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生活畫 溫馨的親情歌

王慶云先生是東至縣的一位退休干部，花甲之年剛剛加入省作協，是我省文學創作隊伍中的一名新兵。我們可不能小覷這名新兵。他繼《堯鄉散記》、《東至古今》兩部著作之后，新近又由中國文學藝術出版社推出了散文集《家事春秋》。從這部作品中，我們不但能讀到情，讀到真，讀到美，還能讀到學識，讀到思想，讀到境界。這是一部格調高雅、韻律生動的散文集，其文學品位和語言功力都達到了相當水準，某些篇章甚至堪與文壇驍將爭高低。這說明，文學隊伍不能論資排輩，其中既有少年才俊、一鳴驚人，也有厚積薄發、大器晚成。文學的起跑線公平公正，男女老少，一律平等。

《家事春秋》分“老家印記”、“小家素描”、“牽手歲月”、“生活隨筆”四個小輯，共收錄散見于各地報刊短文百余篇，全系作者退休之后對自己60年生涯的盤點之作。人生就是一部書。我們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書。年年歲歲，是書中的一頁；日日夜夜，是書中的一行。有的人善于及時采擷，點點滴滴，隨手拈來，林林總總，蔚成大觀。也有的人善于沉淀，春華秋月，云卷云舒，心收眼底，蓄之儲之，醞之釀之。一般說來，前者展示的是鮮靈活脫的我，以激情居多；后者鑄造的是飽經風霜的我，以厚重見長。讀王慶云的作品，我覺得他無疑屬于后者。

作者以飽蘸感情的筆墨，為我們描繪了孕育他生命的搖籃：江南群山褶折中的一個小山村。這里的石橋，小溪，老屋，古木，竹林，還有那富有詩意的鄉音，純樸的鄉情，充滿人情味的鄉間風俗以及獨具民族特色的民間文化。所有這些，都刻印著他的天真的童年，凝結著他赤子般的愛。作者在人生的秋天，為我們展示這幅淡雅的生活畫卷，當然不僅僅是懷舊。這里深深埋藏著他的精神寄托。環顧周圍，當人們對城市的喧囂、世俗的奢糜、人情的寡淡，普遍感到疲憊和厭倦的時候，幾乎都毫無例外地渴求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寧靜的精神家園。作者歷經長途跋涉，飽經風霜，如今置身于社會邊緣，重新對生活進行回顧和審視，童年和故鄉，很自然地進入他的視野，成為他最為系戀的一節。然而，童年畢竟遙不可及，故鄉也并非靜止不變，從作者幾次回鄉的不同經歷，我們依稀感覺到，“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現代污染伴隨著現代文明，幾乎滲透到大地每個角落，故鄉再也不是童年的故鄉了，生活中再也尋覓不到世外桃園。于是，字里行間，我們讀到了作者淡淡的憂傷和深深的無奈。

人畢竟是感情動物，沒有感情的生活不是人的生活。人到老年，尤其需要感情的溫暖和心靈的慰藉。童年的故鄉漸行漸遠，思親之情則與日俱增。回首往事，溫暖心田的還是那揮之不去的親人和親情。所以，奶奶的床頭柜，父親的扁擔，母親的背影，還有小叔臨終的囑托，都成了作者回憶和品味的對象。這些飽浸情韻的文字，不但為我們塑造了中國勞苦群眾勤勞質樸、堅韌不拔的生動形象，揭示了山村農民善良本分、任勞任怨的基本品格，更重要的是，為讀者譜寫了一曲溫馨的親情之歌。它確信無疑地告訴人們，人間自有真情在。這一點，在作者夫妻的情感生活中體現得尤其明顯。百余篇文章，有關妻子的達17篇之多，從青年時期初次看見那位“頭上盤著兩條大辮子，戴著一頂花頭巾，腰間系著紅布繩”，彎著腰在秧田里飛針走線的妙齡姑娘，到洞房花燭夜悄悄把花蓋頭塞在新郎手中的美麗新娘，乃至經過幾十年的含辛茹苦，“那往日雪白如藕的小手已經變得粗糙如樹皮，清秀的紅潤的臉龐已經面帶菜色”的家庭主婦，作者始終充滿柔情蜜意。特別是步入老年之后，夫妻間仍舊相濡以沫，琴瑟和諧：妻子為他打來洗腳水，他為妻子刮刮背；白天外出，妻子為他披上寒衣，夜間上床，他把妻子雙腳夾在腋下捂捂暖；河堤上散步，老夫老妻手挽著手；廚房里忙碌，一對伉儷肩井著肩。平時稍有分別，總是你不放心我，我更牽掛著你……那情那景，那恩那愛，絕不亞于青年夫妻。顯然，作者在經歷人生的風雨跋涉之后，終于找到了一處精神的港灣，享受著自己的天倫之樂。這無疑是值得羨慕的。在我印象中，能如此柔情似水地寫自己老妻的作家并不多，除了彭拜先生及其《黃昏戀》，王慶云或許是第二人。這當然值得尊敬。面對朝秦暮楚、視婚姻如同兒戲的時尚男女，它至少昭示了什么是忠貞，什么是情操!

做人，需要有一個境界，而境界是學不來的。境界只能用生命去體驗，用閱歷去打造，用知識去積累。從“生活隨筆”諸篇中，我們也看到，王慶云退休之后，處境大變，由前呼后擁變為形影相吊，由門庭若市變為門可羅雀，巨大的落，差使他感到寂寞，一度很不適應。好在他有一個嗜好，就是讀書，“門前冷落好讀書”，平時苦于應酬而想讀未讀的書，這回終于有了涉獵的機會。“躲進書房成一統，在那個獨屬于我的王國里，沏一杯香茶，捧一本好書，自我陶醉地聞著書香茶香，心境與文字互為水乳，似細雨潤物，如春蠶食葉……”與古人交談，與學者探討，與哲人切磋，心曠神怡，眼界大開，“對任何事物也就能拿得起，放得下，甩得開，精神的云天，就會變得晴空一碧，云卷云舒”。

讀一讀他的《雨窗聽茶》：

“茶杯里的茶葉是剛放的，水也是剛煮的，沸水泡新茶，只一眨眼工夫，就發出了極細極細的、近乎呻吟般的聲音。倘若你伏下身去，站在青花杯旁，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茶們激動了，它們躺在沸燙的水面上，剛才還靜若處子，此刻卻動如脫兔，正在與命運遭遇，它們在沉浮其間，它們正不動聲色地生活，在無人喝彩地歌吟……”

我們只知道茶可以泡，可以品，甚至可以聞，可有誰聽說過，茶還可以聽?倘若不是絢爛之極，歸于平淡，修得心靜如水，能夠達到這般神奇境界嗎?足見作者大開大闔之后，明白“日中則昃，月盈則虧”，懂得抱殘守缺，安身立命，淡泊晚年，心態極其平和，從而“抬頭看看天，天瓦藍瓦藍的，低頭看看樹，樹翠綠翠綠的，再看看院外的世界，五彩繽紛，生機盎然”，這應該是一種怎樣的愜意喲!

所以，我顧意奉勸世人，尤其是從工作崗位上退下的老年朋友，讀一讀王慶云先生的《家事春秋》吧。看一看他那淡雅的生活畫，聽一聽他那溫馨的親情歌，你一定會有一份清涼的享受和意想不到的收獲。

責任編輯 舟揚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