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婚兩三年了,妻子肚子里還沒有一點動靜,檢查得知丈夫的精子質量有問題。丈夫因此悲觀得對未來失去了信心。為了用孩子喚起丈夫對生活的希望,無奈之下,妻子冒著被告上法庭的危險,背著丈夫去做了人工授精……
挽救夫君,少婦偷偷去做人工授精
王瓊是四川省仁壽縣人, 1993年大學畢業后,在成都一家保險公司工作,剛剛被男友拋棄的她,在一次舞會上認識了在成都某機械廠上班的張亮。張亮也剛從大學畢業,不僅人長得白凈秀氣,而且和王瓊還是老鄉。認識不到1年,兩人就牽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張亮常常自信地說:“我張某人這么優秀,生的兒子絕對出眾,我那幾年開小差,只讀了個一般大學,我的兒子,非讀美國哈佛不可。”張亮還老愛把耳朵貼到王瓊的肚子上去聽,想聽出他的“種子”在里面變化得怎樣了,可是每個月,王瓊的月經都準時前來報到。張亮的眉頭漸漸皺起來了,從1995年秋天開始,他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工作熱情不斷降低,把鉆研業務和與妻子共處的時間都花到了打牌、喝酒上。有幾次,他在外面喝醉了,哭著對認識和不認識的人說:“我的爸爸、媽媽和姑姑都對我失望透頂,說我爺爺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爸爸尚有一個兒子,而到了我這一代,竟什么也生不出來了!前人強不如后人強,后人都沒有,我奮斗個啥呢?”王瓊覺得丈夫正在一步步走向深淵,想以懷孕來醫治丈夫的心病,經常主動去親熱,可張亮總是一回屋就呼呼大睡,無心與她共眠。
“老公啊,你就這樣消沉下去嗎?”王瓊試圖開導他,可是一提起這事,張亮就煩躁而惱怒地走開。王瓊焦慮得常常半夜起來到客廳里獨坐。她把自己的遭遇跟媽媽講了,媽媽嚴肅地說:“趕緊去查一查,有病早點治,免得嚴重了治不了。”王瓊叫丈夫和她一起去檢查,張亮一聽就火了:“我有什么病?我哪一次沒有勃起、哪一次早泄了?我沒有怨你,你反倒怨起我來了!”于是,外面關于王瓊不能生育的議論也多起來。
張亮對王瓊由冷淡變成了粗暴,有時和別人閑聊也不忘訓斥她幾句。1996年10月,王瓊終于鼓足勇氣走進了醫院生殖科。看到檢查結果,她咧嘴笑了,恨不能對全世界高喊:“我可以當媽媽。”還沒有走出醫院大門,她就笑嘻嘻地給丈夫打電話:“我檢查了,我是可以生育的,我們以前那些著急都是庸人自擾!”見張亮不說話,王瓊突然意識到,久不懷孕可能是丈夫的問題,丈夫此刻也意識到了,心里更難受了。她想說點什么讓丈夫不難受的話,但不知什么時候,張亮已把電話掛斷了。
張亮早已不說大話了,在人前把腦袋耷拉得像曬蔫了的南瓜葉,一聽到別人談論生兒育女的事就悄悄走開。王瓊把自己體檢的結果告訴了張亮的母親,張家的人馬上就一窩蜂地趕來逼迫張亮去檢查。
果然,張亮的精子質量很差,不能使女方受孕。他更加自卑了,像怕見人似的獨來獨往。和以前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晚上靜下來時,王瓊多次摟著他說:“老公,你急什么呢?現在科學這么發達,可以醫治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這僅僅是一種病而已,誰不生病啊?”
經過10多天的努力,王瓊終于說服了張亮,讓他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治療。常常半夜了,張亮還要爬起來吃藥。同時,治療不孕不育的資料擺滿了他的書桌和床頭,連廁所和廚房都有。張亮又從麻將桌邊回到了業務書堆中,回到了妻子身邊。
然而,直到1997年春天,王瓊的肚子還是癟的。常常有人關切地問起他們什么時候要孩子,還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地議論他們。每天回到家里,屋里都冷清清地沒有一點兒生氣,夫妻間似乎也沒有多少有意思的話題。聽到鄰居家孩子咯咯地笑、奶聲奶氣地喊,甚至聽到孩子哭他們也特別羨慕。
為了麻痹自己的神經,張亮天天喝悶酒,不醉不罷休。他對上班也覺得無所謂了,三天兩頭遲到,有時就干脆跑到茶館里打麻將。到1997年秋時,因為張亮平時不夠認真,技術已經落后于人,出勤情況也差,所以沒有評上中級職稱。王瓊知道后,勸慰他說:“沒有孩子就算了吧,我從來就沒有埋怨過你,沒有后人有什么大不了呢?周總理那么偉大,不也沒有后人嗎?”“你這樣看別人可不這樣看,人言可畏啊!”“我們到外地去領養一個,說是自己生的,不就行了嗎?”“不是自己的親骨肉,有什么意思?”
見丈夫為孩子的事鉆進了牛角尖,王瓊暗自下決心:一定要生個孩子。可是,丈夫的病已經治了這么久了,但仍然“種”不上,怎么辦呢?一位閨中密友鼓動她去做人工授精。“關鍵是我老公的精子不行呀!”“用別人的嘛。”“那不成了替別人生孩子了嗎?”“還有你的一半呢,你們那么相愛,你的也是他的,精子的主人不會來找你麻煩的。”
1998年8月中旬,王瓊來到成都某醫院,醫生鄭重地告訴她,這項技術必須在夫婦雙方自愿同意,并簽署書面知情同意書后方可實施。“如果丈夫不同意呢?”“那當然就不能做了……現在的事情,弄不好就要吃官司。”
王瓊不甘心,她決定和丈夫商量一下,可是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她害怕丈夫不但不同意,反而責怪她,甚至影響夫妻感情。事情拖到1998年12月9日,她突然聽說丈夫因為幾次上班時間溜號,去搞賭博被定為待崗了,丈夫的一個老賭友也因為搶劫被抓了。“這樣下去咋得了?我一定要去做人工授精!他不同意我也要去,今后他要告我時再說——兩口子,應該可以原諒的。”她打電話把丈夫訓了一通,然后急匆匆地又去了醫院,謊稱自己是個離異女人,對愛情絕望了,但害怕孤獨,想要個孩子。醫生信了她的話,給她做了手術。
沒幾天,一直堅持做治療的張亮被檢查出精子基本合格了,夫妻倆高興得相擁而泣。
喜得貴子,誰料幸福僅僅曇花一現
一個月后,王瓊發現自己懷孕了。張亮一聽,當即抱起她在原地轉了個圈,然后一個接一個地給父母、親戚和關心他生育的朋友打電話報喜,仿佛能考上哈佛大學的寶貝兒子已經橫空出世了一樣。張亮以為是他自己“顯了神威”,得意得跟立了特等功一般,工作上也轉了個180度的彎。王瓊心里卻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張亮的心病突然治好了,怕的是老公會知道人工授精的事。同時她也在祈禱著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丈夫的。
1999年8月,兒子浩博呱呱落地,一家人都樂壞了,光慶賀宴就擺了20多桌,張亮和他的父親都醉得走路直跌跟頭。一家人買了1000多元的禮品去感謝那位給張亮治病的醫生,張亮緊緊握住醫生的手說:“老師,你救活了一個靈魂啊!”
王瓊成了“特級勞模”,張亮給她買的滋補品已經多得她半年也吃不完,親朋好友們還源源不斷地送來許多。對兒子,他們更是舍得花錢,兒子還不滿1歲,他們給買的玩具就有400多件。為了不讓人從孩子長相上看出問題,王瓊從不挑起人們觀察孩子長得像誰的話題,別人一提到,她就說兒子像她。直到兒子一天天長得真的像她,她心中懸著的一塊巨石才算基本落地。
兒子浩博跟張亮特別親,能走路之后,最喜歡跟著張亮跑,張亮總是樂顛顛地抱著、背著,笑呵呵地逗兒子,有時兒子把屎尿拉在他的名牌衣服上,他不但不惱,反夸兒子厲害。平時出去散步時,夫婦倆一人牽住孩子的一只手,一路走,一路談笑風生,讓許多人都羨慕不已。有了孩子之后,家里經濟緊張了,張亮這個在廠里搞技術的白面書生,就用業余時間開火三輪拉客掙錢,皮膚曬得黝黑,別人硬拖他去打麻將他也不去。
浩博聰明、乖巧,在幼兒園經常得到老師夸獎,幾個鄰居也常把他作為教育自己孩子的榜樣。正因為如此,張亮的父母要爭著帶孫子,他們把浩博接到仁壽老家。
張亮夫婦雖然經濟壓力驟然減輕,但生活突然變得單調,覺得沒事可做,加之張亮所在企業效益下滑,他干工作又沒了勁頭,所以不思進取,又回到了久違的麻將桌,還有過三天三夜沒有下桌子的“輝煌經歷”。王瓊一個人在屋里冷清寂寞,就成了舞廳的常客,經常到半夜才回家。2002年秋天,王瓊與在舞廳認識的一個小公司的老板劉明君好上了。
劉明君說話喜歡引經據典,屬于儒商一類,妻子剛剛病逝。他每天晚上都要給王瓊買束鮮花,還親自開車把她送回家。星期天,劉明君多次開車帶她到綿陽、德陽去度假,不時催她和丈夫離婚。當張亮從麻將桌上一覺醒來,王瓊已經死活不愿意離開劉明君了。
不久,王瓊正式提出離婚。
張家父母知道后,趕緊把浩博送回來,希望孩子這根紐帶能把他們捆在一起。心愛的兒子回到了身邊,夫婦倆都圍著兒子轉,彼此的矛盾有所沖淡。但,王瓊明白,這次愛情的“回光返照”,使她確信了浩博不是張亮的親生兒子,因為她和劉明君在一起時懷孕過兩次,而回到張亮身邊后卻一次也沒有懷上。她感到這個秘密遲早都要暴露,家庭暴風雨終究會來。
王瓊的情人天天打電話來約她,逼她做出抉擇;張亮也是麻煩不斷,他的牌友不時跑來要債。他們夫妻的感情之堤還沒等修復竣工,就再度潰決了。王瓊與劉明君頻頻約會,有時還把兒子也帶去,讓張亮幾天看不到兒子一眼。
夫婦倆斗爭了1年,終于在2003年10月離了婚。因考慮到張亮無生育能力,王瓊把兒子讓給了張亮。
要生育權,夫妻之間情大還是法大?
俗話說“失去后才覺珍貴”,王瓊與張亮離婚后,才感到張亮值得留戀。2004年5月下旬,王瓊再次為劉明君做了人流,同時感到劉明君對她的感情已經大打折扣,所以在 6月1日劉明君到廣州出差后,她試探性地給張亮打電話說:“我這幾天身體不好,一個人很不方便。”兒子一聽說是媽媽的電話,馬上就鬧著要媽媽。于是張亮他們一家三口又住到了一起。
張亮對兒子太溺愛了,兒子半夜說要吃什么他就馬上下樓去給他買,王瓊擔心他會把孩子寵壞。6月3日這一天,在武侯立交橋下,他們為教育兒子的事發生了爭吵。對離婚仍然耿耿于懷的張亮說:“兒子是我們張家的種,你管那么多干啥?你真的愛孩子就不會和我離婚!”情急之下,王瓊像倒豆子一樣說出了人工授精之事。聽到這事,被蒙了五六年的張亮勃然大怒,揮拳就朝王瓊打去,王瓊冒險跑到公路對面,馬路上車流多,張亮不敢貿然橫穿公路,急得在立交橋下來來回回地走著,嘴里不停地嘟噥要殺人。路過的110巡警見他舉止異常,上前勸阻,他才漸漸平靜下來,但他又嚷著要上法庭,狀告王瓊侵犯了他的生育權。
王瓊曾想過張亮會大發雷霆,甚至想到了會打她,但沒有料到他會這么強硬要起訴她。她為自己辯解道:“你有生育權,我有沒有?你自己不行,又不準我去做人工授精,豈不是侵犯了我的生育權,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和幸福?”張亮豈肯罷休,堅持說:“生孩子是夫妻共同的權利,你為什么不和我商量?我糊里糊涂地幫別人養幾年兒子,我冤不冤呀?”
張亮的想法有沒有法律根據呢?他在綿陽請教了兩位律師。
四川綿陽蜀華律師事務所律師王芝茂認為,從我國現有的法律條文來看,尚沒有生育權一說,但根據《婚姻法》中“夫妻間應該忠實和互相尊重”的原則,王瓊做人工授精時應該與張亮商量,至少也應該讓張亮知道。況且,衛生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及相關文件也強調,這項技術必須在夫婦雙方自愿同意,并簽署書面知情同意書后方可實施。從法理上講,王瓊在張亮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去做人工授精,侵犯了張亮的知情權。其行為給張亮造成了精神損失,張亮可以就此要求其賠償。
四川綿陽蜀華律師事務所律師唐朝宏說,浩博是王瓊利用別人的精子人工授精所生,根據《婚姻法》,他就不是張亮的兒子,并且他們這種情況也不符合夫妻共同收養孩子的規定。盡管離婚時把浩博判給了張亮,現在張亮仍可以向法院要求不撫養浩博;同時,張亮已經為浩博付出了金錢和勞力,他可以要求王瓊返還財產。
王瓊找到張亮的朋友小文,哭訴道:“沒有孩子之苦,他作為一個男人都承受不了,我一個女人承受得了嗎?別人議論我、鄙視我、當眾羞辱我,連他媽媽都罵我是只不生蛋的母雞……我往肚里吞了多少淚水啊!我做人工授精,完全是為了他不墮落下去,他竟然裝不知道。要說我侵犯了他的權利,但那事情是發生在做夫妻的時候,夫妻之間有愛的時候就提也不提法律,現在離婚了,就要用法律來制裁做夫妻時的一些行為了,這不是在打著依法維權的幌子踐踏道德嗎?”
四川大學哲學系教授、社會學家楊勇說:“在家庭中、在親人間,許多行為都沒有遵循法律規范,因為沒有多少人從法律上去考慮問題。比如隱私權,一個人拆了外人的信,看了外人的日記,很可能要導致打官司,但拆了自己妻子或丈夫的信,看了妻子或丈夫的日記卻一般都沒事。因此,在夫妻間,現實情況是感情大于法律,對沒有惡意的輕微違法,大多是互諒互讓。不過,在我國,處理家庭成員間的關系,其原則的發展方向還是法大于情。”
到記者的采訪結束時,張亮仍堅持說,他將進行親子鑒定,如果兒子不是自己的,他要向王瓊提出精神索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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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協助性人工授精,就是將精子或卵子取出體外,經過處理或培養成胚胎后,再植入人體內,克服傳統治療的障礙,其中大家最熟悉的治療就是試管嬰兒。人類首個使用捐獻精子而受精的案例發生在1884年,從那時起這種人工授精的方式就為那些不孕的夫婦帶來了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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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部近期實施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和人類精子庫倫理原則》為這種治療不育癥的醫療手段規定了7大倫理原則,這7大倫理原則是:有利于患者、知情同意、保護后代、社會公益、保密、嚴防商業化、倫理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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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授精的孩子既不是婚生子,又不是養子,所以并沒有直接的法律規定來直接確定人工授精情況下父親與所生子女之間的關系。但是,最高人民法院在1991年7月8日《關于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以人工授精方式所生子女的法律地位的復函》中指出:“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雙方一致同意進行人工授精,所生子女應視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父母子女之間權利義務關系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