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人聽聞：四民工被剁指烙臉

這里不是集中營，卻像集中營一樣強迫民工干活，每天只提供5元錢的生活費，不發工資，不準休息，干活中間不讓吃飯……

4名來自湖北恩施的民工難以忍受非人虐待，悄悄逃跑，卻被自己的同鄉工頭追回，動用私刑，一名民工被燒紅的鍋鏟燙傷了臉，3名民工被逼剁掉手指。

6月21日，滎陽市人民檢察院對4名涉案人員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涉嫌非法拘禁的證據作了進一步的審查和認定。

騙來同鄉當牛做馬

2004年春節剛過，胡先珍便從河南回到了湖北恩施市三岔鄉老家。他曾在滎陽市崔廟鎮曹坡煤礦打工，還混上了“班長”，他此次回鄉，就是為老板招工的。

胡先珍對老鄉們開出的條件極具誘惑力：每人每月最少能拿到一千多元的工資，都是按月準時發放，住宿安全，生活條件優越。鄉親們聽得發呆，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資，相當于種地一年的收入啊！很多人為之心動。28歲的扶坤彥更是對胡先珍的話深信不疑。2月初，扶坤彥和 14位同鄉簡單收拾行李后，滿懷憧憬地來到了河南滎陽市曹坡煤礦。扶坤彥與崔登平、崔成遠、劉賢順被分到一個屋子里住。原來，十多平方米臨時搭建的住房，就是老鄉胡先珍花言巧語承諾中的“樓板房”。4個人擠在一間房內，而且還兼具有廚房的功能，整個環境臟亂不堪。

胡先珍當初承諾的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資，別說按時發放，工頭始終連工人每月掙了多少錢都不說。而且，每人每月還要扣除30元的保險金和25元的房租費。生活費是每人每天5元錢，可以借支，但10天只準借一次，柴米油鹽等物資都必須通過班長從隊長處領取。

扶坤彥所在的包工隊是采煤，他們被分為3班，每班必須保證8個小時的挖煤時間，通常從自己做飯到下井，然后再從上井洗澡到吃飯，手腳利索的民工需要兩個小時。挖煤是項重體力勞動，再加上8小時的挖煤時間不準休息，又不準吃飯，往往一班下來，民工個個都是筋疲力盡。這樣日復一日，不少民工就吃不消了。休息是不可能的事，生病了也不能請假，如果請假，每班就會從承諾的工資中扣除50元。

過了一段時間，班長胡先珍又回家鄉招工了，班長職務由曾經和扶坤彥等人同為普通打工者的嚴克東暫時代理。嚴克東管理工人的方法極為粗暴，動輒拳打腳踢。

同為打工者，為啥人一當工頭就變兇？受害人劉賢順說，在包工隊中有這么一項規定：凡是當上班長的人，每月可以多從隊長那里領取500元錢的管理費，班長多拿了一份錢，就得為隊長多出些煤。正是這些利益的驅使，他們才會對工人下狠手，加班加點催工人干活，置法律與鄉情于不顧，對同鄉痛下毒手。

由于對工作環境和待遇的極度失望，崔登平等4人開始準備出逃，他們將平時節省的生活費一點點積攢起來，又從其他老鄉那里借了一部分，總算湊夠了三百多元的回家路費。他們打算，靠這點錢逃回家鄉。

子夜時分大逃亡

扶坤彥、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4人的出逃計劃是悄悄進行的，他們為了弄準回家的方向，分別以打水、買菜、買煙的名義，對礦區的各個出口進行了打探。因為，要逃離魔窟，就必須選準方向和時機，否則，逃跑失敗，后果將不堪設想。

2004年3月31日，正好是采煤隊的倒班時間，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扶坤彥一看，逃跑的時機成熟了。

子夜時分，崔登平和劉賢順在前面領路，先行出門，崔成遠和扶坤彥緊隨其后，4人趁著夜色偷偷向白天選定的出口摸去，當走在最后的扶坤彥正準備拐向出口時，他突然發現有一束巡夜的燈光向他們移動，他趕緊蹲到黑暗處，等到巡夜人走過，他才向南追去。

一直向北走了將近有兩公里路程的崔登平等人，發現扶坤彥還沒有跟上，就停下來等了一會兒，仍不見扶的蹤影。劉賢順說：“他（指扶坤彥）年輕，體力好，說不定已沿公路跑到崔廟街了。”

然而，他們3人哪里知道，在半小時前，扶坤彥就落入了魔爪。

劉賢順等人等不到扶坤彥，又不敢耽擱，只好繼續跑。他們知道走公路太危險，就專門走偏僻的鄉村小道。他們翻山越嶺、提心吊膽地跑了一夜。

4月1日早上5時多，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走到一個村莊，經詢問，才知道已經跑過了崔廟街，到了一個叫轤轆坡的地方。這里是班車去鄭州的必經之地，6時剛過，一輛中巴車駛過來，他們急忙提著東西跑到車前，向車內喊著扶坤彥的名字。沒想到，車上坐的竟是工頭吳水平和臨時代理班長嚴克東。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頓時傻了眼。

烙鐵烙向老鄉的臉

再說扶坤彥與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走散后，一直向南跑了二十多分鐘不見人影，他就大聲呼叫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但沒人應答。他就知道自己走錯了方向，因不熟悉周圍的路，再加上他身上只有15元錢，就是等到天亮，他也無法回到湖北老家。無奈，扶坤彥只好順原路返回。

此時，代理班長嚴克東已經發現本班4名工人“失蹤”，隊長吳水平等人正在商量怎樣去尋找時，嚴克東突然看見扶坤彥住室的燈亮了，他闖進屋內問扶坤彥：“他們3個人哪里去了？”扶說：“不清楚。”嚴克東一把抓住扶坤彥，將他拽出門去，拽到了吳水平的面前。

面對吳水平的逼問，扶坤彥說，他不知道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3人出走的事。吳水平就揪住他的頭發，又是“剜心腳”（跺心口）踢，又是“錘子”（拳頭）錘，然后又將扶坤彥按倒在地，用腳往背上跺，用手抓住頭發往地上碰，直到把扶坤彥額頭上的皮撞脫一層才罷手。但扶坤彥始終沒有說出崔登平等人的去向。

扶坤彥蜷曲著身子，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吳水平對吳紹發說：“你給我看住他，別讓跑了，等我回來再修理他。”

說罷，吳水平騎著摩托車帶著嚴克東到滎陽市賈峪鎮等地尋找去了。

吳紹發有了隊長的“口諭”，立馬來了威風，他罵道：“狗日的，站起來，不說實話就弄死你。”扶坤彥剛說不知道，沒料到，昔日同自己一樣挖煤的吳紹發，依仗跟隊長是本門關系，竟舉手扇了他兩個大耳光。扶坤彥憤怒了，他要討個說法。這時，后夜班的帶班長黃學進屋了，當他問過所發生的事情之后，就沖扶坤彥吼道：“你有啥不服氣？”說著，他就從門后拿起一根工具把，朝扶坤彥腰上、背上、肩上亂打一通。

吳水平轉了一圈沒找到逃跑的民工，惱羞成怒，認為扶坤彥沒有給他說實話，便和嚴克東一起返回礦上，伙同黃學、吳紹發到關押扶坤彥的小屋里，開始了駭人聽聞的刑訊逼供。

“崔登平他們到底去哪里了？不說就用鍋鏟燙你的臉。”面對威脅，扶坤彥堅持不肯說出他們原定的返鄉路線。

暴跳如雷的吳水平拿來繩子，將扶坤彥摁到床上，將他的雙手和雙腿結結實實地綁住，又把做飯用的鍋鏟放進煤火中燒紅，然后拿到扶的面前威逼到：“他們三個藏在什么地方了？再不說我就燙死你！”

話音剛落，吳水平就把燒紅的鍋鏟，壓在了扶的右手虎口處。

扶坤彥痛得在床上打滾，又站不起來，就沖著吳水平大喊道：“都是人，你為什么這樣兇啊？”

吳水平見扶坤彥還不“招供”，再次將加熱后的鍋鏟緊緊貼在扶坤彥的右臉頰上，扶的臉上“嗤嗤”冒著青煙。扶坤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后，就昏死了過去。

十多分鐘后，扶坤彥的臉和手都起滿了水泡，他被迫說出了“崔登平他們計劃在第二天從崔廟乘車離開”的計劃。吳水平為了防止扶坤彥逃走，于凌晨4時將扶坤彥鎖在一間工具房內。

每人剁一個手指頭

4月1日早上5時許，吳水平、嚴克東趕到崔廟轤轆坡，將正準備乘車離開的崔登平等3人騙回了曹坡煤礦。6時許，吳水平將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叫到他的辦公室，開始追問逃跑的原因。

崔登平回答得很干脆：“活太累，也不發工資，還常遭班長嚴克東的打罵。”

吳水平見23歲的崔登平敢跟自己頂嘴，就瞪著雙眼說：“不干可以，先把欠我的600元錢還了，否則，我就懲罰你們。”

隨即，吳水平讓吳紹發將受傷的扶坤彥帶過來，并指著那張被燙傷的臉說：“你看看他的臉，放聰明點。”

吳水平邊說邊將鍋鏟插進燃燒的火爐中，又拿來了菜刀和方凳。

吳水平說，他的懲罰方式很簡單，“要么熱鏟燙臉，要么每人宰（剁）根手指頭”。

性格倔強的崔登平看看慘不忍睹的扶坤彥，再看看沒有人性的吳水平，他寧愿剁指，也不愿讓吳水平用燙臉的方法折磨自己。他一咬牙，就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和小指剁掉。

吳水平看見斷指掉到地上，非常開心地說：“夠意思，下一個接著宰。”

崔登平、劉賢順、崔成遠3人，依次在既是老鄉又是包工頭的逼迫下，剁掉了自己的手指頭。崔登平因失血過多，昏迷過去。

吳水平見3人流血不止，就以礦車擠斷手指為名義，分別將崔登平送往賈峪衛生院，崔成遠、劉賢順送到崔廟衛生院進行治療。在醫院，吳水平讓大夫給3個人進行簡單縫合和包扎后，又將他們拉回曹坡煤礦。在煤礦，4個人被分開住，每天都有專人“照顧”他們，就連上廁所都會有人跟隨。

4月4日，吳水平認為他的暴力手段已經完全鎮住了這幾個逃跑的工人，于是，他將“照顧”人員減少了，崔登平在好心同鄉的幫助下，再次逃離了煤礦。幾經周折，他用了3天時間才回到湖北恩施老家。

施暴者的狡辯

崔登平回到老家后，依然害怕被吳水平的人抓回去，一直不敢露面，硬是在家躲了一周。4月12日，他在村主任余祥華陪同下，到當地公安機關報案。

4月18日，犯罪嫌疑人吳水平、黃學、嚴克東、吳紹發涉嫌非法拘禁同鄉一案，由湖北省恩施市公安局向河南省滎陽市公安局進行通報。

當日，滎陽市警方立即組織警力到曹坡煤礦將被困的扶坤彥、劉賢順、崔成遠解救。當面目全非的扶坤彥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家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只見扶的右臉大半焦黑，中間還崩著一道血口子，不停地向外淌血水，右手虎口處已經潰爛，就在民警扶他上車時，一下從驚恐中明白自己被滎陽警方解救的扶坤彥“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抱住民警的腿放聲大哭：“幸好你們來得早，要不我們即使不被累死，也得被他們弄死。” 與此同時，抓捕小組在民工的指認下，很快將嫌疑人吳水平、嚴克東、黃學、吳紹發抓獲歸案。

4月19日，吳水平等4名涉案人員被刑事拘留。

經湖北省恩施市公安局、河南省滎陽市公安局法醫鑒定：被害人崔登平、劉賢順的無名指和小指的損傷程度構成輕傷，被害人扶坤彥的右臉和右手的損傷程度構成輕傷，被害人崔成遠的損傷程度構成輕微傷。

6月21日，此案偵查終結。記者在看守所見到吳水平時，吳水平還為這場同鄉相殘的事情進行狡辯。他說：“因為他們欠我600元錢，沒錢還，他們才砍指頭。”

經檢察機關查明：吳水平所說的欠錢，實際上是崔登平等4人從恩施乘車來滎陽的車費和借的生活費，而事實上，他從沒有給工人發過工資，財務部門提供的材料表明，崔登平2月份的工資是493元，3月份的工資是737元；崔成遠2月份的工資是448元，3月份的工資是509元；劉賢順2月份的工資是565元，3月份的工資是819元。幾個被害人中，任何一個人的工資都可以還清欠款。

吳水平的第二個理由是，幾個人逃回湖北老家后，會對下一步招人產生影響。他說：“如果這4個人逃跑回家，就會對外宣揚，他招的人在河南的待遇根本不像承諾中的那么冠冕堂皇，那我以后在家鄉就沒法立足。”

吳水平對自己一直沒有給崔登平等人發工資也有“理由”：礦上沒結算。實際上，工人的工資，礦主早已給吳水平結算了。只是，他害怕有些工人得到工資后，無法忍受他們的虐待私自逃跑而故意不發。

無論吳水平怎樣狡辯，最終都逃脫不了法律的嚴懲。

但愿不再出現“吳水平”，但愿扶坤彥們的悲劇也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