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我從外地回到老家。老家還是和從前一樣,但又和從前不一樣。母親去世已經十年,父親又娶了繼母。繼母和我們一個村子,她有兩個兒子,圴已成家。兩個兒子常來常往。
一天,我無意中在父親床上看到一件新的灰色純毛毛衣,質地柔軟,我想父親一般不會買衣服的。后來,我問起父親,才知道是兒媳小艷給父親買的。小艷是繼母最小的兒媳,去年剛剛結婚。捧起那件毛衣,我就仿佛看見冬日里,小艷把那件灰色的毛衣連同溫暖一起送給父親的情景。
年三十,我正在和父親說話,忽然電話鈴響了,我拿起電話,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只聽得電話里說道,“伯父,一會兒我去給你貼春聯。你年紀大了,不要上那么高…”原來是繼母的小兒子打來的。我的鼻子里不禁一陣酸澀。
新年的第三天,家里來了很多親戚。繼母的大兒子就過來幫忙。他大約有三十多歲,在雜亂的廚房里,他彎著腰忙著熱炒冷調,紅紅的西紅柿,鮮綠的黃瓜和一些青菜堆放著,一陣子熟練的切菜之后,不一會兒,粉絲,黃瓜,花生米,蓮菜四盆子涼菜擺放整齊,一陣熱炒之后,蒜苔炒肉絲,蘑菇炒雞蛋等幾個熱菜也依次出鍋,最后,他又忙著做湯。終于在客人酒足飯飽剔著牙離去后,他才過來吃飯,他看了一圈,最后眼光落在父親身上,就探起身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很大的豆包,遞給父親,伯父,你吃這個,這是你最愛吃的……
父親只與他們生活了三年,而他們的感情仿佛已經是一生,仿佛已經血肉相連。他們熟悉父親的每一個生活習慣,愛喝什么茶,愛吃什么飯,愛喝什么酒,就像熟悉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而他們每決定某一件事時,也總是虛心聽取父親的意見。上至他們是否與糊涂的妻子過一輩子,下至是否更換用了多年的爐子。冬天取暖的煤球,他們準備得足足的。煙囪上的小洞,他們給堵得嚴嚴實實。
冬日父親的屋子被裝修得像春天。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與他們只有三年的煙火氣息,卻被照顧得無微不至。而被父親生養這么多年的我,卻時常忘記父親的日常生活起居。想起父親,也總是給他送上一沓不會說話而又冰冷的鈔票。而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生身父親時時刻刻在被那些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尊敬和照顧著,想到這兒,我的眼里不禁一濕,有一些潮潮的東西涌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