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誤解而夭折的友誼

我是來自江蘇農村的女孩子，讀書從村里到鎮上，從鎮里考到市里，再考到這個繁華的大城市，整個過程如同蛹化為幼蟲，再羽化為蝶，而現在卻不知會飛向何方。多年的辛勤耕耘和換到的滿意的收獲，委實令人開心又心酸。

大學里之所以會把蕊當作最好的朋友，就是因為我們有如此多的相同之處：故鄉都是揚州，都是懷著憧憬又不安的心情來到上海；父親均為教師，連我倆的名字都有些文化含量，我單名一個“思”，她單名一個“蕊”。平時我們形影不離，彼此之間無所不談，自修的時候常找個人少的教室進行“親密會晤”，在交頭接耳之下，旁人大多倉皇而逃，于是我和蕊得以霸占整個教室，兩個丫頭著實癡笑瘋談了一番。

臨近畢業，我很得意每年拿的獎學金，也為蕊每年都得到社團和學生會的獎項高興。在同學們羨慕的眼光中，我們同被一所三級醫院錄取了，而且是同一個科室，天下竟有這么巧合的事。我想，我的幸福生活開始了。

我和蕊還是那么要好，同進同出的，漸漸地，我發現她好像有些變了，具體變在哪里，我也說不清楚。她不再在很多人面前摟著我的肩膀，笑著對別人說“這是我老鄉”了。人前，她總是說我們大學住同一個寢室，關系非常好；而當我想說“我們都是揚州人”的時候，她總會借故打斷我的話頭。有時候，我經過她辦公室門口，會很清晰地聽見蕊正用一口很標準的上海話和同事們聊天。一次晚上值班，聽見兩個護士聊天，一個說：“我們那個醫生蕊，上下班挺不方便的，住在靜安區老房子，那里是上海老城區，上下班車挺堵的。”我聽后驚訝了好半天，她不是和幾個江蘇來的小姐妹住在楊浦區合租的一套房子里嗎？我每天看著她上公交車的，怎么會是“靜安區老房子”呢？自此，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安。有一個事實我不得不承認，那幾個醫生護士和我說話只是日常招呼，而和蕊聊天總能笑得前仰后合，她總是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而且，醫院里很多我見都沒見過的人，居然和她關系很好，我和她午休和下班都在一起的，難道就那兩天值班她能認識這么多人？最有趣的是，每次有新病人進來，那些通情達理的總是由她來接手，而那些蠻不講理甚至有些偏執的病人，到最后總落在我的頭上。

經過這些事之后，我也慢慢接受了。蕊過去是學生干部，擅長交際，又長得漂亮，自然受歡迎。這對我來說也有好處啊，像很多會議、考試，她都會提前告訴我，讓我早個半天一天知道。到醫院工作后，她業務上很多不清楚的地方總是私下偷偷問我，我當然也盡全力幫她。有時候，她問的問題會很可笑，反映她基本功不扎實，我會打趣地說：“小心捅了婁子被主任開掉！”玩笑歸玩笑，幫她則是真心誠意的，而且替她瞞著。她的業務水平提高得非常快，我挺替她高興的。

一晃半年過去了，我對科室里的很多人也熟了。我最不喜歡的是那個護士茜，因為她總是喜歡打聽和傳播別人的隱私，蕊進醫院沒多久就提醒過我。還有幾個和茜談得攏的，業務上不行，整天想著怎么抓別人的小辮子。但最近不知為什么，茜總是對我特別熱情。有一次，她拿了兩張明信片問我：“你喜歡貝克漢姆還是菲戈？”我暗想：她又在變著法子打聽別人的愛好了。但是，這種事也沒什么惡意，我就隨口說了句“我喜歡貝克漢姆。”聽了這話，她看起來很開心，還送了我一張貝克漢姆的明信片。那以后，茜問過我兩次：“你高中讀的是不是女子中學啊？”“你大學一年級時，是不是認識學校里一個男的留學生，還一起去打過乒乓球啊？”我當時很吃驚，因為這事醫院里只有蕊知道，我嘴上說\"是啊，是啊\"，心里卻在想：蕊什么時候開始和茜這種人“同流合污”了。

過了兩天，茜突然跑來問我：“我馬上要結婚了，和男朋友住在一起要注意些什么呀？”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我連男朋友影子也沒有，哪里知道這些啊！“嘿嘿！”她笑笑走了。那以后，我覺得那幾個和她走得很近的同事，總在我走過她們身邊的時候甩出幾句“年輕就是資本”、“不僅要有魅力還要有手段”之類的話，然后是幾個人一陣竊笑。我聽了覺得心里一陣涼，倒不是因為那幾個閑人的幾句閑話與茜的問題似是而非的聯系，而是茜知道我那么多的事，背后似乎與蕊有著必然的聯系。

那天下班，蕊對我說，她報名參加了一個夜校進修班，以后下班不和我一起走了。我問：“是你告訴茜，說我高中讀的女校嗎？”她說：“我沒直說，她可能從我語氣里聽出來了。”蕊說完就走了。那天以后，每次吃午飯的時候，她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不和我同桌用餐；有時當著很多人的面，我和她說話，她卻會很生硬地打斷我的話頭。

我越來越有一種感覺——她在疏遠我，就在一些閑話的苗頭開始飄起來的時候。我覺得背上一陣寒意。

不過，這擾人的日子沒多久就結束了，因為上面下來一紙通知，調蕊去干部病房。那天下午，我在做事的時候，茜和蕊就在我身后聊天：“你這下好了，享受‘干部待遇’，還能碰上院長兒子。”“因為我勤奮啊，不像有些人，居然造謠說別人有生活作風問題。”“我哪有？”“沒有嗎？”……

那天晚上，我夢見過去養的那只小貓了，它依偎在我懷里，我抱著它想撫摸它，它突然目光變得猙獰，向我伸出了鋒利的爪子……醒來后定了定神，不禁若有所悟——這不過是個夢罷了，而腳下的路才是實在的，要繼續好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