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7年,胡安在美國認識了陳凱歌導演,自此她發現自己情緒里對電影蠢蠢欲動的那根神經;1992年,她舍棄了從事多年的經商行當,進入紐約大學的電影進修班。之后成立胡安制片公司,開始了自己的電影理想。
胡安是那種敢想敢做的女人,從文革時帶著紅袖標滿街跑的小紅衛兵到在美國商界大展拳腳的女強人。拍電影時她也這樣,提著嗓子在片場呼來喝去。“如果一個女人能把‘女’字忘掉,那么她很容易干成一件事兒”胡安如是說。
胡安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且字字句句里流露出對電影的熱愛,只是恨自己入行太晚。
只緣身在此山中
□[美人依舊]是講兩個姐妹和一個男人的感情故事,這其中的關系似乎很復雜?
□電影中每一個人都是通過人物關系展現自己的,不只是兩女一男的三種關系,它是一種方程式的螺旋形擴張,他們不斷影響周圍的一切。如果僅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時候倒簡單了。其實更像是用兩個女人不斷地閃回出一個男人,或者用一個男人不斷地呈現幾個女人,是一種蒙太奇式的組合。
□你以前好像一直想拍女性題材的電影,選擇了很久為什么選擇這部?
□我覺得過去最不想拍、最不認同的就是女性題材的影片,我覺得作為女性這種東西是手到擒來的,不用努力就可以來的真切有力度,因為它太是你自己后院的東西了,隨便仍一塊就充滿生命力。但漸漸地會有一些沖動,想表現一些離自己很近的東西,但感覺總不對,那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處境很容易令人困惑,很難真正放開了去看待,弄不好就容易顯得抱怨、自強或者虛張聲勢,只有在徹底超越自己過去某一種情感需要的時候才能夠真正得到一種理性化的反思。后來覺得可以拍了才拍的這部。但是只拍一次,拍完了不拍了。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感覺一些女人的東西不是被我接受和認同的,這里面有很多對自己同類的一種包容在里面,關愛理解,但影片本身會有一種宿命的意味,我偏偏又是個不認命的人。所以暫時,它并不是我所喜歡的東西。
□影片中的很多感受你不認同,這是整個拍攝過程中體會到的嗎?
□我想這是一個滾動的過程。剛開始時你積累到一種狀況,由很多偶然導向一個必然,但一定要把這個東西排除出去,就像蛻皮一樣。剛開始是對這個事兒很有感觸,有了很多了解,但真正開始做的時候才發現有些觀點并沒有化開,這是在拍攝過程中一種互動的結果。我想每個人一生總會感到一些背叛,一些困惑和憤怒,甚至對人生產生一種怨恨,悲觀和宿命的情緒,但這些東西放到作品里就站不住了,所以你在衡量時才發現為什么會這樣,原來是你自己的原因。
□拍完后覺得自己之前想要達到的實現了嗎?
□不是實現,而是不同了。每天都會冒出很多新的東西,比如說你原來想有這樣的光線,這樣的椅子,但到現場這個椅子就不是你所想象的椅子,整個環境就完全不同了,總是有這樣的變化,分分鐘都有不同。可是它會給你另一種不同的感覺,能夠讓你有個新的組合,新的創意。
把“女”字去掉
□把這樣的三個人物放在一個特定的年代是不是刻意在制造一種象征。
□現在說有點主題先行的感覺。其實我最希望呈現的是通過幾個女人的蒙太奇,反映女人在這個狀態中的共性。比如周迅演的小菲,起伏特別大,由開始的單純到后來經過幾個階段洗禮之后的如黑色鋼鐵般堅毅,被洗盡鉛華之后的滄桑、張揚。她的臉孔始終在這兩種狀態中游離,一種是對親情的渴望,是有暖意的,另一種是她心理特別缺憾后的一種理念化的自殘。而姐姐小瓔,雖經歷了很多事情,但由于生活優越,導致性格率真、開放,以至于她做了很多壞事自己都不知道。兩姐妹各有各的誤區,但最后都得到了解脫,逃離了。真正被涮的其實是那個男人黃先生。
□似乎你把這兩個女人設定的都很極端,也有點殘酷?
□是特別殘酷,但卻是帶著柔情的一種美。以前喜歡溫和的東西,現在則喜歡刀刀見血,尖銳的東西,總覺得這樣才能出氣。
□是不是帶點女權色彩呢?
□我特別怕女權這兩個字,因為我自己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我壓根心里就覺得女人是很被動的弱勢群體。其實十年以前我也不會這么想,但在成長過程中你越來越發現你的性別所賦予你的極限,這個極限是你沒有辦法突破的。這“女”字首先代表對異性吸引的能力,包括色相;如果把這個“女”字去掉,你只是個人,忘掉你的情感需要,忘掉你對異性吸引的能力,那么你絕對不是弱勢群體。但我想這不是一般的女人所要的,她們要的是成為一個女人。
□你的這種看法和自己的經歷有關嗎?
□我做過很多很務實的工作,那時候做事沒有考慮到自己性別里的“女”字,這樣就很容易成功,很容易和大家平起平坐。因為那時候沒有感情投入只有腦子。如果拍電影把“女”字去掉會更理性。所以拍電影的女人是很不吸引人的,一點不可愛的。現場呼來喝去的,這怎么能可愛呢?好在我只是兩年拍一部電影。
□下一部計劃好拍什么了嗎?
□戰爭,一直想,甚至于有時候晚上做夢都夢到滿山遍野的兵,我一個人站在獨木橋上,喊著跟我來。這一情結早晚得把它釋放掉。
□我們可不可以說也是帶著一種挑戰性的野心呢?
□我覺得到現在這個時候自己對人生最終極的目標已經看得很無所謂了,要緊的是什么能讓你這一刻出彩,發自心底的高興,而這種高興又是有一定的人生價值。其實就是尋找自己的過程,所以野心不野心,是什么呢,可能我希望自己能拍出好電影,希望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同。只有在這個狀態的爭取當中你才是充滿激情的,不然就是行尸走肉。
圖片提供 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