一個軍區副司令的侄女做朋友，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機遇，不管結果如何，向前走著瞧吧，高聯一顆安于命運卻又不忠于命運的躁動不止的心就此開始對他進行不間斷地折騰。

七

最讓人意外的是刁男竟然捧著一束紫薇在一個秋日的午后來到艾莉的病房。那時艾莉正從睡眠中醒來，猛然抬頭卻見一襲深藍的風衣，一束燦爛的紫薇闖入眼簾，定睛看去，卻是那個叫刁男的男人，艾莉不知怎么了就定定地望著他，有點突然襲擊的感覺刺激著她，只聽刁男說：到北京參加畫展，順便來看看你，看起來你氣色不錯，快點出院了陪我爬長城，采香山紅葉，對了，我還可以為你畫一幅肖像畫。艾莉耳朵里似乎又響起了吳婧婧的聲音，就笑著說：是要我當你的模特吧，可你忘了，我不是二號吳婧婧，做你的白日夢吧！我才不上你的當呢！艾莉說完就把頭高高仰起并撇向了另一個方向。幾分鐘后，當艾莉把頭轉過來時，床前空無一人，刁男看來是理屈詞窮溜走了。艾莉就想：刁男不過如此而已，吳婧婧那么能干的一個人就捏不住他？

第二天一大早，刁男來到病房把艾莉叫起來說：我已為你辦好出院手續，快點收拾好跟我走。

艾莉陪同刁男在北京玩了幾天，刁男是不同于艾莉身邊的男孩子的，刁男顯得成熟，大方而穩重，當艾莉小姐脾氣發作，睡懶覺不想陪他到預定的景點時，刁男就直直地地盯著艾莉眼都不眨一下，讓艾莉自己倒不好意思了只好乖乖就范。從心底來說，一個成功的畫家對艾莉還是有強烈吸引力的，不管是好奇還是虛榮都有那么一點點。熟悉了之后，艾莉倒能迎著他目光挑釁地對望著他，艾莉希望他能像別人一樣哄哄自己，可是刁男就是不哄她，讓艾莉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刁男也不像黃訓、高聯、杜想那樣對她言聽計從，這讓她有些生氣又覺得他與眾不同，她在想她是不是愛上刁男了，這讓她有些不安，畢竟這個刁男是吳婧婧都對付不了的角色，自己對他又不了解，他身邊的女人又太多太雜，艾莉不想再想下去了……

刁男呆了一星期就走了，他把艾莉的魂也帶走了。刁男走的那天給艾莉送了一束桃紅的紫薇，艾莉很遺憾那花為什么不是玫瑰，看來自己在他的心中沒有地位。在機場刁男當眾猛然吻了艾莉，那么突然又那么有力，讓艾莉片刻有點眩暈，還沒等艾莉從眩暈中蘇醒，刁男卻遠遠地飛走了。

艾莉真正體驗了度日如年的滋味，真是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呀！她想自己能找到解脫的辦法，于是她與黃訓、高聯頻繁地約會想借此擺脫刁男留給自己的陰影和空虛，可是事與原違，越是逃避越是無法忘記。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刁男偶爾給艾莉打個幾分鐘的電話，讓艾莉的思念就這樣延續著。一晃二年過去了，艾莉大學也將畢業了，杜想準備出國，高聯由艾莉幫忙在爸爸的公司任物業公司副經理，黃訓也已升為教授，刁男也有油畫在國際獲獎，成為著名畫家。

艾莉憑心而論，高聯對自己最好，是個真心愛自己的人，雖然有求于自己的家庭，但還是比較本份，自己也少擔心少操心，其他人雖好，可好的東西大家都喜歡，艾莉不喜歡在擔憂中過日子，所以到了最后，艾莉把高聯與他們區別開來對待，父母親戚也覺得高聯正派，是個可靠的人，也不反對艾莉與他來往。

八

艾莉與高聯在南京結婚了，婚后的生活是安定的，可艾莉總覺得缺點什么，是浪漫溫馨還是別的什么，艾莉也說不清楚。

刁男在這個秋天又送給艾莉一大束桃紅的紫薇，見到刁男，艾莉有點恨恨的感覺，覺得他對自己也是一種始亂終棄的態度，讓自己的一顆心備受煎熬，卻是無從訴說。

在天天咖啡館，刁男送給艾莉一張油畫，是艾莉采香山紅葉的情景，惟妙惟肖。刁男說：這是我花了幾年工夫反復修改成的，不知道你滿意不滿意？艾莉說：幾年？不至于吧，你是大師級的人物呢！

在刁男的畫室，艾莉看到了一摞自己的圖像畫稿。艾莉一下子撲到刁男懷中問：喜歡我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我不能給你幸福。

為什么？

你不會明白的，你可以走了。

艾莉偏不，她要弄明白問題所在。她久久地吻住了刁男，他們緊緊地擁在一起，僅此而已，刁男再沒有其它舉動。艾莉先脫掉自己的所有衣服，這時刁男的眼光有些發直，畢竟艾莉是個性感尤物，她的乳房大而飽滿，皮膚細而白皙，給刁男一種強有力的視覺沖擊，艾莉命令他，抱著我到床上去。上床后，刁男只勃起了一下，還沒有進攻就軟了，這時，刁男把臉埋在艾莉胸前說：我不行的，我不行的，你知道了吧。我不能給你幸福，我不敢說愛你，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可我不能……

艾莉終于知道刁男是個性障礙者。艾莉一點也不在意地說：你多傻呀，性愛并不是惟一的，沒有性愛，我一樣會愛你。

艾莉這段時間總是精神煥發的，高聯問她她也不說，天天往刁男家跑，為刁男當模特，擁抱接吻相擁而眠。終于在半年后的一天午休后，刁男下身勃起，順利地進入到艾莉體內，二人大為興奮，艾莉更是拿出看家本領迎合著，二人如膠似膝了一個小時，大汗淋漓，艾莉與高聯每次都像例行公事般幾分鐘就下課了。這時艾莉用嘴狠咬住刁男肩膀說：讓你騙我，還說不行呢，把我折騰得夠嗆。刁男說：不是騙你，我怎么能騙你呢！

一年后，艾莉生下一對雙胞胎男孩，長相各異，大家笑說一個像爸爸，一個像媽媽。

艾莉更愿意相信刁男是孩子的父親，特別是老大，活像刁男的微縮景觀。刁男也很高興有這么一對大胖兒子，是艾莉讓他恢復了男人的本能，他向艾莉求婚了。

艾莉的離婚一波三折，付給高聯一百萬人民幣后高聯又要追加二百萬，最后在兒子的撫養權上，高聯堅持要保留給自己，艾莉怎么能把和刁男生的兒子留在高聯身邊，只好告訴高聯，孩子的父親不是他。最后的驗血報告，讓艾莉感到分外難堪，孩子的父親居然是兩個男人，老大是刁男的，老二是高聯的。

南京是不好再呆下去了，艾莉父親的分公司開到了舊金山，艾莉與刁男還有兒子刁樂樂來到了舊金山安居樂業。不曾想，杜想，黃訓也在美國，杜想在硅谷建有自己的網絡公司，黃訓是一所大學的漢語教授，多年的朋友又在異國相聚，分外親切，但刁男卻對此開始冷嘲熱諷還翻出陳年老帳說：瞧你多能干，一對雙胞胎兒子兩個爸爸，你是不是又想重復這個情節呀！艾莉聽后火冒三丈，說：怎么了，嫌我不干凈了，你又干凈到哪里去，你跟那些模特都是不清不白的……

在多次爭吵后，刁男不辭而別，還帶走了刁樂樂，留下了孤獨的艾莉一人。

在這個清晨，艾莉又站在刁男喜歡的紫薇樹下開始了一種想象的空間，她知道時光生不再來，但她還是會繼續走下去，不管還有沒有紫薇花開的日子。

“艾莉，艾莉”，門廳前一金發男子高聲呼喊著?！拔揖蛠?，親愛的”。艾莉甜蜜地飛奔而去，身后是一長串的余音在空曠的角落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