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玻璃窗

one

人要是倒霉起來，連喝口水都會塞牙縫。上個星期，關(guān)小圖用塔羅牌幫陽菲菲算命的時候，就曾經(jīng)警告過她會倒霉三天，陽菲菲當時還不以為然，但是此刻，她開始覺得小圖有當半仙的資格了。

從早晨一起床，麻煩事便接踵而來。

首先，陽菲菲早上八點四十三分從溫暖的被窩一覺醒來才驚覺自己昨晚忘記調(diào)鬧鐘了。她一邊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邊安慰自己，好吧，至少第二節(jié)課應(yīng)當還能趕上。但事實上她想得太美好，因為她很快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鏡不知所蹤，頂著五百度的近視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那副該死的眼鏡回頭看墻上的掛鐘時，才發(fā)現(xiàn)時針已毫不留情地指向了“IX”（即9）。

哀叫一聲，陽菲菲跑出了家門，然后回想自己是否將東西帶齊了：嗯，鑰匙已帶，課本好好地躺在手提袋里，班主任要的資料也收集齊全跟課本放在一起……她松一口氣，還好還好，今天雖然有點倒霉，但霉運已經(jīng)過去了。

霉運才沒有過去——到了車站后，陽菲菲終于忍不住尖叫起來——她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她可愛的、繡著紫色薰衣草的十字繡錢包！

從家里到學校，整整兩站路！等車的人們只看見一個女孩尖叫后癡呆半分鐘，接著撒開腿在人行道上跑起來。

菲菲經(jīng)過半分鐘的艱難選擇，放棄回家拿錢包的念頭。怎么著她也是學校里的長跑冠軍，要是她回家拿了錢包又忘了別的，才真正要命。

由此，陽菲菲開始了她多災(zāi)多難的一天。

two

“當初你還怎么說我來著？詆毀科學，宣揚迷信？”小圖笑得才叫那個得意，“看，這就是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結(jié)果！”

陽菲菲一臉郁悶，她白了雙眼瞇成細縫的小圖一眼，“是是是！‘老人家’，你幸災(zāi)樂禍夠了沒有？”

好友快要發(fā)火，關(guān)小圖仍是笑了好一會兒，才將臉上“冷嘲熱諷”的笑容變成“同情憐憫”的微笑，“我要是幸災(zāi)樂禍，你現(xiàn)在能吃上熱騰騰的午飯嗎？”雖然不敢大聲說出來，嘀咕嘀咕總是可以的吧。菲菲忘帶錢包，不僅上學得一路跑過來，就連吃午飯錢都沒著落。

“你說什么？”菲菲看見她的嘴一張一合，只是沒聽清小圖說了什么。

“哪有，我什么也沒說啊！”小圖趕緊澄清。開玩笑，要是讓菲菲知道她在嘀咕什么，不惱羞成怒才怪。

好在這時陽菲菲的注意力被別的事物吸引，她臉色微微一變，馬上垂下頭去，“你聲音小點兒，趕快吃，吃完飯我還要準備文藝部下午開會的事。”

“怎么啦？”小圖一頭霧水。不過當她一回頭，看見學校食堂門口站著的人時，霧水立刻變成賊笑。也是，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陽菲菲嚇得臉上變色的，除了呂言浩尚無第二人有此功力。

說起這呂言浩，可是學校響當當?shù)娜宋铩２徊唬鞍遵R王子”或“校草”這類封號無關(guān)——盡管他長得也不差——學校上至校長下至學生會的每一個成員，都對這個呂言浩感到頭疼萬分。比菲菲和小圖都要低一個年級的呂言浩，自進校以后，就沒有一天安分過。開學第一天，所有新生老生在大禮堂排排坐聽臺上的校長副校長致冗長的“歡迎詞”，幾乎每一個人都聽得昏昏欲睡，最后好不容易全部致詞完畢，大禮堂內(nèi)掌聲如雷——因為終于可以讓受罪近兩個小時的耳朵解放——誰知一聲“吵死了！老子好不容易才睡著”的怒吼從角落一端傳來，頓時讓大禮堂鴉雀無聲。

所有的人聞聲轉(zhuǎn)頭，雖然看不見到底是誰如此膽大妄為，但從發(fā)聲的位置來推斷，應(yīng)當是一年級新生。小圖一邊感嘆后生可畏，一邊悄悄轉(zhuǎn)頭望向講臺，卻發(fā)現(xiàn)臺上的領(lǐng)導個個臉色難看，像七色花似的，顏色還一會兒一個變。

第二天，經(jīng)過學校的公布欄時人人都知道昨天那位“英雄”是誰了：企管二班學生呂言浩，因在開學典禮上嚴重違紀，被通報批評一次。

小圖和菲菲私下里討論，都說還好是發(fā)生在開學第一天，否則那個呂言浩肯定不止通報批評收場。

這也僅僅是開學第一天。事實上“呂言浩”這三個字在學校里越來越響亮，什么打籃球時呂言浩擊中對方球員的臉，讓那人進醫(yī)院啦，發(fā)動全班同學集體罷課，又或是聯(lián)名上書要求學校新建一個體育場，不然便要學校把基建費的明細一條條列出來等等，真是花樣百出，層出不窮，到后來不光是讓老師頭大，連學生會也頭疼萬分。不過，除了給學校制造麻煩之外，這個呂言浩也是個體育天才，長跑、短跑、鉛球、乒乓球、籃球、足球……無一不精，為學校爭來許多獎杯，或許這也是學校到現(xiàn)在仍沒有開除他的原因之一。

按說陽菲菲或關(guān)小圖都跟這個呂言浩是八竿子打不著，因為既不是同班更不是同級，就算學校運動會時有比賽，菲菲也是在女子組，跟呂言浩連照面的機會也無。所以一直到呂言浩進校快一個學期，菲菲才遠遠見過鼎鼎大名的呂言浩一次——還是經(jīng)人指認的。那時，菲菲還不知道呂言浩將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只是對這個“正邪難辨”的學弟有些好奇。

直到那一年的下半學期，學生會開始一年一屆的改選。

陽菲菲所在的部，是學生會比較熱門的文藝部。菲菲從一年級起便加入此部，由部員成為副部長，沒拉過選票也沒跟學生會的幾個頭頭兒有過多的交往，這“官位”來得奇特，自己也不在意。小圖常常感嘆，菲菲當?shù)倪@個副部長肯定是部里幾個人爭來爭去爭得學校都不知怎么安排，所以便宜了陽菲菲。但是，能坐上文藝部副部長的位置，陽菲菲當之無愧。

當菲菲還是一年級新生時，學校舉行歌詠大賽，本來她也沒什么興趣。然而班上的文藝委員幫她報了名才通知她得參加比賽。其實那個文藝委員心里根本沒底，他只知道菲菲體育不錯，才當選文藝委員的他臨時也找不到別人能去比賽，便湊上菲菲算數(shù)。菲菲登臺的時候，文藝委員在臺下緊張得直哆嗦，他只求菲菲唱個一般不至于出丑便是——因為菲菲出于報復，任文藝委員說破嘴皮也不肯先試唱給他聽，令文藝委員心里更沒底——誰知菲菲一開口便震驚全場，與原唱真?zhèn)坞y辨的歌聲贏得如雷掌聲，菲菲走下臺時，文藝委員心里才叫那個激動啊，如果不是怕自己被打一巴掌叫“流氓”，他肯定摟著菲菲大聲傻笑了。

反正從那以后，學校里人人都知道陽菲菲體育文藝兩手抓而且兩手都硬，所以能以極低的選票進入學生會，還被體育部文藝部爭來搶去，最后花落“文”家，當然，這些也都是小道消息，因為是關(guān)小圖透露出來的——關(guān)小圖的本事中，最出名的便是“添油加醋”這一項。

說到這里，陽菲菲與呂言浩都還沒有搭上任何關(guān)系的跡象。事實上陽菲菲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招惹了那個呂言浩。雖說曾有人指著一個站得老遠模糊不清的身影告訴她那就是呂言浩，但這個呂言浩究竟長得是圓是扁，菲菲卻是半點印象也無。

直到新一屆學生會成員改選。

在此之前，如果拉一百個人出來，告訴他（她）呂言浩會參加學生會大選，這一百個人中起碼有九十八個會對你說“切”，因為誰都知道呂言浩是專跟學生會作對的；剩下那兩個人則會考慮片刻，回答“有可能”——沒準兒呂言浩想讓學生會從內(nèi)部開始潰敗。

但事實上是，呂言浩再一次讓有眼鏡的跌眼鏡，沒眼鏡的下巴脫臼。

關(guān)小圖至今仍記得那一幕——

呂言浩一臉陽光般的笑容走上講臺，將最后那個演講完畢已呆若木雞的選手 “請”到一旁，拍拍麥克風，然后雙手撐臺，帶著點頑皮的笑意朗聲道：“各位，我是呂言浩，我希望可以加入學生會，大家覺得怎么樣？”

全場呆住，包括陽菲菲。她想的是原來這個面熟的男生就是呂言浩，然后她又想這個呂言浩是不是吃錯了藥？

要加入學生會，應(yīng)當是在大會前由各班班長和班主任討論后將各班人選名單交給學生會相關(guān)負責人，學生會審批后，這些人才有資格在改選大會上演講，最后以得到的選票多少決定能否加入學生會。所以像呂言浩這樣連名都沒有報便直接跑到臺上宣布自己要加入學生會的，是絕對的前所未有，呃， “后無來者”的可能性也極大。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學校團委老師，也是直接領(lǐng)導學生會的老師夏林。她一臉沉穩(wěn)的笑，食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后，才緩緩開口：“為什么？請先給大家一個能夠接受的理由，因為你站在這里，并不是按照規(guī)矩來的，這樣對其他同學不公平。”

菲菲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平時對呂言浩的囂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學生會領(lǐng)導人物，也不是一個簡單角色。

呂言浩同樣不是省油的燈。他狡黠一笑，“夏老師你這樣問就不對了嘛，我要是進入學生會，受學生會約束，大家的麻煩都減少了，這個理由不正是學生會接受我最好的理由？”

正是知道如此，別人才懷疑呂言浩的動機，畢竟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就算掉了餡餅，多半也有毒。

夏林觀察了他好一會兒，才嘴角含笑道：“好吧，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在臺上演講，只要你的選票足夠，你就可以加入學生會。”

既然老大都這么說了，學生會成員只能沒有異議，看呂言浩在臺上表演，小圖更樂得繼續(xù)看好戲，反倒是菲菲，在旁邊悄悄戳了小圖一下，“你說他究竟想干嗎？”

小圖頭也不回，“誰知道。”

呂言浩明顯是有備而來，一篇演講慷慨激昂，不像別人那樣夸夸其談或是空洞地贊美學生會，各個部都被痛陳弊病，評論得一針見血，更加上了許多合理建議，讓整個演講變成學生會內(nèi)部大會，陽菲菲更有一個錯覺，站在臺上的該是學生會主席才對。

像呂言浩進校第一天時一樣，當他演講完畢，會場又是一片沉寂，鴉雀無聲。

夏老師卻笑起來。“啪、啪、啪……”由她帶頭，會場里稀零響起掌聲，最后一片熱烈。呂言浩胸有成竹地微笑，菲菲坐在臺下有些莫明其妙地看見他向自己點頭致謝；鼓掌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夏老師還是一臉平淡的笑，“你想入哪個部？”

她這一問，別人便知道呂言浩入學生會基本成為定局了——沒辦法，民主之上還有集中呢。

呂言浩伸手一指，正指著陽菲菲，“她所在的那個部。”

陽菲菲坐得靠前，因此想確認呂言浩指錯的可能都沒有。于是她愕然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但是當她轉(zhuǎn)頭看著同樣吃驚望著自己的小圖，又四下掃視，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后，便得知自己的判斷和耳朵都沒有出錯……她將目光移到臺上，瞪著微笑望著她的呂言浩。

每個人心里都有疑問，只是沒有哪個人問出來，反倒是呂言浩自己開口了。“我知道大家心里覺得很奇怪，我為什么會加入學生會，為什么要入陽部長所在的文藝部，”他居然是一臉誠懇，“是的，我以前跟學生會的許多同學都發(fā)生過摩擦——太……輕描淡寫了，才豈止是‘摩擦’——那時我以為學生會做的工作都是脫離同學的真正需要，因為看不順眼學生會當中某些人的所作所為，所以才會對學生會不以為然。但是前一陣，在由文藝部和宣傳部聯(lián)合舉辦的圣誕晚會的籌備階段，我親眼看見幾位部長的辛苦，特別是陽菲菲部長，當其他人及表演節(jié)目的同學都彩排完畢離開以后，她還一個人在收拾大禮堂，直到晚上九點多鐘才離開，只是為了第二天能夠讓晚會順利舉行……她一直沒有吃飯，餓著肚子做這一切，我不相信這是因為面子或名聲一類的東西。也是那一刻，讓我決定要真正為同學做一點事，而不是對著學生會指手畫腳，這就是我想加入學生會文藝部的原因，謝謝！”呂言浩說完，對臺下一鞠躬，再抬起頭來時，他的眼里隱有水光，臉上更是一臉嚴肅。

沉默片刻后，會場里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只有學生會主席的嘴角在抽搐——同志們啊，你們太容易輕信敵人了啊……

關(guān)小圖一臉疑惑，“換個人這么說，我還會相信；要是呂言浩說這樣的話，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陽菲菲則終于想起來為什么呂言浩這么面熟，原來圣誕節(jié)頭天當她一個人在禮堂收拾時，那個走過來默默幫助她的人，竟然就是呂言浩。要是當時沒有他的幫忙，她恐怕十一點才能回家！

菲菲笑了。如果部里有了呂言浩的加入，“麻煩”和“推陳出新”恐怕都會一起到來吧？

只是她沒想到，小圖說對了，呂言浩加入學生會的理由可以是其他任何一個，惟獨不該是“被副部長的行為所感動，加入學生會為同學做好事”。

沒有多久，全校學生便知道呂言浩加入文藝部的真實理由其實只有一個，那便是為了文藝部副部長陽菲菲。

不過這個理由比之前他那篇感人至深的發(fā)言更讓人興奮，至少關(guān)小圖覺得為愛情而犧牲自己投入敵軍的做法比別的理由感人多了。私底下，她一千個、一萬個支持呂言浩，所以此刻當她看見食堂大門的呂言浩時，很想站起來大叫“陽菲菲在此”，但她也明白，如果她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便最好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

老天爺明顯沒聽到陽菲菲的禱告，呂言浩像是完全清楚她就坐在里面似的，粗略掃視一圈，便尋到目標。

盡管菲菲低著頭，眼角卻還是偷偷注意著呂言浩的動向，當她瞄到呂言浩因看見了她而一下子亮起來的五官時，心里不禁哀嘆：果真如此倒霉？

“嗨！菲菲！”呂言浩一陣風似的跑過來，他臉上滿是汗珠，卻不以為意，只用手背一揩——就是這個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已讓小圖在旁邊兩眼桃心——對陽菲菲展露名片似的燦爛笑容。他不是沒看見陽菲菲難看的臉色，但他選擇將其忽略，或是當成她正為別的事生氣，“吃飯啊？”

菲菲心里一片幽怨，上午的幾件倒霉事更讓她沒好氣：“廢話！難不成我在做作業(yè)啊？”她揮舞著筷子。

呂言浩輕笑，他毫不客氣地坐到菲菲旁邊的位置上，“唔……今天的菜不錯！菲菲，我打了一上午的球，肚子早餓扁了，請我吃飯吧？”他似請求又似撒嬌，手也沒空閑地玩弄起陽菲菲披散在肩上的天然卷發(fā)。

陽菲菲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她瞪他一眼，搶回自己的頭發(fā)，“憑什么讓我請你吃？你自己沒錢嗎？”

呂言浩大方承認：“是啊，我今天根本沒帶錢出門，如果不是遇見你，我肯定只能喝西北風了。”

沉默良久（其實是在看戲）的小圖“噗嗤”笑出來，“天生一對啊……”她沖菲菲擠眼——兩個都是記憶嚴重衰退的家伙。

菲菲則是一直瞪一直瞪，直到小圖把后面的話全部咽回去。

“怎么啦？”呂言浩莫明其妙地看著菲菲和小圖在面前上演無聲的爭論，最后選擇放棄去猜她們兩個到底在交流什么。他又嚷：“菲菲，我餓了！”

陽菲菲臉色難看。她到哪里變錢去！而且這家伙真是異類，別人只會千萬百計地找機會請她吃飯，他卻是千方百計騙她的飯吃。

還是小圖解了菲菲的圍：“菲菲也沒帶錢來，我請的她呢。”

呂言浩愣了一下，“這樣啊……”他看看菲菲，又看看菲菲只剩一半的飯盒，“菲菲，你吃飽了吧？”言下之意自然是：我對你的飯盒同樣有興趣。

菲菲氣得不行。她“啪”地合上飯盒蓋，“扔了也不給你！”

呂言浩以極快的動作拉住欲站起來的菲菲，還是討好的笑容跟語氣：“別生氣嘛！”

菲菲皺眉瞪著那只拉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濕濕的，可能是汗，也可能是水，但那只手無疑是有力的，而且被曬成青銅色的肌膚襯托出她纖細手腕的白，讓她有些想臉紅。

陽菲菲死命地掙扎開，將手里的盒飯丟給他，“……一點鐘要開會，你可別忘記。”

呂言浩咧著嘴笑，他知道她是心軟了，“放心，嗯（我）什么時候吃（遲）到過！”他打開盒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口齒不清，末了還咂巴嘴：“真香！”

菲菲這次是真的臉紅了，她想狠狠地踢他一腳，但最后她只能深呼吸提醒自己得淑女，并拉了在旁邊格格笑得像母雞的小圖一把，“還不走！你要下蛋到什么時候？！”

陽菲菲像穿了風火輪，腳底生風走得飛快，關(guān)小圖在后面追得辛苦，“哎哎哎！是他惹你生氣又不是我！你現(xiàn)在虐待我干嗎？”

“哼！你們兩個是半斤八兩，我還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菲菲才沒有同情她。

“我說，”小圖追上來與她肩并肩，“你真的不喜歡那家伙？”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菲菲有何反應(yīng)。

菲菲臉上一紅，“見你的大頭鬼！誰會喜歡小弟弟啊！”

小圖恍然大悟，搖頭晃腦的，“哦！原來你怕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啊！其實現(xiàn)在流行姐弟戀啊……”

陽菲菲猛地頓住身子，臉紅得更厲害，不過這次卻是被氣紅了臉，“你給我閉嘴！”她忍無可忍地大吼，完全把淑女那回事丟到了爪哇國。老天啊！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斷地在她耳邊提到呂言浩？一開始是部里面的人，因為看見呂言浩粘她粘得要死，所以開始傳言他進學生會的目的其實只是為了她，結(jié)果沒兩天就弄得全校皆知了，菲菲趕緊跳出來辟謠，哪知原來真有“越描越黑”這回事；再加上另一個當事人呂言浩被人追問也是一味地傻笑，在好事者的眼里立刻變成“不回答就是默認”，以至于菲菲的聲音完全被人忽略。更有甚者，一些曾經(jīng)支持過呂言浩的FANS義憤填膺地罵陽菲菲搶走了“群眾的英雄”。

（陽菲菲：>_<|||……冤枉啊，這是什么跟什么……）

總之，呂言浩就是禍根，而且是不知要如何才能擺脫的禍根！

小圖呆呆望著頭頂冒煙的菲菲，有點兒糊涂。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場你追我趕的游戲到現(xiàn)在早就變成兩情相悅了嘛，為什么菲菲還是一味地拒絕和逃避？或者她是抹不開情面？

但小圖又隱隱覺得，真實并非如此。

陽菲菲深吸一口氣，“我再次重申，我與那家伙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請你停止在我耳邊提到他的名字……”

小圖看見那個飛來的足球時，已為之晚矣，畢竟她和菲菲此時站的地方是籃球場，而且場上沒有人在打籃球，所以，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足球從側(cè)面飛來，然后狠狠打中菲菲的后腦勺。

菲菲并沒有大叫出來，只是臉色一下子慘白，“好痛……”她呻吟著說，然后軟軟倒向前，被小圖扶住。

小圖又急又氣：“TMD是哪個連球都不會踢的家伙，給我站出來！”她看見菲菲一副快暈過去的樣子，想拍她的臉又不敢。

陽菲菲仰面朝上，看見藍色的天空和高大聳立的綠色水杉，腦里浮現(xiàn)的最后一個念頭是：我今天果然很倒霉啊……

然后，丟臉極了，她——生平第一次——暈了過去。

不過菲菲只暈了大約兩分鐘就醒來，而且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在籃球場旁邊，小圖則抱住她的上半身急得直嚷嚷。她們的旁邊圍著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爭論到底是先去叫醫(yī)務(wù)室的老師還是找個男生來將菲菲背到醫(yī)務(wù)室。菲菲很慶幸自己只暈了兩分鐘，不然她的一條小命兒怕就被這些校友給“爭論”沒了。

“你覺得怎么樣？我們還是到醫(yī)務(wù)室去看看吧？”小圖憂心忡忡地看著菲菲，想把菲菲扶起來。

菲菲甩甩頭，被打中的地方當然還疼著，不過她想到馬上就要開的文藝部例會，便微微搖頭，“不行，今天要傳達一件很重要的事，部長他們都不知道，我不去就麻煩了。”

小圖正準備說什么，但她看見另一個人的身影，便閉了嘴，然后微笑。

“你們這些人走開些！圍著干嗎？”呂言浩一向笑容滿面的臉上此刻是難得的焦慮，他從人墻里擠進來，在另一邊扶住了菲菲，“我才離開你一會兒，你就出狀況，就不知道小心一點嗎？沒事兒到球場邊來走什么走。”他同樣是憂心忡忡，“打著哪兒啦？”

菲菲白了他一眼，想反駁又沒有精力——他說得好像她離了他就沒法兒活似的。

小圖覺得一下子輕松不少，“打著頭了。菲菲還說不去醫(yī)務(wù)室，擔心下午開會沒人主持呢。”

“還操心什么破會。”呂言浩一臉的不耐煩，“你真以為文藝部非你不可啊？你才一副部長，真不知你一個人拼死拼活的干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注意到她時，就是她一個人默默在大禮堂收拾善后，那孤單的身影讓他沒來由地心疼，于是忍不住走過去幫了她一把，“算了，我背你去醫(yī)務(wù)室。” 說著，他背對著她蹲下來；看她此刻面青唇白的，他心里才叫那個心疼！

“不用了……”陽菲菲皺起眉，下意識地拒絕。

“上來！”他卻是態(tài)度強硬。

由于極少見到這一面的呂言浩，菲菲愣了一下，猶豫片刻后，她還是依言伏上少年不算寬闊的背。

她沒有看見，呂言浩因她此刻的柔順而揚起的唇角。

不過，他立刻又擔憂地皺眉，背起她大步而行。

他的希望一向很簡單：能夠陪在她的身邊就好，看著她平安而快樂。在她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會永遠無條件地幫助她、支持她。

所以才會死皮賴臉地不離她左右，只希望當她回頭時，就可以看見他。

……

陽菲菲雙手按著呂言浩的肩頭，一時間有些恍惚。疼痛似乎已經(jīng)開始遠去了，而且此時此刻，這樣子安心平靜的心情，好像曾經(jīng)也有過。

那就是那一次，大禮堂巨大的吊燈下，她累得心力交瘁，而且“孤單一個人”的感覺讓她覺得又委屈，又害怕。為什么明明是大家的工作，卻留給她一個人做呢？只因為她不會拒絕嗎？很想就此放下不做了，管它什么責任，統(tǒng)統(tǒng)不管了……正一邊想一邊機械地進行手里的工作時，他默默地來了，先是站在門口看，然后走過來，跟她一起做。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幫她做著笨重的搬抬工作，留下打掃之類比較輕松的活兒給她。

最后，兩人一起離開大禮堂的時候，是她，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不會懂得，她說這兩個字的感動。

醫(yī)務(wù)室轉(zhuǎn)眼便到了面前。菲菲看著眼前黑黑的頭顱，還有他耳后反射著太陽光的汗珠，那種感動的感覺又回來了。

“謝謝……”她輕聲道，低得連自己也懷疑他是否聽見。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圖在呂言浩作勢欲踢醫(yī)務(wù)室的大門時，忙趕上前一步先敲門。

可能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醫(yī)務(wù)室并沒有人，大門緊閉。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呂言浩完全是不耐煩到極點，他知道被急速飛來的球砸到有多疼，萬一弄不好是腦震蕩就麻煩了。

“我沒事。”菲菲輕輕說。可能是肢體相觸的緣故，她完全能夠感受到呂言浩此刻的擔憂和焦躁。

“你要有事，我非將那個打到你的小子找出來狠扁一頓不可！”他惡聲惡氣地說。她輕笑，為他孩子氣的一面。

“你還笑？！”

她沒有再笑出聲，而是抿著嘴樂。其實她真的沒那么痛了，所以……要倒霉，也只能算是一般倒霉吧？

好容易等到醫(yī)務(wù)室的老師，呂言浩從頭到尾給人家臉色看，害得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當然，菲菲的腦震蕩是沒有，但免不了被要求好好休息，結(jié)果她只好將這次部里的工作告訴給呂言浩，讓他轉(zhuǎn)告部長并宣布給大家。看著呂言浩氣鼓鼓地走了，小圖坐在旁邊一臉陽光燦爛，“這次沒得否認了吧？”

“什么？”菲菲躺在病床上，沒什么興趣地回應(yīng)她。

小圖知道她完全是水仙不開花——裝蒜來著，“他喜歡你呢！”

菲菲看她一眼，很難得的，這次沒有反駁。

“還有，你也喜歡他。”小圖才不放過她。

菲菲卻忽然笑了，輕輕地笑，“……有些話，何必現(xiàn)在說出來。”

關(guān)小圖看著她的表情她的笑，若有所悟。

畢竟同窗這么多年，又是這么多年的好友，就算以前不明白菲菲為什么這樣做，此刻也有些能夠體會好友的心思了。

真正堅定的感情，想必，也不會害怕等待吧。

關(guān)小圖笑了。她望一眼旁邊的醫(yī)務(wù)老師，那女老師正忙著手里的工作，并沒有留意這兩個年輕的少女在談?wù)撌裁础?/p>

關(guān)小圖湊到菲菲的枕邊，兩眼笑若彎月，“那么，你悄悄告訴我好了，你心里——什么時候開始留意起呂言浩的呢？”八卦女的本質(zhì)始終改不掉，不然她也不叫關(guān)小圖了。

菲菲卻望著面前巨大的玻璃窗，就算窗外陽光燦爛，也因為垂著的窗簾布，而將絕大多數(shù)的陽光擋在了外面。

“小圖，幫我把那窗簾拉開好嗎？”菲菲靜靜地說。

關(guān)小圖有些迷惑，但她很快明白，菲菲并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她也不在意，微笑著走過去，“刷”的一聲拉開了簾子。

陽光爭先恐后地跑進來，灑在室內(nèi)每一個角落。

女老師看見這一切，奇怪地問：“不怕晃眼睛嗎？”玻璃窗正對著床呢，太陽又那么大。

“不怕，陽光很舒服。”菲菲微笑回答。她閉了眼，眼前仍是紅彤彤一片。

真的很舒服，就像那個人給她的感覺，安心、溫暖、陽光……

呂言浩開完會回來，還是有些氣呼呼的樣子。

菲菲很驚訝，“這么快？你們開會開了些什么啊？”以往由她負責時，時間超過一個小時是常事。

小圖打趣道：“你還不明白？他是不放心這里，會都沒開完就回來了吧？”

呂言浩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半天不回答，一張口，卻是一句：“……我跟部長辭職不干了。”

菲菲和小圖都有點吃驚，“為什么？怎么了？”

呂言浩嗯嗯啊啊又是半天，才憋出一句：“她當?shù)哪遣块L，換誰都可以當，把事情全部丟給副部長就行了！”

菲菲知道他說的是文藝部長李玲，“那也是我和李玲的事，你辭職干什么？”其實她倒不在意呂言浩將離開文藝部，反正這家伙完全五音不全，聽他唱歌的人明明寫“一”也會畫成波浪線，部里的事也很少過問，頂多是幫她的忙 ；要是他進別的部，可能發(fā)展還大些。

呂言浩恨恨道：“我就看不慣她那樣兒！”

“……”菲菲瞪他一眼。才覺得他尚有兩個優(yōu)點，轉(zhuǎn)眼就又變成痞子了。

“那你以后可不容易見著某人啰！”小圖在一旁涼涼開口。可不是，他倆既非同班，連同為部員的機會也放棄，這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偶遇”的幾率比考上大學的幾率還低。

“不會！”呂言浩卻不以為然，“反正我隨時隨地都習慣找她了，跟現(xiàn)在也沒差的。”

小圖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該算是特殊的“情話”嗎？

轉(zhuǎn)移目光時，她看見床上的好友果然臉紅了。要是告訴她，她也會強辯自己是被太陽曬紅了臉吧？

陽光真的好明媚，在這靜靜的午后。

小圖再次微笑了。

three

陽菲菲放學前終于知道呂言浩根本不是“辭職”，而是被部長李玲“開除”。

被開除的原因，卻是“呂大俠”替“鞠躬盡瘁”的副部長仗義執(zhí)言，痛數(shù)部長的八大罪狀——哪八大罪狀就不甚清楚了——說得部長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反諷呂言浩進學生會以來什么都沒有做過，只顧追著陽菲菲跑……二人對拍桌子之后，以呂言浩被開除出文藝部收場。

事情就是這樣了嗎？

當然不！

呂言浩第二天上學時“震驚”地看到一張被貼在公告欄的大紅宣紙，氣得兩眼金星差點把那紅紙撕掉。也不為別的，就是學生會最大的那個頭兒夏林跑出來宣告呂言浩不是離開學生會，而由文藝部改進體育部，并且接替了體育部原來一位副部長的位置。

夏林笑得云淡風輕，面對呂言浩的責問更是四兩撥千斤：學生會哪有那么容易說進就進說出就出？不在文藝部，成！體育部待著去！什么？怎么可能一躍成為副部長？哦，以前那個副部長離校畢業(yè)實習去了，工作還得有人做是吧？呂同學申請進學生會時不是立誓為廣大同學服好務(wù)嘛，這正是大好的機會哩！

小狐貍（呂言浩）跟老狐貍（夏林）斗法，結(jié)果不言而喻。

傳言一：陽菲菲畢業(yè)那一年，呂言浩卻陷入“苦海”，成為新一屆學生會主席。

傳言二：呂主席的老媽，據(jù)說似乎也是姓“夏”呢。

傳言三：學校里很多低年級的學弟學妹都注意到，盡管曾經(jīng)的文藝部部長陽菲菲畢業(yè)離開了學校，跟現(xiàn)任學生會主席呂言浩仍是來往密切——是為了交待工作？怎么一直到主席畢業(yè)時都還在交待啊？

傳言四：真的是小道消息，不能再傳了。

最后一個問題，那時候，陽菲菲真倒足了三天大霉嗎？

這個可以由關(guān)小圖來回答，她笑瞇瞇地說：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