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毛澤東評論文藝作品,特別注重從歷史的、社會的角度,來發掘作品和人物的社會意義和認識價值,特別善于聯系現實,古為今用,發表一些獨具慧眼的見解。這是他的文藝評論的特點。
就《水滸》這部小說的人物形象和認識意義而言的。他指出了這部小說的主要的政治傾向和社會價值,進行的是文藝評論。同談話的另一個重要內容做好《水滸》出版工作聯系起來看,主要的目的是解決《水滸》評論中存在的問題,指導人們閱讀這部小說。
毛澤東一生酷愛讀書。在博覽群書中,尤其熟悉和喜歡中國古典文學作品。“文化大革命”后期,毛澤東對古典小說《紅樓夢》、《水滸》有所評論。在他的提倡下,1973年秋冬,全國上下掀起了一個“評紅”的熱潮。毛澤東還指示重新印行《紅樓夢》、《水滸》。在1975年7月14日同江青的談話中,毛澤東說:“已經有了《紅樓夢》、《水滸》,發行了。不能急,一兩年之內逐步活躍起來,三年、四年、五年也好嘛。”可見,在當時缺乏小說的情況下,毛澤東特別提倡大家都來讀《紅樓夢》、《水滸》等古典小說,正是他擴大文藝節目、逐步活躍文藝的一個重要措施。
在這樣的背景下,毛澤東于1975年8月就《水滸》這部小說發表評論。
一、毛澤東發表關于《水滸》評論的經過
毛澤東于1974年7月離開北京后,先后在武漢(1974年7月至10月)、長沙(1974年10月至1975年2月)、杭州(1975年2月8日到達)一邊休息一邊工作,直到1975年4月中旬,才從杭州回到北京。這時,他雙眼白內障十分嚴重,已經連大字本都不能再看了。從5月29日起,北京大學古典文學教員蘆荻到他那里,為他讀一些文史作品。在讀書過程中,毛澤東發表一些對作家作品和歷史問題的意見,也解答一些蘆荻提出的問題。
8月13日,蘆荻就毛澤東多次提到過的關于中國著名的幾部古典小說的評價問題向毛澤東請教。毛澤東先談論了《三國演義》、《紅樓夢》等幾部書,然后談到《水滸》。
關于《水滸》的評論,蘆荻在先聽到過一些傳聞。1974年《北京日報》到北京大學中文系約寫一篇評論《水滸》的文章,透露毛澤東說《水滸》是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由于不是正式消息,對精神實質理解不一,學術界在討論時分歧又很大,北大中文系寫的這篇評論《水滸》的文章沒有發表。后來,又傳毛有一個講話,其中提到《水滸》。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評論可能就是毛澤東在這次講話中說的。所以,這天蘆荻乘毛主席談到《水滸》的機會,當面請教這件事。
毛澤東回答說,那兩句話是在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講的。
毛澤東所說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是指1973年12月21日他接見參加中央軍委會議同志的那次會議。在那次談話中,他特別提倡讀《紅樓夢》,同時說到,《水滸》不反皇帝,專門反對貪官。后來接受了招安。
接著,蘆荻又請教毛主席,既然如此,那么《水滸》這部書的好處在哪里?應當怎樣讀它?于是毛澤東對《水滸》作了一番評論。他就這部小說的主導的政治傾向問題反復舉例,作了細致的分析。當蘆荻談及北大中文系正在修改小說史稿時,毛澤東便說,魯迅評《水滸》評得好,要好好學習魯迅的思想觀點。他稱道魯迅在《流氓的變遷》中對《水滸》的評論,贊賞魯迅對金圣嘆腰斬《水滸》的批評,并對在《水滸》評論中長期沒有貫徹魯迅評論的精神,表示不滿。指示《水滸》主要的三種版本都要出,把魯迅的話印在前面。
談話后,蘆荻立即將記錄作了整理。8月14日,經毛澤東本人審定。此件即被稱為關于評論《水滸》的批示。全文如下:
《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滸》只反貪官,不反皇帝。屏晁蓋于一百O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義,把晁的聚義廳改為忠義堂,讓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爭,是地主階級內部這一派反對那一派的斗爭。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臘。
這支農民起義隊伍的領袖不好,投降。李逵、吳用、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是好的,不愿意投降。
魯迅評《水滸》評得好,他說:“一部《水滸》,說得很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于是奴才。”(《三閑集·流氓的變遷》)。
金圣嘆把《水滸》砍掉了二十多回。砍掉了,不真實。魯迅非常不滿意金圣嘆,專寫了一篇評論金圣嘆的文章《談金圣嘆》。(見《南腔北調集》)
《水滸》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種都要出。把魯迅的那段評語印在前面。
二、毛澤東評論《水滸》的初衷
從上述毛澤東和蘆荻談話的經過和內容來看,毛澤東這番評論是就《水滸》這部小說的人物形象和認識意義而言的。他指出了這部小說的主要的政治傾向和社會價值,進行的是文藝評論。同談話的另一個重要內容做好《水滸》出版工作聯系起來看,主要的目的是解決《水滸》評論中存在的問題,指導人們閱讀這部小說。
當然,這并不是說,文藝評論同現實生活,同政治斗爭沒有聯系。作為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毛澤東評論文藝作品,特別注重從歷史的、社會的角度,來發掘作品和人物的社會意義和認識價值,特別善于聯系現實,古為今用,發表一些獨具慧眼的見解。這是他的文藝評論的特點。這在毛澤東歷次關于《水滸》的評論中,包括1975年8月這次關于《水滸》的評論中,表現得非常突出。
不過,毛澤東1975年8月對《水滸》的評論,同他以前對《水滸》的評論確有很大的不同。毛澤東歷來把《水滸》列入“民主文學”的范疇。他多次把自己帶隊伍上井岡山比作是“沒有法子,被逼上梁山”。他在不少文章中,引用《水滸》故事來說明問題。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中,引用林沖踢翻洪教頭的故事,說明戰略退卻的作用和意義;在《矛盾論》中,引用三打祝家莊的故事,分析矛盾的特殊性,就是著名的例子。1944年1月9日看了依據《水滸》“林十回”故事編演的平劇(即京劇)《逼上梁山》以后,毛澤東深夜給作者寫信,祝賀他們寫出了“歷史是人民創造的”這個主題,“恢復了歷史的面目”,使“舊劇開了新生面”。他還跟人講過,《水滸》要當作一部政治書看。它描寫的是北宋末年的社會情況,中央政府腐敗,群眾就一定會起來革命。這支隊伍,來自各個山頭,但是統帥得好。由此,他引申出我們革命也要認識山頭,承認山頭,照顧山頭,到消滅山頭,克服山頭主義。如此等等。
如果說,毛澤東先前對《水滸》的評論,著重在贊揚它寫的反抗,那么,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在1975年8月對《水滸》的評論,主要就著眼于它所寫的投降了。他指出,“《水滸》只反貪官,不反皇帝”,“宋江投降,搞修正主義”,“這支農民起義隊伍的領袖不好,投降”,等等。他認為《水滸》可以“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所以,他同魯迅一樣,不滿意金圣嘆,說“金圣嘆把《水滸》砍掉了二十多回。砍掉了,不真實”。毛澤東的這些論點,確有獨到之處。對廓清《水滸》評論中的模糊的以至錯誤的認識,具有積極意義。當然,把《水滸》這部書整個看作是“反面教材”,說它“好就好在投降”,是有失偏頗的,同毛澤東本人幾十年對《水滸》一貫的評價也不一致。
那么,在1975年8月,毛澤東談論《水滸》,為什么把重點放在批評宋江的投降上呢?
這同毛澤東當時的心境,同他當時對國家前途的憂慮有著密切的聯系,要從了解和分析他當時的心理狀況入手,才能說得清楚。
當年為毛澤東做左眼手術的兩位大夫唐由之、張淑芳,分別向筆者講述過這樣一件事———1975年7月23日夜,他們用金針撥障術成功地為毛澤東左眼做了白內障手術。
手術后有一天,毛主席在讀一首宋人的詞。讀著讀著,忽然大哭起來。真是涕泗滂沱,不能自已。醫生勸慰后詢問原因,才知道毛主席讀的是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詞云:“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憑卻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寧問強對!”從這首詞,毛主席聯想到,如果北方的鄰國入侵我國,中國北部的大片領土淪入敵手,那么,今日的中國也將出現南宋那樣的情景。北方已是“河洛腥膻無際”,而南方的妥協投降派卻只想劃江自守,偏安一隅,表面上還裝出一副英雄模樣。這是一種多么可怕的情景。毛主席時已年老力衰,縱有如陳亮在這首詞里表現的那種不畏強敵、長驅破賊的英雄氣概,也是力不從心了。這又是多么的悲涼。這就是毛主席淚如泉涌的緣由。這不是毛澤東一時的激動,而是長期為我國國家安全憂慮的心境使然。在長達7000多公里的中蘇邊境線上,蘇聯陳兵百萬,導彈發射架瞄準著我國的核基地,時時威脅著我們國家的安全、民族的獨立、領土的完整。在這樣的形勢下,毛澤東當然要為國家的安危、民族的前途憂慮。他當時選讀了不少同陳亮這首《念奴嬌》(危樓還望)主題和情緒相仿的宋詞,如:張元幹的《石州慢》(寒水依痕)、《賀新郎》(曳杖危樓去)、《賀新郎》(夢繞神州路),張孝祥的《六州歌頭》(長淮望斷),辛棄疾的《水龍吟》(楚天千里清秋)、《水調歌頭》(落日塞塵起)、《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永遇樂》(千古江山)等等。他在做眼科手術時,還讓播放岳飛的《滿江紅》(怒發沖冠)。從這一個側面,可以體察到毛澤東當時的心境。所以,在當時的形勢和心境下,毛澤東評論《水滸》,古為今用,要人們看清宋江投降的本質,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是有必要的。
從毛澤東發表《水滸》評論的經過,從這篇批示的內容,可以看出,毛澤東確是有感而發,但并沒有具體所指。毛澤東著眼于發掘《水滸》中固有的思想內涵,引導人們提高警惕,增強鑒別能力。他的評論是泛論,而不是實指。蘆荻在1975年9月給醫療組同志講怎樣理解毛澤東評《水滸》的課時,特意說明:現在有人說黨內有投降派,要抓現代投降派,毛主席完全沒有這個意思。這個解釋是符合實際的。
三、姚文元把對《水滸》的評論引入歧途
8月14日,蘆荻把整理成文的關于《水滸》的談話交毛澤東審閱定稿。毛澤東審定以后,機要秘書張玉鳳即按通常的做法,把內容屬文藝的這個批示發給了宣傳口。當時分管宣傳口工作的是姚文元。這樣,毛澤東的批示就最先到了姚文元的手里。
從批評反“經驗主義”到啟動文藝調整,“四人幫”處于越來越被動的地位。他們處心積慮進行抵制,總想反守為攻。毛澤東批評“百花齊放都沒有了”,江青卻說“文化大革命以后,我們出的東西不少”,“有人說,現在什么也沒有,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以來的成績全部抹煞”。王洪文則在上海應和,說“從上海來看,文化大革命以來在文藝創作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績”。他們還指使黨羽搞《從中長篇小說的出版看文學創作情況》、《全國文藝刊物出版情況》等,大擺“成績”。在一篇文章中,甚至說“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以來文藝形勢大好,“有了一個新的飛躍發展,呈現出萬紫千紅,春色滿園,百花齊放,欣欣向榮的局面。戲劇、音樂、舞蹈、曲藝、美術等藝術品種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藝術質量和年產量都超過了文化大革命前”。公然對抗毛澤東關于缺少文藝作品,應該調整黨的文藝政策的指示。盡管如此,他們沒有辦法擋住文藝調整的步伐。正在這時,毛澤東發表關于《水滸》的評論。在“四人幫”看來,這正好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機會,可以加以利用,進行反撲。
姚文元8月14日當天接讀批示不到三個小時,便給毛澤東寫信,引申、發揮以至篡改毛澤東的談話,提出貫徹辦法。
姚文元竭力夸大毛澤東關于《水滸》的評論的重要性,說“這個問題很重要”,“對于中國共產黨人、中國無產階級、貧下中農和一切革命群眾在現在和將來、在本世紀和下世紀堅持馬克思主義、反對修正主義,把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堅持下去,都有重大的深刻的意義。應當充分發揮這部‘反面教材’的作用”。還說,“從發展馬克思主義文藝評論的需要看,開展對《水滸》的討論和評論,批判《水滸》研究中的階級斗爭調和論的觀點,也是很需要的,對于反修防修,是有積極意義的”。姚文元還偷梁換柱,故意歪曲,提出一個“宋江排斥晁蓋是為了投降的需要”的命題。他又竭力將事情擴大,把毛澤東關于一部小說的談話,引導到進行全國范圍的學習討論以至政治斗爭。他提出,把毛澤東的批示和自己的這一封信“印發政治局在京同志,增發出版局、《人民日報》、《紅旗》、《光明日報》,以及北京大批判組謝靜宜同志和上海市委寫作組”,由《紅旗》雜志發表魯迅論《水滸》的段落,并組織或轉載評論文章,要《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就此事訂一個規劃。
不能不說,姚文元的信對毛澤東產生了影響。毛對姚信提出的意見批示“同意”。顯然,這時毛澤東對評《水滸》問題的思考,同跟蘆荻談話時已經有所不同了。關于《水滸》的批示和姚信一起,先發給了政治局內江青等七人,隨后即在政治局內分發。
8月18日,姚文元又給毛澤東送上《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討論情況及初步規劃各一份,說“擬同意他們這樣辦”。毛澤東又批示“同意”。
這樣,姚文元完成了把對一部古典小說《水滸》的評論引導到開展一場政治運動的“合法手續”。
按照“四人幫”的部署,北京兩報一刊接連發表評《水滸》批投降主義的文章。8月23日,《光明日報》發表《〈水滸〉是一部宣揚投降主義的反面教材》;28日,《紅旗》雜志登出短評《重視對〈水滸〉的評論》;接著,30日,《光明日報》發表梁效的《魯迅評〈水滸〉評得好》;31日,《人民日報》轉載《紅旗》短評,并發表竺方明的《評〈水滸〉》;9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開展對〈水滸〉的評論》;5日,發表北大、清華兩校大批判組文章《投降主義路線的贊歌》。就這樣,毛澤東關于《水滸》的談話,經過“四人幫”的引申、拔高,扭曲、變性,經過他們組織、策劃,就由泛論變成了實指,由文藝評論變成了政治斗爭,于是,一場評《水滸》、批宋江的運動緊鑼密鼓地發動起來了。
從8月下旬到9月上旬的這些文章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四人幫”的險惡用心。
第一,他們要把評《水滸》納入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反修防修中去,搞成一場政治運動。他們在一篇社論中寫道:“這是我國政治思想戰線上的又一次重大斗爭,是貫徹執行毛主席關于學習理論、反修防修重要指示的組成部分,將有力地促進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學習的深入。”
第二,他們強調評論《水滸》要聯系現實,批“現代投降派”。他們在一篇評論中影射、比附說:“宋江的反革命道路證明:搞修正主義,必然要當投降派,出賣革命,充當反動派的走狗。這是一切修正主義者的特點。劉少奇、林彪推行修正主義路線,就是對內搞階級投降主義,對外搞民族投降主義。從古代投降派宋江的身上,可以看到現代投降派的丑惡面目。”他們妄圖以此來誣陷周恩來、鄧小平等黨、政、軍領導人,把他們打成“現代投降派”。
第三,他們鼓吹《水滸》的要害是“架空晁蓋”。北大、清華兩校大批判組的文章中說,宋江“上山之后,他卻處處排擠晁蓋,擴大自己的勢力。每當有重大軍事行動時,他總是假惺惺地說什么‘哥哥是山寨之主,如何使得輕動’,實際上是架空晁蓋。到后來,連口頭上的謙讓之詞也沒有了,象分派山寨各種任務這樣的大事,也由他擅自決定。”北京此說一出,上海立即呼應。《文匯報》以選評方式,對《水滸》和第六十回晁蓋不聽宋江苦諫,要親自打曾頭市一段情節評道:“宋江這樣做,并非尊重晁蓋,甘受勞苦,而是想以此排斥晁蓋,架空晁蓋,竊取實權。宋江用兩面派手法奪取革命隊伍中的領導權,今天的修正主義者也是這樣做的。他們這樣做的目的,都是為了篡改革命路線。”“四人幫”的用心,是要挑撥周恩來、鄧小平和毛澤東的關系,誣陷周恩來、鄧小平架空毛主席,奪取領導權。
四、江青竭力鼓吹《水滸》的要害是“宋江架空晁蓋”
8、9月間報刊上關于“架空”的鼓噪,同江青的興風作浪也是分不開的。
江青從反“經驗主義”陰謀失敗,遭到毛澤東和中央政治局批評以來,只得暫時韜光養晦。毛澤東評《水滸》談話發表后,江青以為有了可乘之機,又開始活躍起來。8月下旬,她召集文化部的親信開會,肆意歪曲毛澤東的批示,強調“批示有現實意義”,提出“《水滸》的要害是架空晁蓋,現在政治局有些人要架空主席”。
從8月下旬到9月上旬北京、上海兩地報紙連續發表文章之后,江青又乘召開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之機,于9月中旬在大寨接連發表講話,對毛澤東的《水滸》批示進行歪曲和篡改,妄圖進一步制造混亂,為他們篡奪黨和國家最高權力的陰謀服務。
9月12日,江青在大寨群眾大會上講話。她說:“不要以為評《水滸》這是一個文藝評論,同志們不能那么講,不是,不單純文藝評論,也不純是歷史評論。是對當代有意義的大事,因為我們黨內有十次路線錯誤,今后還會有的,敵人會改頭換面藏在我們黨內。”又說,“宋江上了梁山,篡奪了領導權。他怎么篡奪的領導呢?他是上山以后,馬上就把晁蓋架空了。怎樣架空的呢?他把像河北的大地主盧俊義———那是反梁山泊的,千方百計地弄了去,把一些大官、大的將軍、武官、文吏,統統弄到梁山上去,都占據了領導的崗位。”9月17日晚,江青和文藝界、新聞界部分人員談話時說:“評《水滸》要聯系實際,評《水滸》是有所指的。宋江架空晁蓋,現在有沒有人架空毛主席呀?我看是有的。”又說,“《水滸》的要害是排斥晁蓋,架空晁蓋,搞投降。宋江收羅了一幫子土豪劣紳,貪官污吏,占據了各重要崗位,架空晁蓋。”誣蔑國務院“弄了一些土豪劣紳進了政府”!還說,“批《水滸》就是要大家都知道我們黨內就是有投降派。”這哪里是什么評《水滸》?分明是要把周恩來、鄧小平、葉劍英等無產階級革命家打成“黨內投降派”,“架空”毛主席、陰謀奪權的修正主義者。這樣,他們就可以掃清障礙,奪取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權。
五、周恩來在特殊條件下的堅定回擊
對于“四人幫”利用評《水滸》搞陰謀的險惡用心,重病中的周恩來洞若觀火。9月15日,他在與人談話時說:“他們那些人有些事情做得太過分了!最近評《水滸》、批投降派,矛頭所指,是很清楚的。”
“文化大革命”以來,林彪、江青一伙總想利用一切機會打擊周恩來。在“文化大革命”初期,他們就制造所謂“伍豪啟事”事件;在評法批儒和“批林批孔”運動中,他們又提出批所謂“現代大儒”、“批周公”;現在又利用評《水滸》來批所謂“架空”毛主席的“現代投降派”,矛頭直指周恩來,用心何其毒也!
這時,周恩來已是沉疴在身,無法進行回答。但他還是用當時條件下可以采取的獨特方式,做出了堅定的回答。
1975年9月20日下午,周恩來又要進行一次大手術。在這生死難卜的時刻,周恩來進手術室前,提出要把自己的一份報告記錄拿來。這份記錄題為《關于國民黨造謠污蔑地登載所謂〈伍豪啟事〉問題的報告》,是周恩來1972年6月23日在中央召開的“批林整風”匯報會上作的,專門澄清國民黨捏造《伍豪啟事》、造謠誣陷周恩來自首變節的問題。這時,他用顫抖的手在報告的錄音記錄稿上簽上了名字,并注明簽字的環境和時間:“于進入手術室,一九七五、九、二十。”在進入手術室時,他大聲說道:“我是忠于黨;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鄧穎超當場要汪東興把此情此景如實向毛澤東報告。
六、鄧小平同“四人幫”針鋒相對的斗爭
8月21日,鄧小平與國務院政治研究室負責人開會。胡喬木就評《水滸》請教鄧小平:毛主席的指示是針對什么的?是不是有特別所指?鄧小平明確回答,就是文藝評論,沒有別的意思,決不是指著當前黨內斗爭的實際。9月10日,國務院政研室開會,胡喬木向鄧小平報告了關于寫評論《水滸》的文章的打算。鄧小平說,好嘛!政治研究室不寫評論《水滸》的文章還行?就是不要光講現話,要講幾句新話。光講現話沒有人愿意看。
9、10月間,鄧小平在部分省委書記座談會上說:“評論《水滸》是怎么一回事?主席把七十一回本讀了三個月,讀了以后,主席發了這一通言論。有人借這做文章,想搞陰謀。”鄧小平發出了跟“四人幫”不同的聲音。這也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與會的省委書記一聽便知,想搞陰謀的是誰。
9月12日江青在大寨講了《水滸》的要害是架空晁蓋等話后,在大寨的新華社記者立即把她的講話要點發回北京。新華社負責人穆青收到后,覺得事關重大,立即向吳冷西報告。吳馬上驅車前往新華社,取回江青講話要點。在中南海武成殿,胡喬木、吳冷西就江青講話稍作商議,隨后,兩人立即到鄧小平處,向鄧當面匯報。他們同時帶去9月5日《人民日報》和11日《文匯報》上登有關于“宋江架空晁蓋”的剪報。
鄧小平一看便知,江青大寨講話和報上文章說“宋江架空晁蓋”,顯然是對他的影射、攻擊。便說,這個講話要立即送給主席看。要想辦法用別的途徑盡快送上去。鄧小平還說,現在高喊反復辟的人就是真正復辟資本主義的人。
吳冷西同胡喬木商量決定,新華社記者發回來的這份江青講話,請另一位新華社的記者李琴交給唐聞生,由唐在毛澤東接見外賓時面交毛澤東。就這樣,這份材料很快送到了毛澤東的面前,讓毛澤東及時了解江青在大寨講話公開鼓吹“架空”說的情況。
此后,鄧小平又抓住機會向毛澤東當面揭露江青一伙的陰謀。
9月24日,鄧小平陪同毛澤東會見越南勞動黨第一書記黎筍。在當時,這是向毛澤東反映問題的機會。在會見結束送走客人以后,鄧小平即提出要向主席匯報一些問題。鄧小平把江青9月中旬在大寨所作的關于《水滸》的要害是“架空晁蓋”等講話向毛澤東作了匯報。
毛澤東事先已經讀到江青講話材料,聽了鄧小平當面匯報后,立即氣憤地說,放屁!文不對題!接著又說,那是學農業,她搞評《水滸》。這個人不懂事,沒有多少人信她的,上邊(指政治局)沒有多少人信她的。
江青要求在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放她的講話錄音,印發她的講話稿。華國鋒請示毛澤東,毛指示,稿子不要發,錄音不要放,講話不要印。
鄧小平等及時的匯報,使毛澤東了解了江青等人借評《水滸》進行的活動。毛澤東同意把評《水滸》作為學習理論、反修防修的組成部分,但無意借此來搞一場新的政治運動。他不贊成“架空”說,不同意在黨內批所謂“現代投降派”,把矛頭指向周恩來、鄧小平等老同志。這就使得“四人幫”利用評《水滸》搞宗派、搞分裂、奪取最高權力的陰謀破產。
與此同時,胡喬木按照鄧小平指示的精神,著手組織寫評論《水滸》的文章。
對文章的內容和寫法,胡喬木在9月16日、10月14日作指導性的談話。他指出:“不要把歷史看成一個平面的問題,把無產階級革命同農民革命的問題放在一個水平去觀察。”“農民戰爭同無產階級革命不是一回事。農民起義中有革命和投降兩條路線的斗爭。中國農民戰爭史很長,從長期的農民戰爭經驗中吸取教訓,是很需要的。”“斯大林關于皇權主義的話,要作正面的批評。”“農民戰爭也有不同情況。有擁護好皇帝的,有自己要做皇帝的;有提出土地綱領的,有不提出的;有推翻地主統治重新建立一個地主統治的,有投降的。”“不能把投降派用農民階級的局限性來概括。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不是農民的局限性。很多農民起義是反皇帝的。”“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奪取政權后本身變質,不是投降。”胡喬木說:“梁山這是個悲劇,但并不是不可理解的。我們現在就是從多方面來吸取教訓,來對付內部、外部的敵人。”他確定文章的題目為《宋江的投降主義和現代修正主義》,要求由《水滸》的評論批評蘇聯現代修正主義,“總的歸結到努力提高階級覺悟,提高識別能力。這就是我們學習毛主席關于評論《水滸》的根本意義所在”。至于對“宋江架空晁蓋”的提法,胡喬木說,用不著花很多篇幅去批,只要用馬克思批評過的不應把歷史和現實作一種“膚淺的歷史對比”一句話,就可以駁倒了。總之,他們力求寫出一篇能夠正確闡述毛澤東關于《水滸》評論的學術論文來。
七、關于評《水滸》運動的政治作用
“四人幫”策劃的評《水滸》運動,可以說是文藝調整中的雜音。從此后的事實來看,他們的誣陷、挑撥,并沒有動搖毛澤東對周恩來、鄧小平的信任。
9月24日毛澤東明確否定江青的大寨講話后,鄧小平繼續大刀闊斧地推進整頓,對“四人幫”繼續采取進攻姿態。
9月26日,鄧小平主持國務院會議,聽取胡耀邦等的科學院工作匯報。就整頓科技、教育,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發表了許多重要意見。過后兩天,他就把經胡喬木修改的《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報送毛澤東。
9月27日,鄧小平出席農村工作座談會,繼9月15日在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報告中提出全面整頓的方針之后,再次重申這個方針。他說:“當前,各方面都存在一個整頓的問題。農業要整頓,工業要整頓,文藝政策要調整,調整其實也是整頓。要通過整頓,解決農村的問題,解決工廠的問題,解決科學技術方面的問題,解決各方面的問題。我在政治局講了幾個方面的整頓,向毛澤東同志報告了,毛澤東同志贊成。”
10月4日,鄧小平又在這個座談會上插話,尖銳地批評“四人幫”在文藝、教育、科技領域割裂毛澤東思想,提出必須全面學習、宣傳、貫徹毛澤東思想的問題。他說:“比如文藝方針,毛澤東同志說,要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百花齊放,推陳出新。這是很完整的。可是,現在百花齊放不提了,沒有了,這就是割裂。”
鄧小平還多次催促胡喬木,抓緊創辦可以同“四人幫”控制的輿論陣地相對抗的雜志《思想戰線》。10月4日他收到這個雜志的創辦報告后,當天就轉送給了毛澤東。毛也立即批示同意。
10月13日鄧小平接到劉冰等人給他轉呈毛主席的信(10月7日寫)時,他像兩個月前轉交劉冰等人的第一封信一樣,立即轉交給毛澤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按照鄧小平的部署,下一步正要把教育的整頓提上日程。這封信正好有助于解決清華大學的問題,并可以由此推動教育革命。
毛澤東支持鄧小平進行整頓,實現安定團結,把國民經濟搞上去,但是,當整頓進入科技、教育領域的時候,毛澤東就不滿意了。他擔心會導致對“文化大革命”的否定。鄧小平轉交劉冰的信引起毛澤東極大的不快。而11月2日,毛遠新向毛澤東再進讒言。繼9月下旬之后,他又一次系統地攻擊鄧小平1975年主持工作以來進行的整頓,認為路線、方針有問題,同毛澤東“文化大革命”的路線、方針是完全對立的。到這時,毛澤東的立場才傾斜到了反對鄧小平整頓的一邊。由此可見,形勢完全逆轉,一場名為“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新的政治運動發動起來,起因并不是由于評《水滸》運動的開展。所以,不宜對評《水滸》運動的政治作用估計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