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所”遺址的命運

在六朝古都南京的歷史上，利濟巷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濃墨重彩的地方。這里曾經是文學大家曹雪芹誕生之地，也是《紅樓夢》中賈府的原型之一。三百年后的今天，繁華勝景早已隨著時光一起流逝，紅樓朱門、幽深庭院也成為普通百姓的休閑場所。

然而利濟巷的意義決不僅僅于此。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里，它還記載著痛苦和屈辱。利濟巷2號是迄今為止在亞洲發現的面積最大、保存最為完整、且被目前幸存的“慰安婦”指認的侵華日軍“慰安所”。

可是在經濟快速發展的浪潮中，利濟巷的命運也難免變得動蕩不定。歷史煙塵中的利濟巷，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

緩兵之計

南京利濟巷2號是一座建于上世紀30年代初的建筑，具有典型的民國風格。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破敗的建筑就顯得與周邊格格不入。自今年4月起，利濟巷地塊面臨拆遷的消息就攪亂了這帶居民的心。盡管反對的聲音無數，轟隆隆的推土機聲還是打破了這里的平靜。

截至6月份，這一代大多數拆遷戶已經搬出，官方文件中表示“近300戶居民的搬遷進展過半”，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戶人家在堅守。可是拆遷工作人員出示的拆遷許可證上清楚地標明，“利濟巷2號18號(雙號)”為拆遷范圍，拆遷截止日期為2004年7月8日。面對這樣的白紙黑字，誰都知道也堅持不了多久。

“慰安所”記錄著中華民族的屈辱與苦難，尤其是在南京這座在抗戰中深受其害，并是“慰安所”密集的城市，拆遷的消息很快通過媒體在全國傳開，并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更多的聲音皆表示不能接受。如何應對輿論的壓力，成了擺在南京市政府面前的難題。

在6月7日，南京市政府對媒體聲明“暫停拆遷”利濟巷2號，8日有相關工作人員解釋“目前南京市只是對居住在該建筑里面的居民進行動遷，并未實施拆除。至于是否對該建筑實施保護以及以何種方式保護，將在組織有關專家進行嚴格論證后再做決定?！?/p>

可對于被迫遷出的居民來說，想要“再回來住”則肯定是不可能的。

早在2002年8月，在南京的一次土地拍賣會上，白下區中山東路利濟巷土地拍賣爆出2.01億元的天價，創下了當時南京土地出讓價格的最高紀錄。而面積4800余平方米的利濟巷2號地塊，正與這塊被稱作南京地價“標王”的地塊相鄰，它背后豐厚的價值也就可想而知?！斑@么一塊寸土寸金的地皮，怎么會讓一座老宅長期占據？”一位市民說。

盡管南京市政府于6月7日對媒體聲明“暫停拆遷”利濟巷2號，但據南京市新聞發言人徐寧介紹，居住在利濟巷2號的居民動遷此后仍在繼續進行，理由是“保證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政府對媒體的解釋是“遷而不拆”，在拆遷現場，白下區拆遷辦的一位張姓主任表示，目前他們的工作是“只負責動遷，至于是否拆除，還要等上面的意思”。可是，同利濟巷2號毗鄰的北側民國建筑已經被拆成了斷瓦殘垣，那里也曾是日軍慰安所“望鄉樓”的遺址所在。

這么以來，“遷而不拆”的說法到更像是南京市政府的緩兵之計。

去留關鍵

記者在拆遷現場看到了南京白下區政府的紅頭文件——《關于成立土地礦產資源交易中心項目拆遷監管工作組的通知》，該工作組由副區長領銜，紀委、房地、審計等部門均參與其中，可謂“陣容強大”。而據南京市規劃局綜合處一位王姓負責人介紹，利濟巷2號以及周邊地段在拆遷后，將要建立的正是南京市土地礦產資源中心辦公大樓。南京市房產管理局有關負責人證實了這種說法。據他介紹，申請拆遷的單位也是“南京土地礦產資源交易中心”。據悉，南京土地礦產資源交易中心是國土局擬成立的下屬單位，南京市的土地、礦產等重要資源將均由該中心推入市場交易。

南京市房產管理局一位負責人說，慰安所拆遷的申請報批手續齊全，分別得到國土局、規劃局等職能管理部門的批準，按照法定程序，房產局必須簽發拆遷許可證。“如果我們不批許可證，申請單位完全可以狀告我們行政不作為。”

南京市規劃局綜合處一位負責人表示，規劃局在沒有接到有關部門的論證通知前，不會更改規劃內容?！爱敵跻巹澙麧锏囟螘r，慰安所尚沒有被發現，也沒有人提出此處有較高文史價值，故規劃局在規劃此段地皮時，是按照正常的規劃方案進行的?！边@位負責人說。

單從拆不拆的問題來說，其實事情相當簡單，關鍵就是“是否認定其為保護文物”。而事實是，有關人士一直都在努力。

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經盛鴻說，早在2002年，南京16個專家曾經聯名寫了1萬字的呼吁信，呼吁江蘇省委省政府保護南京及其他地區的文物古跡。然而，萬言書遞出，卻“再無一個字的回音”。其中就包括應該使利濟巷2號成為文物保護單位。

在2004年4月7日，在多方呼吁下，南京市邀請4名專家召開了是否拆遷利濟巷2號的專家論證會。盡管論證會結論是“遺跡千萬不能拆”，但職能部門卻沒有答復，相反居民動遷卻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面對爭議，南京市文化局文物處處長衣志強解釋說，文物局只能管理文物保護單位，利濟巷2號目前還不是文物保護單位，相關文物保護條例并不適用。新發現文物的認定，需要由發現者向相關部門提出認定申請，文物部門再組織相關專家進行鑒定，并根據其價值大小確定為某一級文保單位，然后向社會公布，按文物法進行保護。

據了解，去年年底，促成曾經是日軍慰安婦的朝鮮婦女樸永心南京之行的日本學者西野瑠美子，同旅日南京人、學者朱弘一起提交了要求保護的申請書。但是，記者近日聯系南京市文物保護部門時，他們表示并沒有接到任何文保申請。

另據記者調查得知，南京的當地媒體《現代快報》也在去年年底，發表《快報申請保護慰安所遺址》一文，以“發現者”名義提出申請。當年報道此事的快報記者透露，該報最終沒有遞出申請書。據了解，原因可能是報社承受了相關部門的壓力而被迫放棄這一舉動。

一件看似簡單的事，怎么就變得這么難？為了能保住“慰安所”，有關人士能呼吁的也呼吁了，該申請的也申請了，可就是進展不下去。將要興建和申請拆遷的單位都是“南京土地礦產資源交易中心”，它又下屬于國土局，就使得國土局、土地局、政府間的關系頗為玄妙。

據南京市國土局土地儲備中心的有關人士透露，利濟巷2號的拆遷費用該中心已經支出，崛起的大樓肯定是辦公性質的大樓，但“未必是本單位自用”。倘若這塊地皮最終定性為經營性地皮，則拍賣后的資金扣除中心支出的拆遷費用外，全部上繳政府；如果是非經營性用地，則該筆已經支出的拆遷費用由政府支出。據經盛鴻介紹，4月份召開的論證會上，有官員表示，如果保存慰安所，單是動拆遷費用，政府就需要拿出數千萬元資金?！罢疀]有能力背上這個包袱?！比欢浭Ⅷ櫜幻靼?，“如果建土地礦產資源交易中心，有關費用不仍然要政府買單嗎？”

選擇題

拆還是不拆，就像是擺在面前的一道選擇題。

認為不該拆，是緣于“慰安所”的歷史價值和它的教育意義，這種愛國意識自然值得肯定?？蓛r值是被社會意識后的身價，且看“慰安所”的估價：解放后這里就成了普通市民的居住地，現在已經非常破舊，而且居民也經常在樓里修門、砌窗戶，臨街的房子也都被改成了門面房，已經完全失去了民國建筑原有的特征；此外在規劃拆遷之前，這里也沒有得到過任何特別的保護。

既然亞洲最大的“慰安所”到目前為止形同一所破舊的民宅，不拆也早晚會自取消亡；它的歷史價值雖然被少數歷數學家意識到了，但在社會上從教育家到文物局都未把它看在眼里，它的歷史價值并未通過建立教育基地等方式被我們的后代和普通民眾一代代地牢記和傳承下去，那么終會有一天，它會被國人忘卻，真正地成為普通民宅。

唐山大地震對于唐山市來說同樣具有重要的意義，可為此修建的紀念館，僅有些簡單的照片，平時也少有人參觀，更別提起到什么教育意義。如果這樣的話，還不如在真正能為百姓謀福利的基礎上，有開發商看中的時候將其拆除。

把簡單的事變復雜并不難，難的是把復雜的事變簡單，對于“慰安所”的命運，應該有個簡單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