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學期伊始,父母們都要絮絮叨叨地為孩子整理行李,學子們又將滿懷希冀地回到大學校園,而一筆為數不小的學費,讓大多數家境普通的大學生多少顯得步履有些沉重。據國家統計局2003年度調查表明,有半數以上居民認為家庭教育支出增長過快,超過承受能力。
難以負擔的凡人大事
從新中國成立到1988年這近四十年中,中國高等教育一直都是“免費的午餐”,這充分體現了國家對高等教育的重視,當然也帶有濃重的計劃經濟色彩。
擔任報刊編輯工作的楊亞男女士是四川大學八七級中文系學生,她可以說是趕上了免費的末班車。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楊女士對“免費午餐”有自己的心得:“花錢是少,盡管當時家里收入也不高,但負擔起來不覺得重。即使到了1989年,國家實行高等教育收費政策,也只是象征性地收取200元。但從就業看,對工作選擇的自由度不大,一般都是指令性分配,雙向選擇只出現在較少的專業。”
1989年,國家邁出了高等教育收費改革關鍵性的第一步。1996年中國高等教育試行并軌招生,學費急劇上揚,漲過了2000元。雖然在此之前有過種種征兆,但在那一年的高等教育領域還是掀起了軒然大波。上海某綜合院校公共管理專業研究生陸嘉敏對此深有感觸:“那一年,部分高校錄取分數線下調,學費突然增長,喜與悲、樂與怒,讓我們感到大學變得不再神秘,心里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九五級的學生收費還不到600元,而當時我的學費是2800元,比他們的4倍還多!”
1997年全面并軌后學費一直徘徊在3000元左右,廣大學生也逐漸適應了這種變化。但2000年的收費標準猛漲,普遍在1999年的基礎上提高了15%左右,有些地區高達20%,學費漲過4000元。而2003年的部分一級城市,高校收費已經達到5000—7000元/學年。 事實上,早在1994年,湖北、江蘇南京就先后發生女生因無力交納學費而服毒自殺的慘劇。此后,將近10年里,不斷有各種媒體批評大學收費太高。同時,也不斷傳來因為無力交納高額學費而自殺的消息——“新華網安徽頻道”在2003年8月18日談到大學收費時,標題赫然是《學費,你還要殺死多少人?》,但是,這一切都改變不了大學收費的高標準。
單純的數據和標題,還不足以令百姓迷惑。只要將我國大學收費略微作一些比較分析,結果多少會讓人吃驚:
首先我們看GDP比例。教育理論專家戚業國說:“在人均GDP低的國家,學費所占的比例不應該太高。”在發展中國家中,與中國內地經濟發展水平相近、同樣是人口大國的印度,就值得我們借鑒。在著名的尼赫魯大學,每學期只需交108盧比學費和260盧比的住宿費(兩項合計只相當于人民幣70元左右)。對比一下我國大學的收費標準,就顯得高多了,幾乎高出近百倍。從最初的每人每學期1200元,提高到目前的5000—6000元。
再看學費與人均收入之比,更令人瞠目結舌。2002年城市和農村的人均收入分別為:7703元和2476元。也就是說,城鎮居民人均收入的全部只夠勉強維持一個大學生一年的學費;而農村則需要3個人的純收入才供養得起一個大學生(而且必須有一個前提:全家人一年到頭不吃不喝)。顯然,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僅安徽省農村,就有18000戶無力支持子女上大學,考取了卻上不起大學的特困生約有3000人。這種尷尬的狀況不能不引起海內外媒體的關注和議論。
再從師生比來看,我國是最低的。資料表明:世界經濟合作組織成員國平均水平是1∶16.7,可是在我國的所有大學里,把研究生、留學生、進修生、函授生等等都算上,僅僅達到1∶10。以上兩點說明:我國大學的辦學效率是世界上比較低的。而高額的大學收費意味著學生和家長必須為如此低效率的教育支付較大的成本或代價,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高等教育收費改革穩當地走完了三步 曲——免費、低收費、并軌,但一直攀升的大學學費是否會像一句名言所說的那樣,沒有句號,只有逗號?
教育需要產業化嗎
在市場經濟環境下,百年樹人的教育事業要不要贏利,這是關系到學費定價的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
教育是準公共產品,不能完全市場化。教育關系到國家、民族的素質,應以社會效益作為它的最高目標——對整個國家、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負責。在國外,教育分公立和私立兩種。公立的教育大部分來自國家財政資助,贏利用于發展教育。私立學校的經費由市場行為獲得,可以拿到合理的回報,但也要回到教育部門,不能用于其他的投資。
實行高收費的一個主要理由:要讓學生及其家長承擔教育成本的20%—25%。首先,應該質疑的是,每個學生的平均成本是如何計算出來的。缺乏透明度也就缺乏可信度。在當前的物價條件下,難道培養一名大學生需要10多萬元的費用嗎?是不是把學校蓋高樓、買儀器設備,甚至學校官員購買豪華進口小轎車、名為出國考察實為旅游的所有支出都分攤到每個學生頭上了?
當然,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教育支出的適度增長應該是正常的。按照恩格爾系數,吃是人的第一需要,當它達到飽和時就不再增長,人們就把錢投到非食品行業,如住房、交通、教育、保健、文娛等。教育支出增長在一定層面上反映了一個國家生活水平提高的程度。李翰民教授認為“學費增長了,教育服務質量卻沒有提高”,這是引起家長和學生不滿的地方。
大學生的培養成本如何構成、收費標準如何確定,對此,北京大學教育經濟研究所教授丁小浩提供了如下幾個參照因素:
歷史狀況——歷年特別是近幾年收取學費的數量。
財政考慮——高等學校經費收入的來源渠道是什么,有多少經費來自政府財政,而高等學校的經費需求是多少;高等學校經費的供求差額是影響學費水平的重要因素。
社會基礎——學費的提高引起來自學生、家長以及社會各方面的反響。
老百姓的承受能力——大多數學生及其家庭的付費能力和付費意愿。
學生的培養成本——這不僅與高校的生均支出有關,還應該進一步考慮不同的學校類型和專業類型。
學生畢業后的預期收益——高等教育被認為是一種價值極高的投資形式。學費制定的時候可以適當考慮這種預期收益。
關于在校生培養成本的估算,丁小浩說,從理論上說學生的培養成本應該只包括那些與學生培養有關系的開支,但是高等學校的活動是非常復雜的,很難確定究竟哪些開支與學生培養有關。例如,高校的科研經費雖然不一定直接用于教學,但很難說它與學生培養沒有直接關系。因為高等學校的科研經費常常帶來學校教學條件和師資水平的改善,從而對學生培養具有積極的意義。另外在學生培養成本的核算上還有一些不易操作的問題,比如像學校的固定資產投入如何合理地分攤到學生身上,這需要對學校的資產價值有清楚的估算。
丁小浩還解釋說,這些年中國高校的生均培養成本上升確實比較厲害,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教師工資近年來有了較大提高,高校的技術條件、裝備條件也大大改善,校園網、計算機、多媒體教學設備等的添置無疑會拉高總體開支;另外高等學校的任務更加多樣化,除教學外,科研和社會服務的內容越來越多。因此如何核算學校的培養成本,剝離出那些與學生培養沒有關系的開支是一個重要的、需要關注的方面。
妥協與掙扎的無間道
在我國,大學生自行解決這些費用面臨著相當多的困難,高等教育體制已經變化到收取基本全額學費,數額較大,這種狀況如何緩解?
李翰民教授說,首先是要增加政府公共教育支出。公共教育支出是指國家的教育投資。越是發達的國家,用于教育支出的比例就越高。而我們國家目前用于公共教育的經費比印度還要低。低收入家庭,政府要給予各種優惠、補貼;高收入的家庭不給補貼,而要反補貼。其次,解決低收入家庭的教育問題可以按照程序化操作,提供免費教育、無息貸款,提供各種兼職機會、獎學金等。
從1987年開始,國家教委和財政部就相繼研究制定了一系列旨在資助高校經濟困難學生的政策和措施,主要包括“獎、貸、助、補、減”五項內容。1998年,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教育部等部門又相繼建立了國家助學貸款、教育儲蓄和教育保險制度。家庭經濟貧困的學生,除可通過上述“獎、貸、助、補、減”政策獲得一定的資助資金外,還可通過工商銀行等金融機構申請助學貸款。1999年,助學貸款在8個城市開展了試點。然而,助學貸款管理辦法實施幾年來,由于范圍狹窄、手續繁復,加上還款期限、擔保人等政策不夠寬松,效果并不理想,還有待進一步完善。
教育政策的制定與頒布有它的程序和規律。令人擔憂的是家庭收入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起多大變化。夾在縫隙里的莘莘學子們仿佛成了這一雙重重壓下惟一掙扎的棋子。公共管理專業研究生陸嘉敏坦言:“盡管可以用明天的錢來圓今天的夢,但除非是關系考試和畢業的課程,一般時間大多選擇兼職,甚至直接上班,類似情況已經有從研究生向本科三、四年級蔓延的趨勢。學習無法擺脫打工造成的負面影響。即使有助學貸款,但2003年大學生空前的就業壓力和畢業生薪資水平的日益下跌,制約著學生的還貸能力。多少貧困學子對自己的前途深深地感到困惑!”
2003年歲末,廣東、上海、北京等地區高校宣布實行“學分制學費計收標準”。學分制收費讓學生交納學費擁有了自主權和選擇權,有利于減輕學生的經濟負擔。家庭經濟較困難的學生入學后,可以根據每個學年的經濟承受能力,多選課或少選課,多交費或少交費,提前畢業或延遲畢業。這種自主選擇權讓貧困學生在面對高額的學費之時,畢竟多了一種選擇。但這也只能是無奈的權宜之計。面對高昂學費對于國家、民族整體科學文化素質的擠壓,我們的目光為什么不能放得再長遠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