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中的陰陽變形故事及其影射意義

作者簡介：楊揚，女（1989.08—），福建莆田市，福建師范大學，2010級研究生，文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福建地方文獻方向。

（福建師范大學 福建 福州 350007）

摘 要：《搜神記》中收錄的陰陽變形故事，是變形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陰陽變形故事屬于預言性的災異說，與當時的社會狀況和政治更替緊密結合，是“婦女主政”和“將亡繼嗣”是不祥之兆。

關鍵詞：《搜神記》；陰陽變形；災異說

中圖分類號：H1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0000-01

《搜神記》是一部記錄古代民間傳說中神奇怪異故事的小說集，作者是東晉的史學家干寶。它是集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之大成的著作，開創了我國古代神話小說的先河。現存《搜神記》二十卷，四百六十四篇。

《搜神記》的時代背景從東漢建安年代到隋統一，歷時約四百年。魏晉南北朝時期，國家長期分裂，各王朝的壽命短暫，其政權交替發生了十三次。由于魏晉南北朝時期頻繁發生的政權更迭和戰爭，使得一般民眾，甚至統治階層，都深感生命的脆弱，渴望“生存與壽命延長”。以此為契機，魏晉南北朝成為中國思想史上一個極其重要的時期，是戰國的百家爭鳴以后，另一個思想解放的時代。這一時期流行的思想非常豐富，比如玄學、陰陽五行說、神仙思想化的道教和佛教等。鬼神信仰、精靈信仰等巫風也盛行一時。這些思想利用了人們的生存欲望，揭示所謂人生的真諦，提出了壽命延長的方法。“變形”誕生于當時人們對生存的欲望，以及他們與他人建立關系的欲望。基于陰陽五行說及氣化說的影響，古代人認為無法預料的現象是不祥之兆。變形即是無法預料現象的主要題材，在漢代經董仲舒、劉向等今文經學家的發揮和改造，發展成為非常完備的災異說理論。災異說將陰陽五行學應用到政治中，是“天人感應”理論的極端化。①

《搜神記》中陰陽變形的故事是災異說變形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共七條。其中陰性變成陽性的故事如下：

1.閩中有徐登者，女子化為丈夫。與東陽趙昞，并善方術。時遭兵亂，相遇于溪，各矜其所能。登先禁溪水為不流，昞次禁楊柳為生稊。二人相視而笑。登年長，昞師事之。后登身故，昞東入長安，百姓未知。昞乃昇茅屋，據鼎而爨。主人驚怪，昞笑而不應，屋亦不損。《卷二·第34則》②

2.魏襄王十三年，有女子化為丈夫。與妻，生子。京房《易傳》曰：“女人化為丈夫，茲謂陰昌，賤人為王；丈夫化為女子，茲謂陰勝陽，厥咎亡”。一曰：“男化為女，宮刑濫，女化為男，婦政行也”。《卷六·第115則》③

3.漢宣帝黃龍元年，未央殿輅軨中雌雞化為雄，毛衣變化，而不鳴不將，無距。元帝初元元年，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漸化為雄，冠距鳴將。至永光中，有獻雄雞生角者。《五行志》以為王氏之應。京房《易傳》曰：“賢者居明夷之世，知時而傷，或眾在位，厥妖雞生角。”又曰：“婦人專政，國不靜；牝雞雄鳴，主不榮。”《卷六·第130則》④

4.靈帝光和元年，南宮侍中寺，雌雞欲化為雄，一身毛皆似雄，但頭冠尚未變。《卷一三·第158則》⑤

5.惠帝元康中，安豐有女子曰周世寧，年八歲，漸化為男。至十七八，而氣性成。女體化而不盡，男體成而不徹，畜妻而無子。《卷七·第196則》⑥

這三條故事中，第34則《徐登》、第118則《魏女子化丈夫》及第169則《周世寧》是女性變成男性的故事。《徐登》故事中，徐登是由“女子化為丈夫”，并且做出一番成就，反映了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中，女子身份地位低下，只有化為男子才能在社會上做出一番成就。在《魏女子化丈夫》故事里，女性變成男性的現象被認為是“陰性的昌盛”與“賤人為王”的不祥征兆，其變化發生的原因是“氣亂于中，物變于外”。而且這種不祥之兆預言的對象是政權，其內容與政治有密切的關系，這是災異說有關變形的特征。《周世寧》故事與《魏女子化丈夫》的變形相似，暗示著賈后的政變。由此觀之，在這兩條故事里女變男的變形被認為是不祥之兆。

不過第130則《輅軨廄雞變》、和第158則《雌雞欲化雄》兩條故事的變形主體都是“雞”。中國有“牝雞司晨”的成語，以母雞報曉比喻婦女掌權執政，從而推引出這種現象的不祥后果。“牝雞司晨”出自《尚書·牧誓》：“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⑦文獻里的雌雞是否定的形象，這種現象來源于商周之際的社會改革。商朝是保持母系習俗與傳統的社會，與此相反周朝象征父系社會的新秩序，因此商周之際的社會改革意味著進入父系社會與男性的支配觀念。⑧隨時代的潮流，“女性掌權執政”被認為是犯忌的。以上兩個故事的“雌雞化雄”主題與“女性掌權執政”有密切的關系。尤其是在《輅軨廄雞變》里“雌雞化雄”的故事象征著西漢時代的王皇后。王皇后從皇太后到太皇太后，參政了四十余年。《漢書》中有詳細記載：

黃龍、初元、永光雞變，乃國家之占，妃、后象也。孝元王皇后以甘露二年生男，立為太子。妃，王禁女也。黃龍元年，宣帝崩，太子立，是為元帝。王妃將為皇后，故是歲未央殿中雌雞為雄，明其占在正宮也。不鳴不將無距，貴始萌而尊未成也。至元帝初元元年，將立王皇后，先以為婕妤。丙午，立王婕妤為皇后。明年正月，立皇后子為太子。故應是，丞相府史家雌雞為雄，其占即丞相少史之女也。伏子者，明已有子也。冠距鳴將者，尊已成也。永光二年，陽平頃侯禁薨，子鳳嗣侯，為侍中衛尉。元帝崩，皇太子立，是為成帝。尊皇后為皇太后，以后弟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上委政，無所與。王氏之權自鳳起，故于鳳始受爵位時，雄雞有角，明視作威顓君害上危國者，從此人始也。其后群弟世權，以至于莽，遂篡天下。即位五年，王太后乃崩，此其效也。京房《易傳》曰：“賢者居明夷之世，知時而傷，或眾在位，厥妖雞生角。雞生角，時主獨。”⑨

《漢書》的故事比《搜神記》的內容更詳細，篇幅更長。《漢書》的內容更多地反映著儒教的封建禮教思想。因此，《漢書》的故事與《搜神記》不同，直接地談及王禁與王皇后，而且對他們批評也更加露骨。

除了上述五條陰性變陽性的故事以外，還有兩條陽性變成陰性的故事：

6.哀帝建平中，豫章有男子化為女子，嫁為人婦，生一子。長安陳鳳曰：“陽變為陰，將亡繼嗣，自相生之象。”一曰：“嫁為人婦，生一子者，將復一世乃絕。”故后哀帝崩，平帝沒，而王莽篡焉。《卷六·第145則》⑩

7.獻帝建安七年，越巂有男子化為女子。時周群上言：“哀帝時亦有此變，將有易代之事。”至二十五年，獻帝封山陽公。《卷六·第167則》B11

第145則《豫章男子》故事與第167則《越巂男子》故事都隱喻著漢朝的王權變動。《豫章男子》預示著王莽篡位，而《越巂男子》預示著曹丕登基，貶漢獻帝為山陽公。這兩個故事的變形主題也具有“不祥之兆”功能，而且這些故事反映著漢朝的儒教和家長制的傳統。由于在家長制的社會，只有男人能當家長和繼承家族的系譜，因此“失去陽性——男性變成女性”的變化被看作為“將亡繼嗣”。

注解：

① 李劍國撰.唐前志怪小說史.天津市：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47.

② （晉）干寶撰；汪紹楹校注.搜神記.北京市：中華書局，1979：21.

③ 同上：71.

④ （晉）干寶撰；汪紹楹校注.搜神記.北京市：中華書局，1979：76.

⑤ 同上：86.

⑥ 同上：98.

⑦ 廖名春校點朱新華校點揚之水校點.周易尚書詩經.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28.

⑧ （韓國）宋貞和撰.《中國女神研究》，2007：40-53.

⑨ 焦雅君編輯.漢書·五行志·卷二七.北京市：中華書局，2007：231.

⑩ （晉）干寶撰；汪紹楹校注.搜神記.北京市：中華書局，1979：81.

B11 同上：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