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業基地振興中的“阿喀琉斯之踵”

阿喀琉斯是古希臘神話中最勇敢、最英俊的戰士。這位國王佩琉斯和海中仙女忒提斯的兒子，年幼時其母曾把他倒浸在冥河水中，使他周身刀槍不入。只有他的腳后跟沒有沾上冥河水，因而成為他的致命之處。

在東北等老工業基地的振興中，除了體制、機制、資金、歷史包袱等因素之外，有識之士認為，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缺失也是許多企業企求進一步成長而抹不去的痛——

誰掌握了核心技術誰就掌握了命運

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今天，企業的命運、企業的效益已不僅僅取決于它的制造能力有多大，而在于它的競爭力有多強，在于它是否掌握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一個最新的例證是：在雅典街頭，第28屆奧運會吉祥物“雅典娜”和“費沃斯”娃娃賣得相當火。仔細一看，數百萬個吉祥物原來多是在中國揚州制造的。但國人在得意之時也心懷不平：尺寸最小的一對吉祥物娃娃市場售價3.5美元左右，但中國企業交貨價卻只有0.6美元。為什么我們只能賺一點可憐的加工費？答案很簡單：因為吉祥物的知識產權不在我們手中。還有一個例子是，盡管壯陽藥“偉哥”看上去是很普通的藍色小藥片，但每片市場售價高達6美元，每年給美國輝瑞公司創造的利潤就有幾十億美元！

客觀地說，中國企業在競爭力和影響力方面與知名跨國公司相比差距還相當大。中國多數行業和企業的核心技術和關鍵設備，基本上還是依賴國外，缺乏能夠支撐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技術升級的技術體系，特別是缺少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以老工業基地遼寧為例，一方面人們自豪：寶馬5系列、世界上先進的油輪及散雜貨輪、全球最具殺傷力的蘇-27戰斗機、功能全面的手機，現在都能在遼寧的企業生產了；另一方面人們也惆悵：這些先進產品的核心技術和知識產權不還是在外國人手里嗎？我們不是還要看人家的臉色嗎？

以成本優勢進入制造環節的中國企業，正在面臨盈利空間不斷縮小的危機，而跨國公司仰仗他們鋒利的“技術刀叉”正在享用中國市場的盛宴。一個眾所周知的例子是，以IBM、日立、松下、三菱、東芝、時代華納組成的6C聯盟控訴中國DVD生產廠商侵犯其專利權。我國是DVD生產大國，但不幸的是，在DVD研發過程中申報的3369項專利中，大多數是6C申報的，而我國廠家僅申報了34項。現在，你要生產DVD，外商就要專利許可費。經過艱苦談判，中國廠家被迫同意每生產一臺DVD向6C付4.5美元專利許可費，2002年產量為6500萬臺，這意味著我們要支付2.925億美元。此外，中國的摩托車、制藥、機電、電池、轎車、數碼相機等行業均面臨跨國公司的專利發難。

當然，對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保護的矛頭并不單單指向中國，而是在全世界各處發威。據媒體披露，在雅典奧運會賽場上，10家特別贊助商的品牌受到了特殊保護，你只能喝可口可樂嚼麥當勞漢堡，而百事可樂和比薩餅就不被允許帶進場內。甚至連中國射擊運動員高娥耳塞上的一個小小企業標識，因為不是十大贊助商的標識，在裁判員的要求下，也必須用膠布蓋住才行。

有鑒于此，高瞻遠矚的我國黨和國家領導人一直非常重視企業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的擁有。江澤民曾指出：“惟有自己掌握核心技術，擁有自主知識產權，才能將祖國的發展與安全的命運牢牢掌握在我們手中。”胡錦濤總書記、溫家寶總理在談到如何振興遼寧老工業基地時也強調，要加快科技創新和進步，積極在支柱產業和重點企業中形成一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關鍵技術和名牌產品。

企業在掌握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上“軟肋”多多

遼寧是共和國工業的“長子”，曾有過驕人的輝煌。“入世”之后，遼寧省與時俱進，企事業單位及發明人知識產權意識普遍有所增強。遼寧企業，特別是國有及國有控股大型企業中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日益增多，如鞍鋼的1780軋機、沈陽機床集團的數控機床、沈陽黎明集團的航空發動機、東軟集團的數字醫用診斷儀器等都申請了多項專利，且形成了一定的生產規模。有的還添補了國家空白，如大連輕工學院金鳳燮教授研制提取的人參皂甙獲國家科研發明二等獎并已申請多項國家和國際PCT條約國的發明專利。

盡管成績有目共睹，但問題也相當突出。遼寧省知識產權局副局長胡嘉祿指出，遼寧老工業基地要重振雄風，光盯著招商引資是不行的，如果一味搞“鋪攤子”式的低水平重復建設，企業不掌控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必定腳跟不穩，即使振興也將是表相的和短暫的。

據胡嘉祿介紹，遼寧企業在掌控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方面尚有多處“軟肋”：

一是專利申請量、授權量，商標的申請量和注冊量與東南沿海諸省相比增幅不大、位次后移。據了解，在西方經濟強國，專利的申請量和擁有量通常是用來衡量科技創新能力和經濟綜合競爭能力的尺度和標志。2003年，廣東省專利年申請量為4.3萬件，遼寧省則只有1.28萬件。排在遼寧前面的還有京（2.5萬件）、滬（2.2萬件）、浙（2.1萬件）、蘇（1.8萬件）、魯（1.58萬件）。商標的申請量和注冊量是標志一個地區商品經濟是否活躍和發達的晴雨表。去年，遼寧省的商標年申請量為六千多件，與市場經濟較發達的珠三角、長三角地區相比，差距仍然明顯：廣東是遼寧的8倍多，浙江是遼寧的5倍，而一個寧波市的商標年申請量則與遼寧全省接近。

二是職務發明申請專利過低，科技創新主體的企業、高校和科研院所存在較大的差距。截止到2003年年底，遼寧省總累計專利申請量為93679件，其中職務申請總累計量為20068件，占總數的21.4%，排名全國墊底。在職務發明申請專利中，遼寧省66所大專院校2002年共申請專利200件，校均只有3件，許多院校是空白。去年全國企業專利申請量前100名中，遼寧省沒有一家入圍。

三是缺少掌握自主知識產權核心技術和品牌的旗艦型企業和產品。遼寧與山東隔海相望，但遼寧缺少像海爾、海信、青啤、雙星這樣在全國都叫得響的產品和企業。遼寧省是以原材料、能源為主的重工業生產省份，但即使拿鋼鐵企業相比，鞍鋼與上海寶鋼也不在一條起跑線上。2003年寶鋼年銷售收入超過100億美元，已跨入世界500強門檻，累計有500項國家發明專利和1740件技術秘密，當年專利申請數量為175件。而鞍鋼當年專利申請量僅為23件。IT產業是新興產業，深圳的華為公司去年專利申請為1551件，北京的聯想集團去年專利申請為399件，而遼寧全省去年IT產業申請的專利總計不到百件，具有自主知識產權、掌握核心技術和知名品牌的產品更是寥寥。

四是品牌不亮，產品市場占有率低。誰都知道，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進程中，品牌已成為一種巨大的企業價值。一提起民用飛機，人們想到的就是波音和空中客車；一說起超市，人們想到的就是沃爾馬和家樂福。遼寧省盡管經濟規模不算小，但知名品牌不多。全省被評為全國著名商標的僅5件，占全國總數的1.5%。全省經國家商標局認定的馳名商標有12件，其中除大連市的“冰山”牌制冷設備、營口市的“盼盼”牌防盜門、沈陽的“紅梅”牌味精外，其他一些品牌因為市場占有份額太少，老百姓沒幾個人知道。

五是外貿出口產品結構不合理，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高新技術出口產品不多，在引進中重引資輕引“知”，“以市場換技術”成效不明顯。去年遼寧省出口增幅在沿海10省市中排在最后，全年出口的高新技術產品只有26.51億美元，占總出口額的18%，低于全國7個百分點。而東南沿海10省市高新技術產品出口全都高于遼寧，有的高達40%。

“阿喀琉斯之踵”尚未引起足夠重視

一些接受記者采訪的經濟界人士認為，東北等老工業基地的振興，必須深刻汲取歷史的經驗教訓。遼寧省政府經濟發展中心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指出，20世紀八九十年代，遼寧各地也上了不少項目，比如“友誼”牌洗衣機、“遼河”牌冰箱、“金鳳”牌彩電等都曾小有名氣，當然還有冶金、有色金屬、裝備制造、化工、制藥等各行業的技術改造，但錢如流水般花出，最終產生持續良好效益的卻不多，由于沒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支撐，許多品牌不過是曇花一現，企業技術改造后也很快再次陷入困境。這位人士認為，如果不牢固樹立起科學發展觀，仍然熱衷于量的延伸，不注意質的提高，特別是忽視企業核心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的擁有，最終企業仍將重蹈覆轍。

這決不是危言聳聽。遼寧省知識產權局副局長胡嘉祿向記者披露了這樣一個鮮為人知的情況：號稱我國第一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遼寧某品牌轎車申請了三件外觀設計專利，本來巨額設計費是公司出的，由意大利人設計并經中國企業的技術人員完善完成的，但專利申請卻是以原董事長（現外逃至美國）個人名義申請的，使其竊取了這個品牌轎車的外觀設計專利所有權。這不但造成了國有資產的嚴重流失，而且也為企業埋下了隱患。據胡嘉祿講，今年初國家知識產權局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對前兩年全國授權專利進行評獎活動，經推薦和評比，這個品牌轎車的外觀設計專利本是惟一一件入圍金獎候選名單的產品，后因評獎后可能會引起一系列糾紛，所以最后被取消了入選資格。

亡羊補牢，專家的建議很中肯

遼寧省經濟界的一些專家、學者認為，東北等老工業基地振興，當前除要在體制、機制上大力創新，在資金、項目上認真謀劃外，也要在掌控自主知識產權和核心技術上抓住以下幾點：

一是要積極推進知識產權戰略的實施。學者們認為，有效地運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獲得并保持競爭優勢以遏制競爭對手，謀取最優的經濟利益是十分重要的。無論是對傳統產業、產品的改造，還是新興產業、技術的培育，都要圍繞著遼寧省委、省政府提出的建設“兩大基地”“三大產業”的總體目標，以科技創新為動力，大幅度提升遼寧省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出和應用能力。

二是要抓緊培育并做大做強一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掌握核心技術，而且形成知名品牌的企業。當前遼寧省主要應圍繞原材料及裝備制造業、新興的IT產業選擇一批企業，從根本上提高產品的競爭力。大連路明集團的“長余輝蓄光發光材料”，已取得中國和歐美的十多項專利，要促進這類產品進一步占領國內外市場。

三是要通過優惠政策，促進企業、高校和科研院所出人才、出專利、出成果。要建立完善的知識產權法規政策體系，保護國內外知識產權權屬人的合法利益，為老工業基地振興提供良好的知識產權保護軟環境。

四是增加政府對知識創新和自主知識產權培育資金的投入。當前亟需建立起省、市兩級的對于職務發明和申請國家發明專利的政府資助補貼制度，以防止那些早期研發因資金不足而放棄申請專利，導致技術和成果被別人搶注的嚴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