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作家的“心”

人常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知“面”容易，知“心”難。

近幾年來，在讀書看報中，收集到許多關于著名作家們的趣聞軼事，從中卻可以揣摸到他們的一些心態。不妨挑選幾例，以饗讀者。

牛棚里寫成的書稿

李英儒，是一位早在建國初期就已成名的作家。那時候，他繼《戰斗在滹沱河上》之后，又創作了《野火春風斗古城》。這部小說集中反映抗日戰爭后期我黨的地下工作者在北方城鄉的復雜環境下進行的特殊戰斗。后來這部著作又改編，拍成電影放映。凡是看過小說，或看過電影的讀者和觀眾，無不受到深刻的教育。

1973年，老作家李英儒已年滿花甲。幾年的隔離審查，使他的身體十分虛弱。此時他構思了長篇小說《女游擊隊長》。但是，沒有紙，寫在哪里呢?

他決定把小說寫在正在閱讀的《資本論》上。他忍住病痛，在《資本論》的天地頭和行距間上寫小說，白天寫，晚上寫，寫作使他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斗爭生活中去了，精神上獲得極大的安慰和鼓勵。然而，“犯人”寫作是被禁止的。李英儒以寫讀書心得為由，應付看守人員。盡管如此，看守人員仍然搜走了他的筆，他又設法從衛生員那兒搞了瓶紫藥水，用牙膏皮當筆蘸著寫，直到家里重新拿來了筆為止。就這樣，不到半年的時間，三冊《資本論》的天地頭和行距間全部寫滿了，一部30多萬字的《女游擊隊長》的初稿也寫出來了。接著，他又花了近半年的時間，從頭到尾修改了兩遍。《女游擊隊長》寫成后，李英儒又用同樣的辦法，在《列寧文選》中寫另一部反映土改的長篇小說，粉碎“四人幫”后，這部以革命戰爭為題材的長篇小說終于出版了。

柳青與《創業史》稿費

柳青(1916-1978)，陜西吳堡人，現代小說家。他曾當過掛職的縣委書記。

一天，柳青遞給鄉黨委書記董廷枝一張匯單，并說：“這個你們商量一下，看給公社辦點什么事。”董廷枝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創業史》第一部的稿費共1000多元。董廷枝囁嚅地說：“柳書記，你花了么多心血，一點都不留嗎?”

柳青聽罷，坦然地笑著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這個事你們知道就行了，主要商量一下用場，對群眾不要聲張。”董廷枝呆呆地望著這位農民打扮的縣委書記、著名作家，只見他瘦弱矮小的身軀，似乎高大起來了。

詩翁人老心年輕

“我，一團火，

灼人，

也將自焚”

這是臧克家的一句詩，也是他一生的寫照。1905年出生的臧克家，是當代中國著名詩人、作家。他創作的那些膾炙人口的詩作早已為幾代讀者所熟悉。他在散文、小說、詩論、古典詩文賞析和毛澤東詩詞研究等諸多領域有著重要成就，享譽國內外。

年逾九旬的臧老，愛心勃勃，依舊年輕。由于他是文學界的名人，慕名拜訪、登門求教者不勝枚舉，尤其一些試圖通過文學改變處境的農村青年，常是滿頭大汗一身塵土。千里迢迢找上臧老的家門。當他們進門后，臧老總是關切地叫家人打來洗臉水，端上熱飯菜，熱情招待。在他們臨走時，主人公還會送給他們回去的路費。

臧老不僅將他的作品獻給了他的讀者，而且用他的一言一行，來表達他心系下一代的拳拳之心。他曾熱心地給小學生批改作文，推薦發表，當小作者拿著生平第一次得到的稿酬來報喜時，他比發表自己作品還要高興。1987年，當中國少年兒童活動中心籌建時，他立即將剛剛收到的出版文集的一萬元稿費捐獻出來；當“希望工程”剛剛提出，他就和夫人一起資助了4名小學生。甘肅武威市的失學少女常清玉，在絕望中向他信述了失學的痛苦和生活的艱難，臧老立即提筆書寫了“克服困難、艱苦奮斗、努力工作、來日方長”這幾個情真意切的大字，鼓勵她堅強不息站立起來，并一直資助她到高中畢業。臧克家的女兒臧小平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即便在近三年重病之中，父親還為北京東廣渠門中學宏志班一位失去母親的特困生寄去了他的厚重心意。在病危之時，他仍不忘用微弱的聲音叮囑家人，別忘了按時寄去清玉的生活費和補貼她全家過春節的錢。臧老博大的胸懷中，充盈著多少對生活對人們的厚愛與深情啊!

三留遺愿見冰心

據《羊城晚報》3月2日報道，一生喜愛君子蘭和白貓的世紀老人冰心，在99歲之年辭世于北京醫院。這位文壇泰斗辭世時沒有絲毫痛苦，極其平靜、安詳地離去。

冰心老人一生純真、慈善、耿直、充滿愛心。她曾留下遺愿：將家里的字畫、文物、書籍捐獻給中國現代文學博物館；書籍中“舒伯伯”(指老舍)、巴金、蕭乾小兄弟(冰心老人習慣性稱蕭乾為小兄弟)三位文學大師的贈書留給兒女們作紀念；將所有稿酬捐給希望工程；將遺體捐給醫院。

牛，牛尾，牛尾毛

郭沫若與茅盾曾十分熱烈地討論過魯迅一生為人處世的高尚品格。郭沫若對魯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精神極其欽佩，并感慨地說：“魯迅先生自稱為一條牛，如果我有幸做這條牛的尾巴，也就心滿意足了。”茅盾聽罷，當即誠懇地說：“那么我則心甘情愿地做牛尾巴上的一根毛。”

看看中國現代三個大文豪是怎樣自謙和尊人的，便可知“文人相輕”的定論，實在是錯誤的。

高玉寶的“三不”規矩

提起《半夜雞叫》及其作者高玉寶，相信讀者一定不會陌生。1949年至1951年，文盲戰士高玉寶邊打仗邊“畫”書，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創作出了書名、主人公、作者同名的長篇自傳體小說《高玉寶》，國內有7種少數民族文字版本，國外有近20種文字版本。僅漢文版累計印數就多達450余萬冊。

自《高玉寶》出版以后，他每天都收到不少來信，國內外廣大讀者都希望了解苦難的小玉寶后來怎樣。為了滿足廣大讀者的要求，他花了6年心血，四易其稿，寫出了60多萬字的《高玉寶(續集)》，他以自己親身經歷為素材，通過玉寶參軍作戰、寫書、出席國宴、出國訪問等諸多故事，生動地反映了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各個領域翻身做主人的不尋常的歷史進程，全書塑造了130多個正、反面人物。1991年8月，解放軍出版社出版這本書后，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和贊揚。

1988年61歲的高玉寶從師級創作員崗位上退下來，他仍然做著兩樣工作：一是筆耕不輟，為下一代寫書；二是走上講臺，做愛國主義宣傳員。

現在是市場經濟，有人說高玉寶作報告得了不少實惠，還有的說他“發”了。高玉寶報告是作了不少，可是他作報告有個“三不”的規矩——不收酬金，不收禮品，不吃請。他作報告只收三樣“禮物”——一條紅領巾，一束鮮花，一千聘書。紅領巾他簽名后送給品學兼優的學生，鮮花轉送給勤奮育人的優秀教師，只有聘書他留下作為青少年教育的聯系物。作這么多的報告他非但沒“發”，還付出了許多。《高玉寶(續集)》出版時，他得了1．2萬元稿費。高老為青少年購買各種書籍1萬多冊，1．2萬元稿費用完不說，還“挪用”了近3萬元的家庭積蓄。他到外地學校及偏遠貧困地區作報告有時自掏路費。有些外地學生聽了報告后常利用假期看望高爺爺，夏天趕上旅游旺季住宿困難，高老夫婦便把學生留在家中住宿，家人們則打地鋪睡，鄰居們都說，高玉寶家成了孩子們的招待所了。

幾位著名作家的軼事講完了。筆者還想說說自己的心里話，湊成一首打油詩，寫在本文的結尾，題目就叫做《無題有感》吧：

莫羨作家的大名，

莫慕作家的榮譽；

要學作家不凡的心腸，

才能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