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巧合,沈陽兒童村付媽媽的“真面目”與當年“中國媽媽”胡曼麗一樣,都是被同一家南方的報紙曝光。此后越來越多的媒體跟進,更深的幕后背景被挖掘出來,真相讓人們看到了兒童村的生存狀態,更重要的是發現這個特殊群體需要的不僅僅是善意的捐贈。
陽光村的大麻煩
5月23日下午6時,西安北郊的兒童村,盡管40多個孩子已經吃過飯了,村里的生活老師還是要趕在菜場關門之前去買菜。菜場的塑料頂棚經過一整天的炙烤,使得這里的空氣無比悶熱,張老師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對于手頭較緊的他們來說,這時候的菜雖不是很好,但便宜。
兒童村的負責人常晉老師介紹說,自從春節前有人送來米面油之后,半年過去了,兒童村沒有收到一點捐贈。這家兒童村進入到一個非常困難的階段,幾個月都是靠積存的糧食給孩子做飯,糧油即將出現“斷頓”。兒童村每個老師每月300多元的工資好長時間沒發,錢全用來買米面油了。
只要稍微留意,就會發現全國大多數的兒童村與西安這家兒童村的情況大致相同,都在為了生存努力掙扎著。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沈陽的陽光兒童村無疑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典型,他們的經濟狀況要好得多,這得益于他們活動能力極強的付媽媽。一本《我與三十七個女殺人犯孩子的故事》的賣書款為18.5987萬元;2003年付媽媽宣布,將有償轉讓“付媽媽”牌月餅的注冊商標,轉讓費為1000萬元人民幣。因為這些資金的注入,人們有理由相信孩子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然而,自4月以來,更多陽光村的真相表明,現實與想象之間的距離是無比巨大的。
陽光兒童村內有兩棟樓,一棟3層的大一些的樓是遼寧省法制道德教育基地,目前是付媽媽的臥室,廚房,還有會議室、倉庫,收發室也在這棟樓。第二棟樓,也是三層。一樓是反家庭暴力展覽館,二樓是孩子的宿舍圖書室還有自習室。三樓目前閑置。在兩棟樓的后面還有沒有建完的半棟樓房,付媽媽說因為沒有錢,所以停工了。
兩棟樓房幾千平米,然而只有不到五百平米是給孩子用的。為什么不讓孩子們的生活的好一點再去建什么樓房?其實付媽媽的這些行為,在當地不單是孩子們的學校提出了異議,社會上的猜測也出來了,有人說,兒童村是付媽媽的產權,這樓房將來就是付媽媽的了,兒童村是靠捐助辦的,最后大樓歸了個人,這合適嗎?也有人說付媽媽本來對孩子就不好,她是打著慈善的幌子在為自己牟利,等等等等。
陽光村里有43個孩子,他們來自不同的家庭,但他們來這里的原因卻是不盡相同的。而在越來越多媒體的眼中,他們這些喪失家庭溫暖的孩子們,來到這個兒童村卻只能成年吃酸菜。兒童村的孩子不僅生活條件不好,還經常在上學期間被付媽媽叫走,充當一個悲慘經歷的演講者。
人們對此是不能接受的,“錢肯定沒有被全部用在孩子身上”,這成為一種最可能的推測。可在孩子眼中,有這個不太溫暖的家已經很滿足。“什么吃酸菜不吃酸菜的,”何超說,“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我姥爺家現在連酸菜都吃不起。”《兒童村村歌》的歌詞告訴他們,他們是從一個“舊角落”來到了一個“新角落”,新舊兩重天。“舊角落”是徹底的不幸:“曾經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從來不曾有過歡樂,沒有人關心我,沒有人來愛我……”而“新角落”即兒童村,它的締造者則代表著無限的慈愛和神圣的母性:“好媽媽,是您給了我們一個溫暖的家,風里雨里您一個人,撐起這個家……”在這個家里,生存的需要超越一切。“我最怕的是兒童村不辦了。”這出自一個9歲孩子的口中。于是,為了捍衛這個家,孩子們選擇了很顯然的謊言,試圖掩蓋一切。過多的謊言就像一張灰色大網,人們相信孩子們是無辜的,這里的關鍵自然是付媽媽。陽光村成了眾矢之的,它也開始在風雨中飄搖。
付媽媽
付廣榮自述,在2000年初,她在遼寧省女子監獄做幫教時,受一些女犯人的托付,開始照顧犯人的孩子,隨著孩子的增多,她說自己出資160萬元在東陵區建立了陽光兒童村,2002年時,付又在兒童村里面建立了遼寧省法制道德教育基地,并由此被不同層面的人簡稱為“付媽媽”。
然而自從2003年付廣榮拍賣“付媽媽”月餅商標開始,至2004年各級媒體開始對陽光兒童村的兒童生存狀況進行調查,陽光兒童村的不為人知的一面也浮出了水面。
在初建兒童村的新聞發布會上,付廣榮動情地說:“我將用自己做了多年律師的積蓄70萬元,全部投入到孩子們的愛心事業。”在對外界的自我介紹中,“知名律師”是付廣榮的身份證。不過,一位知情人說:“付廣榮這個人深不可測。”付廣榮的家鄉在鞍山市岫巖滿族自治縣,她曾在岫巖縣司法局宣傳科工作了一段時間,還代理過幾樁案子。不久后,她因卷入原岫巖縣人大副主任陳某受賄案,被丹東市人民檢察院(當時岫巖縣屬丹東市管轄)批捕,后被司法局清除出法律工作隊伍。
“兒童村財務管理很混亂,家庭式管理現象突出”,沈陽市東陵區人民政府向市里提交的一份調查報告上說。近三年來,兒童村的賬面收入是138.484418萬元,其中社會各界捐款合計為105.885718萬元,付廣榮為四家單位做法律顧問的收入是14萬元,賣書款(即《我與三十七個女殺人犯孩子的故事》)為18.5987萬元。另外,兒童村現結存資金8萬元。從這個結果看,支出比收入反而超出了115.495296萬元。據付廣榮說,這115萬余元是“自己投入的資金”。
付廣榮對外界稱,自己的女兒正在英國留學,在外面很辛苦,只能靠自己打工賺錢,她這個當媽媽的只顧這些兒童村的孩子的生計了,根本顧不上她。但一位知情者卻提供了不同的說法,他的同學也在英國留學,與付廣榮的女兒在同一所大學學習。付廣榮的女兒在英國的這所學校也如同她母親在沈陽一樣,很有名氣,原因是——有錢。還有一位知情的老師說,付廣榮在供養自己女兒的同時,還資助她妹妹的孩子留學德國。
2003年,付廣榮被評為“遼寧省十大杰出母親”,付媽媽更成了新時代偉大母愛的一種象征。可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這個特殊的地位,她的品質在某種程度上正決定著這個村子的方向,正決定著這些孩子的成長。
玻璃口袋
“整我實際上是在整這些孩子,我倒下了,看誰來收養這些孩子。”說起這句話時,付廣榮會怒。付廣榮怒起來的時候,還會對記者說,其實你們都是觀念太落后,我這樣辦兒童村,是因為我眼光看得更遠,人有多大魄力才能做多大事呀!付廣榮不齒于記者說的兒童村與基地摻和到一起有些不妥這個說法,“難道做慈善就必須得餓肚子嗎,我要向國際SOS村靠攏……”
這是她的解釋,可我們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孩子們現實的生活完全是另外一種情景。
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當一個人手中的權力完全不受約束的時候,滑向獨裁就成了必然。顯然,陽光兒童村的陽光,已經被她一手掌握,而她顯現在公眾面前的能力、素質和為人,都已經不能被我們信任。
原中華慈善總會副秘書長楊團女士,楊團說,慈善事業對一個人的品質要求是很嚴格的。因為很多人辦慈善機構的初衷總是好的,但長期面對大量的捐款,人的欲望有時候會讓人變質,但這不完全是從業者的錯誤,更主要的是沒有一個良好的監督機制讓這些好人做得更好。
有關專業人士還告訴我們,如今一些成熟的慈善機構,通常由董事會討論來完成善款的每一筆支出,每年都要按照規定進行賬目申報,并說明收入來源,以及善款的用途等。著名的卡耐基基金會主席曾經說過:慈善事業要有玻璃做的口袋。就是說你的口袋里有多少錢,你做什么事情,要透明得像玻璃一樣,人人都可以看見。因為慈善事業,運營的是公眾的信任和期許,承擔的也是公眾的信任和期許。而陽光兒童村自2001年9月成立至今,3年來沒有任何部門對其進行監管。有關部門的失職,也間接造成了今天的結果。
或許謊言后面,真是那些見不得陽光的勾當———此時此刻,我們只能這樣理解。而這樣的理解則意味著,我們將一項純潔的事業交給了一個慣于撒謊的人———這實在是一種冒險,而且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已經為冒險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愛心受到玷污,善心受到褻瀆。我們更應該得到教訓———其一,良心和自律不能保證慈善的純潔;其二,拒絕監督拒絕透明的慈善,就是偽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