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攻陷中國人口第一大縣
當林則徐在虎門燃起熊熊烈火銷煙時,他絕對不會想到,百年后,這個在他的手中已成亡魂的幽靈再次死灰復燃。
日前,中國公安部正式承認,中國的毒品消費市場不斷擴大,毒品種類日趨多元化。并且明確表示,當前,毒品問題全球化趨勢日漸顯著,在國際毒潮泛濫影響下,我國的毒品形勢十分嚴峻。
資料顯示,單單是在北京,毒品犯罪活動就非常猖獗。2003年1月至今年 5月,北京市公安機關共破獲毒品犯罪案件1900余起,抓獲犯罪嫌疑人2000余人;破獲吸毒案件5800余起,抓獲吸毒人員 6100余人;繳獲海洛因、冰毒、搖頭丸92. 9公斤。
毒品不僅僅在中國的大中城市以驚人的速度擴散著,在一些農村和邊遠地區,它更是以星火燎原之勢發展著。
毒品,已經成了中國需要面對的頭號難題。
人口大縣成為毒品大縣
“發財的發財,死掉的死掉,反正他們干的都是缺德的買賣,只能有這兩個結局。”說起販毒,一位老臨泉人只是輕輕地嘆氣,卻似乎早已經見怪不怪。
這里,地處安徽省西北邊陲,周邊分別與河南、安徽兩省的九個縣(市、區)接壤。
這里,古稱寢丘。幅員1818平方公里,轄33個鄉鎮,總人口168萬人,號稱中國人口第一大縣。
這里,被境外媒體稱為大陸最主要的毒品集散地。
這里,一個3000多人口的小鎮,100多人被判死刑和無期,因為販毒而家破人亡的例子不勝枚舉。
這里就是安徽省臨泉縣,2004年,一項人大代表的提案,使這個縣引起媒體的持續關注。安徽省十屆人大二次會議上,人大代表楊濤等多名代表聯名提交了第158號議案,呼吁社會各界關注臨泉禁毒工作,要求解決臨泉禁毒經費嚴重不足的問題。
據悉,因為獨特的地理環境,加以種種復雜的原因,早在個世紀80年代,這里就有人從事毒品買賣,并且在高額利潤的誘引下漸呈迅速蔓延的勢頭,慢慢地,一些鄉鎮成為毒品市場上的“領頭羊”,并且以“價格公道”、“產品質量好”而形成一定的影響。臨泉縣在中國的地下毒品消費市場和集散地的“龍頭” 位子因此坐定,并且成為了其他多種犯罪的誘發源。
“從前,外地人都慕名來我們這里販毒”。一名臨泉雜貨店老板一邊兒對《社會觀察》的記者說著,一邊兒掏出一根香煙,點著了火,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煙霧,才跟著說了一句:“當然,最近來的人少了,一是國家這方面的打擊力度越來越大了,而臨泉屬于樹大招風那種,日子肯定沒以前好過了;另一方面是現在做毒品交易的不僅臨泉一家了,市場沒有了壟斷,客戶自然外流,比如去寧縣同心,甘肅三甲集那一帶的人就不少……”說著說著,這位老板就突然收住了話頭,上下端倪了記者兩眼后表示“具體情況我可不能和你說太多”。
當然,僅從外表上看,臨泉縣城和豫皖平原上的其它小城相比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水泥電線桿上黑乎乎的電線從東扯到西,土洋結合的樓房在城市中比比皆是。在縣城南邊的環城路上有一個小車站,也不知道建成于何年何月,倒是仿佛歷經風吹雨打的樣子,滄桑而落魄。車站邊停著出租車,全部都是“昌河牌”,主要業務是駛往廟岔鎮、姜寨鎮等臨泉縣西部與河南交界的幾個鄉鎮。
“這條線的生意不錯,我們發往廟岔鎮的車從早上4點到晚上7點,幾分鐘一班。這條線上有50多輛車在跑,每個車主每天都能跑四五個來回。”車是開往廟岔鎮去的,一名叫張亮的年輕人是其中一臺小車的車主,看上去20出頭,穿著淺藍色的襯衫,一邊兒笑,一邊兒搓著手。
“我拉過幾個像毒販的人,這些人出手闊綽,一般是包車走,當然也拉過吸毒的,這些人一看就可以看出來,無精打采的,不敢多說話,到了地方下車就跑。”
張亮說,其實他們天天也提心吊膽的,他認識的一位司機就因為在車上發現了一大包海洛因,在前不久被判了刑。“那肯定不是他本人的,而是乘車的毒販慌慌張張丟在車上的。”
張亮說:“出來糊口不容易,可是遇見這樣的事只能自認倒霉,因為沒辦法,有嘴也說不清。”
在這條路上,公安和緝毒警察經常設卡檢查,但是這似乎并沒有影響到毒販的生意。
“每天都會有販毒的被查獲,但是他們還是來,利潤太大了。”張亮苦笑著搖頭。
80歲的女毒販
80多歲的張老太因涉嫌販毒被抓捕的事情,曾經在這個販毒現象很嚴重的地方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人家販毒害死了我的兒子,我也要讓他們吸毒而死。”很多人對張老太被捕時說的這句話唏噓不已。
張老太家就在臨泉縣廟岔鎮,很多街坊都對這位走街串巷賣毒品的老太太印象深刻。據說,張老太有3個兒子,都是在毒品這條路上一去不回。就在小兒子死后不久,懷著報復心態的張老太也開始做起了販毒買賣。而且張老太采取的是送貨上門、當街交易的方式,這樣的明日張膽讓抓捕她的人都吃驚不已。
根據公安機關的人介紹,80多歲的張老太可能是現今中國年齡最大的毒品販子了。
“這樣的現象不少,很多家的年輕人被抓光了,家里其他的人就跟進。”一位當地的派出所負責人介紹說“很多以販毒為生的家庭就這樣一個不剩的全卷進去了。”
“這種情況,你防都沒法防,他們就像吃錯藥了似的往這一條道上擠。”
據悉,作為販毒的重災區,臨泉販毒群體中,女性的數量逐年明顯增加。
“哪能不知道?我記得是2001年吧,那年就被抓住了兩個女的,是在返回臨泉途中被云南那邊的警察抓獲的,還有兩個臨泉廟岔鎮的,因為體內藏毒,讓公安給斃了,這事當時還上了報紙。前年、去年都有,我們管她們叫‘白色娘子軍’”。
一位叫林松的當地人對《社會觀察》記者說:“她們販毒的時候一般都是很隱秘的,很多男人不敢干的事兒她們都敢于。”
“寧可販毒死,也不想窮死。”一位當地人言簡意賅的解釋了這個現象的發生。
隨著臨泉縣政法機關對毒品犯罪打擊力度的加大,販毒分子為逃避法律的制裁,他們在毒品銷售上變換手法,將大宗毒品化整為零,分散成小包直接向吸毒人員出售。通常是將1克分為5包,也有的分為10包,甚至20包,被稱為“賣小包”。販毒者這種零包出售的辦法,易藏、易散,隱蔽性強,方法靈活,既能刺激大宗毒販的增長,又能促成吸毒人員的增多,危害性極強。尤其是這種販毒手段出售快,方便交易,毀證迅速,不易現場抓獲,事后取證更難。因此,臨泉縣毒品犯罪分子采取此法者逐年增多。
“這里的人家也有很多在做加工毒品的生意,我們叫它‘做小包’,利潤非常大。”林松說:“小包”就是把大宗的毒品進行分裝,每一克海洛因大約可分裝成20個小包,一般的吸毒者每次吸食 一個小包。
據介紹,在臨泉縣廟岔鎮,像張老太這樣的家族式販毒已不少見。臨泉縣販毒團伙通常以家族、親情為紐帶結成團伙外出販毒。這些販毒團伙多以男性為主,少則幾人,多則十幾人、幾十人,以打工或做皮張生意做掩護,長期在云南、貴州、西安等地進行販毒活動。有的常年不回家,很難予以捕獲。
毒品“老大”只手遮天
在臨泉縣廟岔鎮,似乎有一張無形的販毒網,而在販毒網的背后,成員多、熱力大的家庭常常選擇“坐莊”做生意,不會親自到中緬邊境“金三角”涉險。在“金三角”每千克海洛因是2萬多元人民幣,而在臨泉縣交易的價格已在10萬元以上,巨額利潤令人瞠目。
面對《社會觀察》記者的采訪,沒有一個人敢提及他的名字,凡是說起他,所有人變得小心翼翼。
據說,廟岔鎮一位無人敢惹的“老大”控制著整個家族從事毒品買賣。
“老大”的傳說有很多,但誰都不知道真假。
為販毒,從上個世紀90年代初到 2003年,“老大”的親戚已經被抓了30多人;為販毒,“老大”出手闊綽,上至官員下至馬仔都愿意為他賣命為販毒, 2000年4月,“老人”親自去昆明“考察市場”,不料在和緬甸毒販接觸時被中國警方抓獲,從他身上搜出現金20萬元。在押兩個月,他一直聲稱自己是某級官員,等人們再次在廟岔鎮上見到他,他依然是那樣意氣風發。
“老大”不僅有本事把自己弄出來,也有本事把別人弄出來,在當地,針對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有一個專屬動詞“扒人”。
“老大”就有“扒人”的本事。
“老大”曾經一次“扒”出5人。
“老大”甚至可以到外地把人從監獄或看守所弄出來。
在臨泉,像“老大”這樣的人都是一言九鼎、呼風喚雨的神奇人物,不但地位很高,而且會受到毒販家屬格外的“尊敬”——這樣的事情往往是等于把毒販從受到法律嚴懲的邊緣又拉了回來一樣,也正是因為如此,更增添了他的“神秘性”與“威嚴”。
臨泉很多人都知道“老大”,有的人也見過他,但沒一個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提起“老大”,他們常常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反復強調:“‘老大’就是‘老大’!”
毒花飄香浸透靈魂
“你要是早幾年來就能看見了。”一位叫趙興東的老人帶著《社會觀察》記者爬上了一片山坡。
這里是與臨泉縣交界的新蔡縣,臨泉人說起毒品泛濫的今天,好像總是要把日子往前拉一拉,拉到沒有毒品的從前,說起毒品到底是怎么在臨泉扎下根的,臨泉人也總是忍不住要埋怨遙遙相望的河南省新蔡縣的龍口鎮。
“那邊,那邊,那邊,全是!”趙興東老人一邊比劃著,一邊大聲地說:“也正是這個季節,那花開得很抱,一朵連著一朵,一大片接著一大片,風吹過去你都能聽見嘩嘩的響聲,遠遠看過去好像圖畫一樣,沒有莊稼,在當時,那花兒就是農民的莊稼了。”
趙興東老人所說的那種艷麗的花兒,正是臭名昭著的罌粟。
抱怨新蔡縣的臨泉人不是沒有理由的,從地圖上看,臨泉與新蔡縣的龍口鎮緊密相接,就像兩條河水,交匯、貫通,兩地在語言、生活方式、經濟來源上相近,跨省姻緣幾乎發生在每個家庭。
新祭縣政府的一位官員在談及此事的時候,也只是很尷尬地表示“那幾年窮啊,種啥都不行,農民沒有錢賺就種罌粟,我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據悉,當時新蔡縣的領導為了能讓新蔡縣迅速在經濟上得到拔高,甚至采取了一種默認的方式來鼓勵農民種植罌粟,農民種罌栗不僅可以跟種正常的農作物一樣得到了認可,而且當他們按照正常程序向鄉一級政府交納稅收時,還繳納一筆種植罌栗的“特別稅收”。只是稅收的方式不太 一樣,有的是按種植面積收的,有的是按種了多少棵收的,不管怎樣收,都比正常的稅收要高出很多。
在新蔡縣老百姓的回憶里,種植罌粟的第一年似乎并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好處,因為找不到“銷售”渠道,甚至很多農民的家里開始大量積壓起這種不中吃也不中喝的東西。后來,有人開始割開罌粟果,把白色的汁水抹到香煙上吸,很多人開始效仿起來,也正是因為這樣,不少人染上了終生難禁的毒癮。
轉眼到了第二年,一些選擇繼續種植罌粟的農戶賺錢了,他們獲得了比普通的種田人高出數倍、數十倍的利潤。
這件事情給了沒有堅持種植或沒有種植罌粟的農戶很大刺激。于是,在當時的106國道兩邊,很多村莊都在種植,北部的十來個鄉鎮都有涉及。
也許正是新蔡的成功,臨泉縣姜寨、廟岔等地的一些農民也開始嘗試著種植起罌粟來。據說,解放前這一帶就有制毒、販毒和吸毒的現象存在,解放后迅速絕跡。如今,當地農民在云南打工后回到家鄉,也就很自然地操起了在云南與緬甸交界之地學會的罌粟種植技術。
1995年,全縣非法種植罌粟竟達220萬株。
一些擁有毒品或熟知購買毒品通道、諳知交易價格的人開始流竄到臨泉的毒品集散地,尋找買主或販賣時機;尤其是外地毒販因知該縣毒品吞吐量大而打著皮張生意的幌子,紛紛至臨泉進行交易,尋找“下手”;有的先看貨、后交易;有的先交易、后提貨,送貨上門,實行“三包”;甚至出現大宗毒品部分賒銷或全部賒銷,銷貨后定時付款,這樣更加刺激著“買方市場”的活躍。
1997、1998年,新蔡等地公開的毒品種植終于宣告終止;這里農民開始部分轉行。然而,臨泉以販毒為生的人們已不能就此收手。
從“毒騾子”到“老板”
據悉,臨泉縣最早發現毒品案件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當時的涉毒案件多為自種、自制、自賣,販毒人員也僅是當地單一的零星農民。吸毒者主要是年老多病、體力較弱的人,吸食的全部是土制鴉片。90年代初期開始發現販、吸海洛因的新型毒品,且呈上升趨勢,不僅案件數量和販毒人數增加,“質量”也很高,大案、惡性案件急劇上升,破歷史性記錄的要案接連不斷。
2002年1月21日,云南警方破獲的臨泉姜寨農民熊志達走私毒品案,繳獲海洛因17.7公斤。這是臨泉縣有史以來從沒有出現的大案,且在國內也較有影響。而在臨泉縣毒品犯罪的主體中,所占比例最大的,竟然是農民,占 95%以上,而其中84,3%的又是廟岔、姜寨兩鎮人,其余是與河南省五縣交界的農民。
在調查,中我們還發現,農民之所以走上這條路,大多是因為很多迫不得已的理由,基本上他們的生活都非常的貧困,沒有文化,也沒有致富本領。于是,在金錢的引誘和毒販子哄騙下,這些農民大多抱著不會被查獲的僥幸心理,和即使被抓獲也不會受到太重處理的心態給毒販子充當運貨人,掙點辛苦錢。
當然,在從事運毒的過程中,也有部分人并不甘心永遠充當“馬前卒”、“毒騾子”的角色,他們更希望再往高處走一步,能當上“老板”。于是,在多次成功運輸毒品,積累了一定的資金和豐富的“經驗”之后,這一部分人就開始迫不及待地轉型成為販毒老板。于是他們又發展一批“毒騾子”,使運毒者的農民隊伍更加擴大。這種運、販、運、販的惡性循環,象滾雪球一樣遂步形成了一支很有生命力的農民販毒大軍。
為嚴厲打擊毒品犯罪,讓毒品販子不再存有“殺了我一個,幸福幾代人”的幻想,臨泉縣法院決定對被判有罪的毒販執行財產刑。 2003年6月4日,臨泉縣法院在該縣廟岔、黃嶺兩鎮對涉嫌販毒人員執行財產刑,對參與販賣毒品的馮、谷、張三家共計13間房屋依法沒收并予以公開拆除。一位曾參與執行財產刑的執法人員說,面對毒販子女乞求和憎惡的目光,他們感到丁一絲擔憂。涉毒家庭子女是無辜的,毒品使他們失去了家庭,很難能享受到父母的關愛,這對他們已是很大的不幸,而沒收了他們的財產無疑于讓他們的生活雪上加霜,也培養了他們對社會的仇視與敵對,成為未來不安定的隱患再加上如何有效打擊販毒市場的“活力”,預防販毒分子走上“不歸路”,這些都給公安機關打擊販毒工作帶來了很大的難度。
日前,溫家寶來到中國特大型強制戒毒所之一的武漢市強制戒毒所,慰問醫護、管理人員,看望戒毒人員。
溫家寶說,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毒品問題往往會成為一個國家、一個地區經濟落后、社會動蕩的重要根源,是危害國家安全,影響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的一大禍患。當前,中國又面臨境外毒品滲透加劇和國內毒品來源增多的雙重壓力,毒品問題日益突出,并有蔓延發展之勢。
因此,如何將這個與人類爭奪靈肉的敵人徹底毀滅,已經成為了擺在中國面前的頭號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