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的牧民
提起肆虐在草原上的老鼠,牧民馬波表示出了強烈的憤慨。
“是它們把我們逼走的!”
66歲的馬波皮膚黝黑,瘦削的面頰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現如今,他正準備著把家搬走,搬離這個已經是鼠患泛濫的干澤加農草原。
“雖然這里是我們世代居住的家鄉,但是我們不得不走。”
馬波說,和他一起遷走的還有20多戶世代居住于此的牧民。
干澤加農草原地處青海省瑪多縣,“瑪多”系藏語即黃河源頭的意思,距省會西寧 500公里,面積25253平方公里,全縣人口總數達10765人,現轄6鄉1場。全縣工農業總產值4139.6萬元。縣情概況為:經濟總量小,結構單一,畜牧業基礎薄弱,但各類自然資源豐富,是一個尚待全面開發的地區。
雖然已經進入7月,正應該是這片曾經肥美的草原煥發勃勃生機的時候,但是這里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嚴重沙化的草場上時時被風掠起一陣煙塵,漫無目的覓食的牛羊群饑餓地舔著舌頭,一步步地尋覓著,希望能啃食到地面上僅存的草根。
在這里,已經儼然成了田鼠的家園,大量繁殖的老鼠,不但啃食牧草,而且挖土打洞,破壞草叢結構。顯然,這里已經不再適合除了老鼠以外的任何生物生存。
水早就斷了,沒了水,水電站也就無法工作。于是蠟燭成了這里最搶手的商品。
持久的干旱讓縣政府大院的水井水位一天天下降,現在往下放桶,根本舀不上來多少水。
“草原上的老鼠和牛糞可以說一樣多,有時候比牛糞還要多。”馬波說,他以前養了700多只羊、300多頭牛,現在只有190多只羊和90頭牛。牛羊數量的減少,是因為草場根本沒有草,養不住這么多牲畜。而據這里的老人回憶,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這里還是一個“風吹摹低現牛羊”的大草場。“以前草場的草長得長,羊過去,根本都看不見,現在哪里都看見了。”
不僅草沒了,人們連夜晚享受光明的權利都沒了。
瑪多原來是有電的。縣城西邊60公里外接近鄂陵湖注入黃河的地方,國家投資近億元修建了一座黃河源水電站,2年前投入運營,結束了瑪多無電的歷史。但這座水電站在今年年初停止了發電,原因是黃河源頭斷水,瑪多重新成為一個無電縣,很多正在念書的瑪多少年每天晚上都只能借著燭光做作業。
這種情況是從年初開始持續的,一位瑪多干部憂慮地說。再過幾年,別說用電,瑪多連吃的水可能都沒了。
“在瑪多你根本不用買手機,因為買到了也沒地方去充電。”這是在當地流傳的一個小笑話,聽起來有些讓人心酸。
在外人看來,水電站因缺水停產是不可思議的。瑪多是三江源的核心區,資料顯示,長江總水量的25%、黃河總水量的49%、瀾滄江總水量的15%,都出自三江源地區。這個地區有著“中華水塔”的稱譽,瑪多是“千湖之縣”,擁有大小湖泊4077個,它還是黃河的源頭,黃河在其境內綿延200多公里。
可是,它就真的沒水了!
大量數據表明,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瑪多人自己!
報 應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M20多年前的瑪多,瑪多人一定會倍感驕傲與自豪地這樣介紹自己的家園:瑪多,全國的首富縣!山清水秀、湖泊成群、濕地連片,水草肥美、牛羊成群。
瑪多縣委書記中拉介紹說,那時的牧草都有半人高,羊兒淹沒在草叢中,場面非常壯觀。
但是,由于瑪多人致富手段比較單一,只是大力發展畜牧業,因此,在“突破百萬牲畜”的口號呼喊中,瑪多人的小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可是過牧的現象也隨之加重起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地方政府又發出號召,其他市縣的剩余勞動力只要愿意來瑪多放牧,就無償提供牛羊、劃割草場,這一號召引來數百名淘金者,牛羊數量繼續飆升。成千上萬的牛羊如蝗蟲一般撲向草場,草原厚度不斷下降,直至只剩草根貼著地面。
于是,脆弱的生態沒有了充足的水 源,被啃光的草場復原之路日趨艱難,退化、沙化如疾病一樣席卷瑪多。
“一畝地可能就有七十幾個老鼠洞,這么搞上十年,這個地方就完了。”一位當地的牧民傷心地說。
現在,從卡日曲山頂向四周望去,已經很難見到綠色。在這片被稱為黑土灘的土地上,到處是老鼠洞。
青海省農牧廳副廳長阿旺尖措說:“我們整個青海有51.10億畝草原,從全省看這個鼠害的面積已經達到了1.4億畝左右。”歷史上,老鼠對畜牧的影響始終都是存在的,但是問題從來沒有嚴重到今天這樣的局面。然而是隨著當地人口的大規模增加,畜牧產業的大規模擴張,老鼠對畜牧的妨礙就越來越明顯。
“人類對于大自然的每一次勝利都將受到大自然的加倍報復。”恩格斯的論斷再次得到驗證。
當年的首富縣現在淪為青海省的重點扶助縣,當年的黃河鄉現在變為重點扶助縣中的重點扶助鄉。
人員大戰
2003年一季度,瑪多出現了32次大風天氣,6次沙塵暴。
人們曾嘗試過人工滅鼠,但面對遼闊的草原,人們發現了自己力量的渺小。這里是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要在強烈的高原反應下,翻山越嶺,捕殺四處逃竄的老鼠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當地人開始用毒藥滅鼠。但毒藥火鼠面積大了,會造成二次中毒,不僅污染草地環境,還出現了很多牛、羊誤食毒餌后死亡的情況。后來當地采用了一種叫做C肉毒殺鼠素生物技術,能夠避免牲畜二次中毒。但是在若干年后,老鼠產生了抗藥性,這些藥品的作用就都削弱了。在這個過程當中,人們普遍忽略的一點足,老鼠中毒的同時,老鼠的諸多滅敵也被毒殺滅跡。原先的生態平衡被打破,能夠和老鼠對抗的只剩下人。然而,人們看到的卻是老鼠逐步進逼而人節節敗退的局面。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之后,牧民們就開始盼望雪災,他們指望一場持續的特大雪災降臨,厚厚地覆蓋整個草原,這樣牛羊雖然會大批死亡,但鼠害、干旱都將得到大幅度緩解,必定會給草原第二年的恢復提供極大的便利。
但,草原十多年沒有雪災了,老天連一場像樣的降雪都不肯賜予。
在青海省河南蒙古族自治縣,人鼠斗爭也同樣反復坎坷,讓人無奈。
河南縣是青海省畜牧業比較發達的一個縣,上個世紀60年代之后,人鼠矛盾突出,作為全國的試點,國家和地方在這里采取了多種措施滅鼠。經過長達30年的治理,1992年,河南縣成為全國第一個無地面鼠害示范縣。但是如今這個縣控制鼠害的局面也大打折扣。
在河南縣與甘肅省交界的地帶,鼠洞仍然像蜘蛛網一樣覆蓋在地面上,很多地方出現寸草不生的黑土灘。青海省草原總站植保科的高級工程師張有合解釋說,“河南縣是無鼠害示范縣,而這里是甘肅和河南縣交界的地帶,是共用的草場,堪界不清。”
最近這幾年,人們已經意識到單靠藥物滅鼠是不行的,恢復生態平衡才是長遠的解決之道。一些地方嘗試引進老鷹、黃鼠狼、草原狐貍等等老鼠的天敵。同時,還采取多種方式種植牧草,加快荒地的恢復。這些做法在一些區域已經取得了新的進展。還有一些問題也是短期內難以克服的。按照專家的說法,老鼠橫行與草場退化之間,是互為因果的關系。也就是說,草場退化,本身就能直接導致鼠害擴大,而鼠害擴大又能進一步加劇草場退化,由此形成惡性循環。有著20多年專業經驗的高級工程師張有合表示,溫室效應、全球氣候變暖會加刷這種惡性循環。“牧草的生長季節比較短,它一般都在100天左右,青海的絕大部分地區海拔在3000米以上,受全球氣候變暖的影響,氣溫比較高,降水比較少,晝夜溫差比較大,這樣一來牧草生息繁衍時間就少了,草地的大面積退化、沙化,鼠害也就大量地發生了。”除了氣候變化的因素之外,過度放牧也是導致草場退化、鼠害盛行的——個直接因素。
據悉,越來越嚴重的鼠災,讓青海人海年付出11億元的沉重代價。相當于每人每年損失200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