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蟲大戰

小蟲子欲毀掉世界最大的人工沙棘林

2004年夏初，記者急匆匆驅車到遼寧省西部的建平縣采訪，因為有消息說，這個縣境內的102.7萬畝全球最大的人工沙棘林正遭受毀滅性蟲害。沿朝（陽）赤（峰）公路北上，記者看到，路邊的沙棘林中，活著的沙棘已經吐出綠葉，而蟲毀死亡的沙棘則枝條呈灰褐色，好像漂亮的綠地毯中的“灰色污痕”，讓人觸目驚心。建平縣北部的蹦河川、老河川一帶尤為嚴重。羅福溝鄉是全國聞名的沙棘之鄉，全鄉共有沙棘林面積10.6萬畝，絕大多數林分死亡率50%以上，有蟲株率70%以上，蟲口密度在20頭～200頭。在一處叫楊樹嶺的地方，記者看到大量已死的沙棘被農民砍伐下來，堆成了一個個柴垛。當地一些農民告訴記者，前些年，由于廣種沙棘，實行小流域治理，他們這里雨水多了，流沙固住了，收成還不錯。這一兩年沙棘林大面積死亡，沙丘又向南流動過來，耕地嚴重沙化，糧食大幅減產。

據陪同記者采訪的朝陽市森林病蟲害防治檢疫站（以下簡稱市森防站）姜宗輝副站長介紹，沙棘是一種落葉灌木或小喬木，具有防風固沙、改良土壤、減少水土流失的優良特性，因此是優化遼西生態環境的先鋒樹種。同時，由于沙棘果經濟價值頗高，沙棘又成為促進農民脫貧致富的經濟樹種。20世紀80年代，朝陽市得到聯合國糧農組織的項目資助，大面積栽種沙棘共達130萬畝，其中建平縣成片栽種了102.7萬畝，占全國人工沙棘林總量的12%。其他如朝陽縣、北票市（縣級）、喀左蒙古族自治縣等也有幾萬畝至十幾萬畝不等的分布。2001年，朝陽市森防站接到基層報告，說陸續有沙棘葉子沒了，不明原因死了，森防人員趕去查看，但地面上的沙棘并沒有病蟲害狀。由于朝陽引種沙棘以來首次出現這種情況，人們一時蒙了。后來，又是請專家，又是把整株沙棘連根挖出，人們才發現分布于土層下二三十厘米的樹干和主根內，有一種兇惡的蟲子。這種蟲子顏色呈暗紅色，最長的有10厘米左右，專門蛀食沙棘主根和樹干韌皮部與木質部，是沙棘的毀滅性害蟲。中國林業大學周章義教授等專家實地考察后，給這種害蟲定名為沙棘木蠹蛾（Holcocerus hippohaecolus Hua et Chou）。當地的老百姓告訴記者，這種可怕的蟲子，連雞都不吃！

朝陽市林業局張慶昌副局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沙棘木蠹蛾十分猖獗，為害甚大，到目前，朝陽境內的130萬畝人工沙棘林全部遭遇蟲害，其中輕度發生42.3萬畝，中度發生31.4萬畝，重度發生56.3萬畝，已死亡的沙棘折算至少有50萬畝以上。

多種因素促使蟲害大暴發

遼西大面積引種沙棘20年，為什么以前沒暴發沙棘蟲害，而這一次如此嚴重？

中國林業大學周章義教授研究后認為，沙棘木蠹蛾原是我國西北地區的特有種。但過去西北的沙棘多為野生，有了蟲害大概也沒人注意。建平縣的沙棘是從西北引進的，因此沙棘木蠹蛾隨樹而來毫不奇怪。大面積引種20年后才暴發蟲害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一是與持續干旱、生態條件惡劣有關。建平縣位于科爾沁沙地南緣，年平均降水量490毫米，是一個十年九旱的地方。特別是近5年來，遼西持續大旱，嚴重影響了沙棘正常生長，樹勢衰弱，抗逆性不強。專家在對沙棘樹干解析后發現，蟲口大量發生的時間基本上是干旱兩年后開始的。二是與樹齡老化有關。專家研究發現，沙棘木蠹蛾的發生及危害程度與樹齡成正比。10年生以下的林木被害較輕，中、老齡林被害較重。一般認為，沙棘的生命周期較短，4年生以前為幼齡林，5年～10年為中齡林，11年～15年為成熟林，20年以后進入衰老期。建平的沙棘，絕大多數栽種年頭已超過20年，一些林分是經過兩次平茬的。由于沙棘木蠹蛾個體較大，幼樹根莖較細，不適宜生存和產卵，因此越是主根粗壯的老樹，蟲害越嚴重。

周章義教授指出，因干旱而導致一些鱗翅目害蟲的大發生是一種普遍現象，如松毛蟲、天幕毛蟲、舞毒蛾等，這與鱗翅目昆蟲的生物學特性是有直接關系的。

記者在建平縣采訪時，正好有一架農用飛機在噴灑農藥。森防人員說，那是在消滅松毛蟲。朝陽市森林的主打品種是油松、樟子松，這幾年也是年年人蟲大戰。

除治蟲害，難處多多

遼西人工沙棘林大面積蟲害發生后，國家林業局、遼寧省林業廳非常重視，并在資金、技術、政策等方面給予了支持。朝陽市和建平縣兩級政府心急如焚，當地林業部門也組織了多種試驗性除治。森防人員選擇12種農藥（其中10種為化學農藥，2種為生物農藥）進行藥劑防治試驗，還進行了燈光誘殺及利用性信息素誘殺木蠹蛾成蟲的試驗。

朝陽市森林病蟲害防治檢疫站站長鄭紅旗告訴記者，現在看來沙棘木蠹蛾除治難度很大：一是其幼蟲藏在地下二三十厘米的樹干和主根內，沒發現天敵，也沒發現有效的生物制劑，而實驗有效的藥劑都是劇毒的，大量使用會造成環境污染；二是沙棘為灌木或小喬木，連片叢生，上面有刺，由于沒有作業道，除治人員出入困難；三是除治成本較高。據估算，每畝沙棘林的更新改造費用大約為70元，而100萬畝就需要7000萬元。

記者了解到，朝陽市目前已啟動沙棘木蠹蛾綜合治理工程，計劃用5年時間，以持續控災為中心，以生態建設為基礎，分類施策，將百萬畝沙棘林更新改造完畢。去年至今春，建平縣已完成8.6萬畝沙棘林蟲害的防治與改造，主要是以營林手段為先導，利用沙棘水平根系萌生能力強、新發根系基本無蟲害的特點，進行平茬改造。同時變單純沙棘林為帶狀或塊狀混交林，根據樹種的生物學特性和經濟價值，選擇山杏、油松、楊樹等樹種。記者在羅福溝鄉大窯溝看到，去年平茬更新的1000畝沙棘、山杏混交林，盡管受旱災摧殘，但還是顯露出勃勃生機。

人們最擔心的是引發生態災難

建平縣林業局黨工委書記趙振富告訴記者，建平縣前些年建起了3家沙棘深加工企業，生產沙棘飲料、沙棘化妝品和醫藥產品，但現在受沙棘果產量銳減的影響，3家企業都等米下鍋，處在半停產狀態。過去，沙棘林面積大的農村，農民每年采集沙棘果，一戶也能有三五千元的收入?，F在沙棘果收購價上漲了一倍，每公斤達到2元錢，但農民只能看著沙棘死去而兩手空空。

朝陽市林業局副局長張慶昌告訴記者，目前遼西沙棘蟲害仍處在上升階段。由于沙棘木蠹蛾四年一代，世代重疊，如果在近3年不能有效防控，全球這塊最大的人工沙棘林有可能全部毀掉。建平縣去年的財政收入只有7000萬元，剛性支出卻近2億元，朝陽也是遼寧最貧困的財政轉移支付地區。按現在每畝70元的沙棘蟲害綜合治理費用計算，地方實在無力承擔7000萬元的開支。

在地圖上，科爾沁沙地西南直線300公里即是京津，與沈陽的直線距離也只有300公里。遼寧省氣象臺的沈玉敏認為，這塊沙地的揚沙近年來多次襲擊沈陽，也威脅著華北、東北的生態安全。地處科爾沁沙地南緣的遼西這片百萬畝人工沙棘林，在抵御風沙入侵上彌足珍貴，應當下全力使它恢復青春，發揮功能。如果“三北”防護林在這里被撕開“口子”，遼寧西北部脆弱的生態環境將進一步惡化，并對京、津、冀、遼的生態環境帶來嚴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