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夜晚（外一首）

切著兩股脈絡

一路摸索 慢板 中板 快板

更鼓叫疼處 碰著了

兩千二百年前的那個夜晚

一道鴻溝 半瓢肉羹

一匹烏騅 十面埋伏

一雙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手

怎也擋不住一曲大風

擋不住一支洞簫里的四面楚歌

一位美人 兩杯濁酒

一位英雄 雙鋒寶劍

水袖纏綿激蕩青龍起舞

兩杯交錯攻占冰心不醉

不要眾多的兵戈

蛾眉盡可動容

無須太大的疆土

笑靨悉數埋憂

殺聲里

守住一頂兩人擁暖的帷幄

此生足矣

一顆頭顱滾落了左壁的殘陽

一腔熱血潑濕了右岸的濤聲

顏面在畫了油彩的臉譜東面

烏江是父老鄉親的西江

留下了

一束烏騅的鬃毛

凌踏著一節蒙緊了蛇皮的勁竹

兩弦之間

一張嘶喊著射不出翎箭的弓

拉弓可奈何 弓尖處

沙啞了誰的喉頭

推弓奈若何 勒韁回首

徘徊的夜色在松香上白了

沖南 追趕一槌終場的嘆息

劃破沉沉夜幕的

獨是那玉頸彈劍的絕響

泥土的聲音

———聽塤獨奏

一具半破老房根下留孔的小甕棺

一扼罡風再次吹聚的靈魂

一掬楚水沉淀的骨骼

一顆秦火燒硬的俑首

輕輕地捏著 臨近我

別說是掐住了我的命門

只要捏住一把泥土

捏緊了 我便喘不上氣來

捏疼了泥土

泥土 即刻呻吟

按不住這千年郁積的氣息

捂不嚴這鬼魅嚎哭的動靜

有聲無形 有蹤無影 附著無體

明明滅滅 纏繞著祭壇的香火

磨熱了石斧木耒

斧斫是彈 耒耕是撥

銅戈鐵馬鳴金 雕梁玉砌搖曳

旋起的紅塵是煙不是土

幽谷回聲 杏花謝了梨花笑了

黃鶯不唱 三疊回望

一襲霓裳舞亂了陽光堞影

誰 在吮這只干硬的乳頭？

穿透洪荒厚土的醇香

流淌一地———唐風宋雨大漢氣象

濕了誰的藍襟？

陶罐深深陶罐淺淺陶罐盈盈陶罐空空

累了八只眼睛 睜闔間

母親正將屋檐下叮當山響的落日

敲打進即將滿月的醬缸

花轎前頭的嗩吶醉得走不穩調兒

披著月光的父親

從后院的桂花樹下 挖出了

那壇埋了十八年的女兒紅

一曲未歇

吹遠了 穹頂的悶雷

拂涼了額際的驚汗

綿綿撕扯的清明樂雨

索引著苦楝的十指斷根

漸漸地暖進———淋酥了的這捧

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