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治錕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博士、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教授
三農問題已成為中國之痛點。說是國殤,也不為過。中國農民之痛苦和悲慘是局外人難以想見的。一部嘔心瀝血的《中國農民調查》成了讓人傷懷悲秋的“中國書”。人說:第一次現代化以工業經濟為引擎;第二次現代化以知識經濟為引擎。然而,對廣袤的中國農村來說,不少地區現在恐怕還處在前現代化時期或是第一次現代化的初級階段。
放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不難想像,知識經濟作為一種強勢經濟一定會打敗體力經濟這種弱勢經濟。那么,身處小農經濟或者近似小農經濟的弱勢經濟體系中的中國農民,他們的命運到底由誰來主宰?他們如何擺脫不幸?苦思之下,結論是:只有知識的力量和農民自我的覺醒才能拯救中國農民。只有農民自己的強大才能徹底改變其命運。
魯迅先生早年說過:人立爾后萬事舉。“人立”即“立人”,可以理解為獨立的人格、完整的權利、強大的自我。決定事物發展的根本原因畢竟是內因。三農問題的癥結是農民的發展程度偏低,是長期的教育落后和投資匱乏所導致的“深度能力貧困”。根據筆者對2000年“五普”數據的計算,我國農村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大概是7.1年(城鎮人口為9.4年),也就是初一文化程度,至于所受教育的質量就不好說了。所以,這里有個農村教育貧困的問題。農村人口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其危害至少有:
易遭受輕視;
缺乏發展的能力;
會淡漠權利保護意識;
難以把握自我發展的機會;
難以成為有組織的社會群體;
意味著多了消費力卻少了生產力;
只能對土地資源進行粗放的開發利用;
避免不了非農化的同時卻意味著逆向回歸……
明治維新以降,日本汲取西方文明一切優長,堅定不移地走教育立國之路,日趨強大。極端重視教育是日本近代化、現代化進程的一大特點。明治之初,日本全國上下盡一切努力來提高就學率,在全國范圍興辦學校,普及教育。到明治末年(1912年),就學率已過95%。直到今天,在日本鄉村旅行的人們仍可看到,小學校的校舍大多是村中最好的建筑物,這表明了日本人對教育的重視。戰后,大批受過良好教育的日本人(包括日本農民)成為實現經濟恢復的巨大推力,國民素質的重要性也隨著日本戰后的復興顯示出來。日本對教育立國的堅信以及所表現出來的強烈求知欲昭示了現代化的基本規律。人腦是最重要的資源。投資人口才是一個社會的出路。正如名著《激蕩的百年史》的作者吉田茂所說:“日本擁有大量的人口,但只要它是優秀的勞動力,人口多也沒有問題。”人力可以補天力之不足。這就是國土面積狹小、天然資源缺乏的日本,人口密度雖高但人口壓力卻不大的原因。日本優良的社會經濟機制最大限度地使人口的壓力轉變成了人口的推力,其中全民教育投資機制至為重要。在二戰廢墟上崛起的聯邦德國也同樣受惠于全民教育的發達。
比照之下,中國最大的隱憂就是在控制人口的同時卻不能很好地投資人口,長此以往,人口必成包袱。增加對農民、農業的“營養”,才能增加農民、農業的“產出”。如何將農民培養成適應知識經濟發展趨勢的新勞動者,這是政府不可推卸的責任。農民最終是要走向市場、面對世界的。目前農民所承受的合法負擔中,70%是用于農村基礎教育的投入,這已成為農民合法負擔中比例最大的一部分。從這個層面來看,政府投資教育無疑是對農民的很大減負。保障教育資源的制度性供給是使三農問題走出困境的百年大計。農民的發展需要政府的幫助。加強農村的人力資本投資和人力資源開發,僅僅依靠農民自身的力量是完成不了的。義務教育的本質是國家有義務使本國的國民完成最基礎的教育,為其成長為合格勞動力奠定基礎。農民的收入貧困需要通過其自身素質的提高來改善,對成年農民來說,有一個職業技能培訓的問題;對未來的農民來說,有一個基本的義務教育的問題。如果全國上下都能像抓計劃生育那樣抓義務教育,中國就一定有希望。政府投資起一個引領的作用,吸引其他資源加盟。保持連續性,一直堅持下去,堅決貫徹“一個也不能少”的精神,中國定能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