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27日下午,香港廉政公署(下稱“廉署”)突然發(fā)布了一條驚人的消息,證實廉署于2月25日開展了一項代號為“無比敵”的行動,進行全城搜捕,并拘捕了20位上市公司高層及證券業(yè)人士。
其中最令人關注的是,在受拘捕的人士中,有一位是國際著名金融集團瑞銀集團(UBS)的證券分析師陳財成。瑞銀集團是全球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型金融機構,2002年全球收入達220億美元,旗下掌握的投資性資產(chǎn)高達14760億美元,全球員工有近7萬名。國際大行的分析師因受賄而當場被捕,這在香港的證券業(yè)歷史上史無前例。
一向讓腐敗份子聞風喪膽的廉署此次重拳出擊,不亞于在香港的金融圈里揭起了一陣“風暴”。在人們關注證券從業(yè)人員的違紀貪污問題的時候,廉署又一次以“貪污者的死神”形象,贏得了外界的一片喝彩聲。
廉署三十年
這世界上有那么多座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家咖啡館,為什么偏偏香港廉署這一家的咖啡最難喝呢?答案是——喝它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心里有鬼的。
2004年,是香港的廉政公署成立30周年。這杯讓無數(shù)貪污分子難咽的咖啡也已經(jīng)泡了30個年頭。作為香港最著名的紀律部隊,廉署的總部設在中環(huán),這里是腐敗者的“地府”,也是廉政者的“圣地”。六、七十年代的香港,尤其是在公共服務機構中,貪污風氣十分嚴重。1973年,甚至發(fā)生了涉嫌貪污的外籍總警司葛柏在接受調(diào)查期間逃回英國的事件。決心力清濁流的香港政府,于是決定成立一個調(diào)查委員會,由高級副按察司百里渠統(tǒng)籌。百里渠其后在調(diào)查報告中指出,有必要成立一個專責打擊貪污的獨立機構。政府采納了這個建議,于1974年2月15日成立廉政公署。第二年初,葛柏被引渡回港。被控串謀貪污及受賄罪名成立,判監(jiān)四年??梢哉f,是葛柏案促成了香港廉政公署的誕生,但廉署的任務卻沒有因葛柏案的結案而完結,在接下來的三十年里,廉署成了很多貪污份子的惡夢。
廉署雖然讓腐敗分子聞風喪膽,但在廉署的內(nèi)部,一些高科技的應用卻也體現(xiàn)出了廉署對涉嫌貪污腐敗人員的人性化上的照顧。1987年,廉署使用單面反光鏡進行認人手續(xù),是香港首個采用這種方式的執(zhí)法機構。每次認人時,會有連同疑犯在內(nèi)的九個身高、年齡、樣貌相仿的人,一起出場。透過單面反光鏡,證人可以看見疑犯,而疑犯卻看不見證人。認人時,疑犯的律師會與證人一起認人,并且整個過程也會錄音、錄像,以示公正。1990年開始,廉政公署也是香港首個使用錄像/錄音方法會見涉嫌人士的執(zhí)法機構。它的每間接見室有兩臺錄像機,一臺錄下涉嫌人士及調(diào)查人員的對話場面,另一臺錄下整個房間的情形,甚至連室內(nèi)溫度、濕度等都會顯示在錄像帶上,以防有的涉嫌人士辯稱口供是在室內(nèi)溫度不適應身體的情況下提供的。
細節(jié)上的周到讓廉署的高效率得以體現(xiàn)。
勝在有ICAC
在廉政的建設方面,香港是公認的世界最廉潔的地區(qū)之一。在著名的國際反腐敗組織——透明國際(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每年公布的國際清廉指數(shù)(CPI)排名中,香港也一直名列前茅,2003年度的CPI排名中,香港在被統(tǒng)計的133個國家和地區(qū)中名列第14位,亞洲排名僅次于新加坡。這種楷模的示范作用似乎也駁斥了一種偏見,在國際的理論界,一直都存在著一種說法——認為由于東方人重視人際關系和人情往來,所以東方文化天生容易滋生腐敗。香港和新加坡用實際行動說明,東方人在重視人際關系和人情往來的同時,也可以作到公私之間的涇渭分明,因此它們也堪稱是全亞洲國家的楷模與驕傲。
其實,三十年來,正是香港廉署,一直透過執(zhí)法、預防及教育三管齊下的方式,秉持“打擊貪污、不懼不偏”的宗旨,力求使香港成為全球最廉潔的地方之一。
在香港有句口號:“香港勝在有ICAC(廉署簡稱)”,也明明白白地道出了廉署在維護香港社會廉潔公平方面做出的貢獻。
當然,廉署能有所作為,也離不開適合它生長的機制與土壤。
其實在1974年2月廉署正式成立之前,針對泛濫的腐敗現(xiàn)象,香港也有專門成立過反腐敗機構,但這個機構卻隸屬于當時本身就十分腐敗的警察系統(tǒng),自然無法施展。在經(jīng)歷了震驚全港的總警司葛柏貪污潛逃事件后,香港當局決心動一場“大手術”,徹底地改革原有的反腐敗體系。其在領導體制方面所進行的最重大的調(diào)整,就是使新成立的廉政公署直接向香港的最高行政首長負責,以維護廉署的權威性和工作中的獨立性。
廉政公署當時的全稱是“總督特派廉政專員公署”。正如《廉政公署條例》第五條所言:除行政長官外,廉政專員不受任何其他人指示和管轄。這使得廉署從一開始就享有反腐的至上權力,不受官僚機構的制肘。這種獨立權本身就是一種威懾力,就是一種高效率。
有人說,廉政公署后來之所以能夠?qū)覍野獾垢吖?,最后使腐敗分子聞風喪膽,視被廉署邀去“喝咖啡”為“喝毒藥”,靠的主要就是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不容置疑的權威。
不加糖的咖啡
廉署的咖啡不是沒有糖的,但是在某些人的嘴里,它的味道卻怎么也甜不起來。
2003年11月,王見秋任香港平等機會委員會主席剛三個月,便因為一起解雇事件而被揭發(fā)在原任大法官期間收受免費機票等行為,引發(fā)公眾不滿。最后,不僅香港民政事務局成立專案小組調(diào)查,王原屬的司法部門甚至廉政公署也參與調(diào)查監(jiān)督。王見秋事件還一度引發(fā)了其頂頭上司民政事務局局長何志平在立法會上遭遇不信任動議,要求澄清解釋政府是否盡職盡責。最后,為了平息眾怒,王見秋只能辭職了事。一張免費機票就斷送了大好前程,正像香港時事評論員蔡子強所說的,雖然王見秋并沒有具體的腐敗行為,但是因為香港的監(jiān)督機制一貫強調(diào)公職人員施政應該透明和誠信,王“顯然觸犯了最起碼的誠信底線”。
2003年7月16日,香港廉政公署發(fā)動的“樂壇廉政風暴”震驚娛樂圈,行動由清晨7時半在楊受成淺水灣豪宅開始,共出動300多名調(diào)查員、60多部車。案件涉及香港20多位知名歌手及唱片公司高層,以他們涉嫌與歌手歌曲推廣中獲優(yōu)待的貪污案件而邀請他們“喝咖啡”。因“舞影”行動所牽連出的“暗箱操作”讓世人嘩然,其中傳聞的“換獎”方法等等,更是令人咋舌。廉署再次以閃電般的速度證實了,無論什么地方有腐敗,都逃不過他們眼睛的絕對素質(zhì)。
那么香港的廉政建設對內(nèi)地是否有借鑒的意義呢?
有專家指出,內(nèi)地和香港的反腐敗體系在很多方面存在差異。首先,兩者的外部環(huán)境不同。廉政公署的活動范圍是一個現(xiàn)代化的特大型城市,而內(nèi)地反腐敗機關所面對的,則是更為廣闊的地域、異常龐大的公職人員隊伍,以及各地區(qū)在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水平方面的巨大差異。這些因素都使得內(nèi)地的反腐敗工作要面對更多的變量,難度也就更大。足夠的權力和權威是反腐敗機構開展工作最基本的前提條件,也是其嚴格執(zhí)法的最有力保障。這一點既是香港廉政公署成功的關鍵,也恰恰是內(nèi)地反腐敗機構當前面臨的最大困難。
如果研究一下近年來內(nèi)地被查辦的“一把手”腐敗大案,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那就是這些“一把手”幾乎沒有誰是被同級紀檢部門扳倒的,其腐敗行為最終被查處,往往靠的是民間反腐勇士持之以恒的斗爭以及上級反腐敗機構的直接介入。所以,這些案例一而再再而三地顯示了地方和基層紀檢監(jiān)察機構所面臨的制度性束縛。
香港廉署值得讓人學習的正是其絕對的“權威性”,以及預防腐敗方面所作的精心工作。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摸索,廉政公署的預防工作無論是其廣度、深度、系統(tǒng)性和連續(xù)性,都已達到了相當?shù)乃健4送猓肆疬@一“武器”,對官員施政實施監(jiān)督最廣泛的就是立法會。議員們有權對政府工作提出質(zhì)詢以及就任何公共利益進行辯論,因此一旦出現(xiàn)施政事故,該政府決策官員都要接受議員們的質(zhì)疑甚至詰問。還有幾十家民間組織以及新聞媒介,透過透明的信息渠道,評議監(jiān)督官員的各種行為。正是這樣的層層監(jiān)督,讓貪者無處遁形,哪怕是些微的違法亂紀,就能被及時發(fā)現(xiàn),因此也就避免了貪官也會被“重用”,甚至要貪到了天文數(shù)字才會落馬的現(xiàn)象,因為他們剛剛伸出手,廉政公署“請與我們喝一杯咖啡”的邀請就隨著敲門聲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