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看上去很美],張元是把王朔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變成了自己的。
總的來說,這是一則有關北京城、小屁孩兒方槍槍和一代人童年記憶的傳奇,但這樣說,還遠遠不夠。
拍這樣的電影,它的過程一定也是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樂趣,簡單地說,這就是一幫小孩子帶著一幫大孩子在北京城里玩。
2004年6月10日 槍槍飛起來了
今天,在北大未名湖畔拍了一場槍槍吊威亞的戲。照明師黃志明以前是威亞師,他說,還從未見過這么點兒的小孩吊威亞,沒準也算破了一項記錄。
槍槍明白了吊威亞是怎么回事后很興奮,畢竟只有他一人有此殊榮。四、五位技術人員圍著槍槍幫他做準備工作,在身上綁鋼絲繩之前,要給他穿上厚厚的保護,還要用布繩在身上打不少結。當繩索徐徐拉起時,槍槍大叫起來:“飛起來嘍,飛喲”,一邊還調(diào)皮地用手去勾身旁掠過的樹葉。飛到差不多二層樓高時,導演要他做各種飛翔動作。劇照攝影師的快門嘁哩咔嚓響個不停。
下來以后,槍槍非常神氣,對周圍羨慕的小朋友們說:“好玩,太好玩了”!
南燕跑過來瞪著槍槍說:“槍槍,你好胖呀?!?/p>
大人們問:“怕不怕?”
槍槍說:“一點都不怕”。
威亞師給槍槍脫衣服時,發(fā)現(xiàn)他一身汗。
2004年6月22日 馬爾科到訪
早在開機之前,張元就把中文劇本傳給了馬爾科(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席,[看上去很美]的制片人之一)。他特別喜歡,所以張元4月底到意大利參加遠東電影節(jié)時,馬爾科專程和太太到烏迪內(nèi)看望,并和他敲定影片海外投資和發(fā)行事宜。馬爾科這次來京有兩個目的,一是要考察[看上去很美]的拍攝情況,另外是以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席的身份,在中國為今年九月份的電影節(jié)選片。

穿著厚厚的皮夾克,肩背學生包的馬爾科,是6月21號中午從莫斯科選片后飛到北京的。他一下飛機就打電話問張元片子拍得怎么樣,約好見面時間后,就從機場直接去看片子,他和助手一口氣看了四部新片。晚上10點才和張元見面,兩人一直談到凌晨三點。
四個小時后,是早上七點,他就來到了八一廠攝影棚。馬爾科對棚中搭建的景贊不絕口,認為這種既真實又有氣氛的設計把人帶到了那個年代。
馬爾科是中國電影迷,又是很有經(jīng)驗的專業(yè)制片人。他制片的諸多影片中除了[無主之地]和[黑板]等大家熟悉的獲獎影片外,還有張元的[過年回家]。這部電影在1999年的威尼斯電影節(jié)上獲最佳導演獎。不過,那時馬爾科還不是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席。
在世界電影舞臺上,像馬爾科·穆勒(Marco Müller)這樣和中國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電影人可謂屈指可數(shù)。中學時代的馬爾科就醉心于中國的文化和歷史。文化大革命期間,他作為第一批西歐留學生到中國學習,當時選擇中國是因為被毛澤東思想吸引和鼓舞。從1974到1977年,他先后在遼寧大學和南京大學讀書,直到今天,他還能一字不差地演唱許多1949年后的革命歌曲。而這一時期的中國文學藝術作品,特別是電影和戲劇,他說起來更是如數(shù)家珍。
馬爾科是向西方大規(guī)模介紹和鼓吹中國電影的第一人。早在1989年,他就在意大利的都靈舉辦了迄今世界上最大的中國電影回顧展,所選的130多部影片幾乎囊括了當時中國電影史上所有的重要作品,特別是二、三十年代的作品(其中包括一些文革后期的電影)。在分別擔任鹿特丹和洛迦諾電影節(jié)主席期間,他曾邀請大量中國電影參賽和參展,而他所創(chuàng)建的歐洲第一個電影基金會“巴爾基斯基金會”和后來的“真理之山基金會”都曾為中國影片提供投資。在他身上,除了具有老一輩漢學家的學術上的嚴謹和博學外,更有一種對現(xiàn)當代中國文化的巨大熱情。對電影的熱愛和對中國的情有獨鐘使他成為中國電影在西方世界最強有力的推動者和宣傳者之一。

馬爾科看好[看上去很美],可他也不無遺憾地說:“可惜這片子和威尼斯電影節(jié)是無緣了?!?/p>
2004年6月 孩子們
影片中一號二號女主角是南燕和北燕,她們是姐妹倆,父母是軍人,跟隨部隊從南方來到北京,所以倆女兒的名字就有了先南后北的排法。扮演南燕的是張元和編劇寧岱的女兒元元,六歲多一點兒,酷愛京劇和表演。元元好動,精力旺盛,一會兒也停不下來。但你只要說:元元,唱一段,她就會擺個身段,來一段“我家的表叔”之類的樣版戲。不用熱身準備,也沒有絲毫忸怩。張元的朋友段錦川、蔣樾和唐建寧在拍一部京劇紀錄片,片頭要請一大幫戲曲學院演員做個大型彩排,南燕知道了就一定要去看。張元拍完戲,就和寧岱帶著元元去看彩排。元元連晚飯都沒吃,一聲不吭地看演員們化妝、試服裝、扎靠和在舞臺上一遍遍地走場,一口氣在那兒耗了四、五個小時。晚上十點了,寧岱拉她走,她還一點都不情愿。
和大多數(shù)劇組的孩子不同,南燕有過拍戲的經(jīng)驗。在張元非典時期拍攝的電視連續(xù)劇[閃]中,她扮演了孩子中的主角,并在其中有出色的表現(xiàn)。
戲中扮演妹妹保護人的南燕,年齡和個頭都比其他女孩大一點兒,因此在戲外她還扮演一個“媽媽”的角色。在一塊兒廝守了幾個月的孩子們都有自己好朋友甚至圈子,并上演著另外一出戲。據(jù)說在這戲外戲中南燕有三個女兒,“媽媽”的角色她演得很是投入,比如睡覺前還要把女兒們一一抱上床、哄睡。下邊是我和這些孩子的幾段對話。

問:“南燕,哪個是你的女兒?”
答:“毛毛和北燕。”
問:“那豆豆呢?我聽說豆豆也是你女兒?”
答:“豆豆是倩倩的女兒(倩倩是個子最高的一個女孩)?!?/p>
問:“毛毛,你真是南燕的女兒嗎?”
答:“南燕是我媽媽?!?/p>
然后又怕我不信,還加上一句:“真的。”
她嘴里含著南燕給的奶糖:“南燕還給我棒棒糖呢?!?/p>
北燕過來了。
問:“北燕,南燕是你的媽媽嗎?”
北燕看著我,笑而不答,不置可否,禮貌中帶點狡黠,好像是怕否認會讓人失望,肯定則會讓別人信以為真。真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從小演員的回答中,好像也能揣摸出他們各自對表演的理解。

孩子們決定作息時間
[看上去很美]兩個多月拍攝期的一大塊兒恐怕是在小明星的睡眠中度過的。一般來說,國內(nèi)的攝影組,只要一開機就要加班加點。器材、場地,再加上員工的薪水,全是燒錢的機器。但孩子們的生物鐘不管這一套,吃睡有點兒,來不得半點兒的彈性,因此劇組完全得按孩子們的作息走。晚開工,早收工。小朋友們午睡,導演和劇組就只能跟著休息或坐等。
站著睡覺的毛毛
有一天,孩子們的午覺過后,準備拍戲,但毛毛說什么也不肯醒。叔叔、阿姨一串好話之后,毛毛終于站了起來,但就是不睜眼。走幾步,就停下,人站著,但夢還接著做。一個阿姨往毛毛嘴里放了塊兒奶糖,毛毛的小嘴巴,吧唧吧唧吃了起來,吃得很香,但眼睛絲毫沒有睜開的意思。她沒準兒還以為這是她夢里的一個情節(jié),奶糖不過是增加了夢的真實感而已。
2004年7月5日 被放大的槍槍
劇組決定7月6日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為了烘托現(xiàn)場氣氛,張元覺得應該把會場設在八一廠攝影棚。策劃王墨建議制作12幅主演頭像的大特寫,全部黑白,像偉人照一樣一字擺開,懸掛在攝影棚的一面墻上。
照片下午就掛出來了,每一幅都有一米八高,一米五寬,照片是從諸多劇照中精選出來的,表情名異,張張都生動。場工花了好長時間才把照片懸掛完畢,看上去果然有震撼力。正在大家欣賞這些照片時,只穿著一件小罩衫的方槍槍溜進了會場。看到會場的景象,他先是怔住了,然后眼睛掃到墻中央懸掛的自己頭像上,盯了幾秒鐘,接著一聲大叫“哇”!叫完,就在大廳里瘋跑了幾圈。最后他停在自己的照片前,大大的眼睛里露出驚異、興奮和些許的不相信。
很難想象一個人面對放大了多少倍的自己時,腦子里會轉些什么樣的念頭,因為大部分人并沒有這樣的人生體驗。方槍槍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理解——他的照片明天會吸引上百家媒體的注意,并出現(xiàn)在全國許多電視屏幕和報刊雜志上。事實是,后來聽說,這些孩子們的巨幅照片,連遠在紐約的電視觀眾都在中文頻道上看到了。

2004年7月13日 回師太廟
驕陽似火,太廟三殿內(nèi),大院高臺,紅墻綠瓦;白云朵朵,天奇藍,燕子飛來飛去。中午時分,太廟里格外寧靜,真是拍電影的好地方。
太廟位于人民文化宮內(nèi),開機第一場戲就在這兒。今天這場戲在三殿。太廟之所以被選中做外景,是因為它既有故宮的莊嚴和氣派,又少了故宮的奢華和雕琢。美工組在八一場搭建的幼兒園內(nèi)景,從色彩和質(zhì)感上和太廟外景的感覺是一脈相承的。在攝影棚換景的空當兒,攝制組的大隊人馬又拉回到了太廟拍室外戲。
游人不多,也非常配合,沒人高聲喧嘩,有些駐足圍觀,但劇組也沒有人維持秩序。
從7月10日起到昨天幾乎一直陰天,10日下午更是有北京多年來少有的大暴雨,今天到太廟拍戲,天氣卻出奇地好,劇組的人都很高興。張元說:“開機以來,老天對我們真是格外照顧?!碧鞜崃它c,但好在三殿大院里到處是陰涼,有的是躲的地方。準備階段,孩子們都躲在大殿里,苦只苦了攝影組和燈光組,一直得站在灼人的陽光下工作。
太廟交響樂:錄音師的噩夢
下午3點,要拍的一場戲是孩子們從教室里跑出來,方槍槍先出來,然后趁人不備又溜進教室。充當教室的就是太廟三殿。五、六十個孩子在三殿大廳里等著指令往外沖,孩子們總是排不成隊,不聽指揮,吵著、跑著,像一群炸了窩的馬蜂。孰不知大殿早被租出去做真正的教室,西邊大廳里,有一群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伴著強勁的搖滾節(jié)奏跟教練跳熱舞;東邊呢,有二十幾位中老年婦女中規(guī)中距地坐成整齊的兩排,在上聲樂課。如此一來,大殿里真是一幅滑稽場面:睡足午覺的孩子們在正廳里盡情地吵鬧,幾十個孩子的尖叫聲和左邊的搖滾樂以及右邊婦女合唱團低沉抒情的老歌混成了一支奇特的交響樂。而中庭的盡頭處是文化宮的兩間辦公室。一間辦公室里坐著一位看報紙的中年男人,另一間里坐著一位試圖看報的中年婦女,后者時不時歪著脖子向外張望。從老遠就能看出她的不耐煩來。
大廳里幾個副導演加上幼兒園的阿姨根本管不住這一大幫撒開了歡瘋跑的孩子,被臨時抽調(diào)來的制片傅杰也跟著副導演吆喝。更糟的是,大殿外的錄音組像是聲音警察,容不下哪怕一丁點雜音溜進他們敏感到家的耳機里。武拉拉動不動就把耳機一扔,吼道:這又是哪兒來的聲音?
終于,小傅從步話機里聽到傳過話來,吐了一口氣說:“我X,真不容易,過了?!毙「挡恢溃@只是一個機位需要的鏡頭過了,同一場戲還要換兩次機位。其實,小傅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六點,這組鏡頭總算拍完了。
太廟探班潮
光線慢慢疲軟下來,院子里開始有了小風,探班的人逐漸多起來。先是穿著一身鮮亮綠旗袍的虹影帶著女兒來到現(xiàn)場。攝影師黎英良搶拍了幾張虹影和張元在一起的畫面,說:“我看過她的小說[饑餓的女兒],很喜歡”。
虹影跟張元打趣說:“幾個月不見,你小了一圈。拍電影好,可以健美?!?/p>
[開往春天的地鐵]的導演張一白也來了,他和張元是朋友,而且和劇組許多人都熟。又過了一會兒,王朔帶著幾個朋友也來到了三殿現(xiàn)場,再加上好幾個媒體的記者和劇組成員的一些朋友,總之,探班的人格外多。導演身后站著幾層人,而且越來越多。張元悄聲對助理小金說:“圍觀的人是不是多了點?”小金答:“沒辦法,大部分是咱自己人?!?/p>
友人或新聞界到片場看拍電影,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被叫做“探班”,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叫法還居然流行了起來。真有點讓人納悶。我猜,這與其說反映了探望者的態(tài)度還不如說是反映了被探者的心情。拍電影自然是拍電影的人的自由選擇,但一旦進了門就沒了退路。這些人平時可能是把白天當晚上過、把中飯當早飯吃的主兒,但一開機,大家就都失去了人身自由。多少人抱怨起得太早,睡都太晚,但誰也知道,哪怕一個人遲到都會影響所有人的工作。劇組就是一個流動監(jiān)獄,拍到哪兒就畫地為牢,人人都得用自律的圍墻把自己的心拴牢。好在這個劇組里小演員的休息是雷打不動的,大人們的日子過得也相對好一些。
2004年7月15日 槍槍的哭聲
太廟。
電影開拍快兩個月了,大家說起小演員的表演來,口氣中都流露出一種滿意和自豪,特別是方槍槍的進步,導演和副導演都贊不絕口。阿松說:“槍槍整天問下一場戲是不是哭戲,流眼淚對槍槍來說已不在話下了。”在一旁的槍槍也認真地點著頭,表示阿松的話沒錯。幾小時后,這句話就接受了嚴重的考驗。今天的一場戲是幼兒園的唐阿姨給哭著的槍槍講解一個游戲的規(guī)則,先是拍了幾個槍槍背對攝影機的鏡頭,還算順利,槍槍的哭聲很真實,下面要拍一個槍槍的側面特寫。

導演大概覺著槍槍累了,就跟化妝說,算了,點點兒眼藥水好了。開機了,槍槍臉上的淚水還挺真的,但哭聲中透著一股假勁兒。孩子畢竟是孩子,他還沒能力很好地協(xié)調(diào)臉上的表情和聲音兩個動作。
阿松的臉“刷”地黑了,站在離槍槍一尺遠的地方厲聲喝道“哭!哭!哭!”此時的槍槍早已知道阿松的變臉不過是演給他看的,并不是真生氣,所以這一招兒失靈了。有意思的是,阿松的這一吼倒像是一個信號,圍著槍槍的一大堆人的臉全繃了起來。攝影師楊濤陰著臉對阿松說:“不拍了,把他拉一邊兒去。”演園長的演員也一改平時的慈祥,在遠處喊:“槍槍,都是你弄的,害得我今天的戲也拍不了了。”看著這么多鐵青的臉,槍槍有點疑惑,心里一定在想,這幫叔叔、阿姨是咋了?一下子全翻臉了。
他大概不知道,他表演失敗一下子把周圍所有的戲外人都變成了演員,而所有人的表演都是給他一個人看的,但槍槍還是沒哭。這時候,武拉拉跑過來對著槍槍劈頭蓋臉就一頓訓斥:“哭不出來,別想回家!”
這一大圈參與演出的成人里就拉拉算得上是專業(yè)演員,他畢竟在[北京雜種]中演過戲,而在[花眼]中還是很出彩的男一號呢。拉拉壓著嗓子在那兒吼叫,演得很好,只是他手里握著的那聽啤酒不像是個令人信服的道具。
槍槍抬著頭看著拉拉發(fā)鏢,不知拉拉的火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眼神上看得出來拉拉不是在演戲。拉拉的威脅還在繼續(xù):“飯也別吃,什么也別想吃!”然后指著手中的啤酒說:“除了啤酒,什么也不許喝!”拉拉忍不住弄出來的搞笑動作把周圍的人都逗樂了,但也把大家費了半天勁兒營造出的蕭殺氣氛攪黃了,人們剛笑兩聲就意識到不對勁兒,就又把臉沉了下來。方槍槍的表情也是哭笑都不是。
再拍一條試試。這次方槍槍的哭聲聽上去挺真的,坐在高臺上的張元喊:“過了!”然后就伸著兩個胳膊跑向槍槍。這時候,槍槍早被阿松抱在懷里,但哭聲卻沒停下來,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槍槍是真哭了。
“真哭了,那再補拍一點?!贝蠹矣指骶推湮?,開機。
停機后,槍槍的哭聲就停止了。又是一大堆人圍住槍槍,爭著去抱他??粗鴺寴?,每個成年人的臉都像是突然綻放的鮮花,興奮中透著感激、歉疚,甚至是討好的殷勤。至于方槍槍剛才的哭多少是真的,多少是表演,沒人能說得清楚,但有一點是清楚的:給這么點兒的孩子拍戲,拍戲的成年人必須也時時刻刻在演戲。

2004年7月18日 長尿一泡到天明
今天是太廟的一場夜戲,實際是影片開始鏡頭之一:槍槍的一泡長尿,尿出了北京城漫天的飛雪。
這場戲的三大要素是:機位、大雪、還有槍槍膀胱的存儲量。機位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是一個抒情的、幻想性的鏡頭,效果有點像大家熟知的布魯塞爾的男孩雕塑。攝影機的位置和角度準確才能拍出浪漫情緒。
機位在不斷調(diào)整,方槍槍在不斷喝水,道具組在緊張地為“下雪”做準備,一切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可到了膠片開始在機子里滾動時,問題就來了。
想想看,誰敢拍著胸脯說,面對著幾千瓦的白燈和幾十個人期待的眼神,只要聽導演喊一聲開機,就能為自己的小便開閘放水呢?
方槍槍雖是孩子,沒有成人的羞澀,但也恰恰因為是孩子,他也沒有成人強烈的自覺意識以及大腦和身體的協(xié)調(diào)能力,更別說影片需要的不只是嘀嘀噠噠的幾個小水花,而是一條在足夠的壓力下噴涌而出的漂亮的弧線。
結果,機器開了,槍槍尿不出來;導演剛喊停,槍槍反而有了感覺。如此五次三番,讓每個人都很焦急,終于有一條拍成了,但導演發(fā)現(xiàn)用制雪機造出來的雪花飄向不對,會和其他飄雪鏡頭接不上。這是因為這晚上的風向總是在變,平時感覺不到,但一有雪問題就出來了。因此,拍好這場戲除了以上提到的三大要素外,還多了一個風向的變數(shù)。還好,等拍到早上四點半時,張元終于說:過了。所有人都認認真真地松了一口氣。 方槍槍甚至還開了一個玩笑:“以后再也不喝水了?!?/p>
2004年7月21日 方槍槍罷工
今天還是在太廟攝外景。正趕上北京雨季,陣雨說來就來,所以攝劇組在抓緊一切時機往前趕拍。
下午,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方槍槍突然宣布罷工。任憑誰說什么都沒用,反正是不拍了。換了以往,劇組總有些讓槍槍回心轉意的招數(shù):以玩具和麥當勞兒童套餐相許諾或以各種懲罰措施相威脅。這些招數(shù)今天全部失靈。好話說盡或惡話說絕換來的都是一個干脆的“不”字。
拍孩子戲能想象的最壞一種情況終于發(fā)生了。幾十號人全停了下來,目光都盯著方槍槍,看著這個五歲多孩子的臉色,期盼他有回心轉意的表示,但槍槍態(tài)度很堅決??床怀鰳寴尣谎萦惺裁蠢碛桑苍S就喜歡制造這樣一種局面,以確認自己的影響力。而且,他似乎也知道誰跟他較勁也沒用。

一大堆成年人圍著槍槍,以最大的誠懇征詢道:“槍槍,你到底要什么?”
槍槍開口了,他的要求很簡單:他要在太廟二殿門前的大缸里睡一覺!
這大缸就是人們在故宮里見到的那種救火用的貯水大缸。故宮里的幾個大缸表層的金子因被八國聯(lián)軍刮掉而著名。太廟二殿前也有幾口這樣的大缸。不知什么時候槍槍萌生了要在里邊憩息的念頭。
沒問題,只要槍槍肯提條件就成。道具組把一大堆棉衣棉褲鋪在大缸底部,又鋪上了一條被子,方槍槍被抱到自己的新床上。大家圍觀了一會兒后散去,躲到墻根底下的陰涼處待命,留下方槍槍一人仰視藍天,細細咀嚼作“電影大腕”的滋味。
槍槍畢竟是個聰明講道理的孩子,他醒了以后的戲拍得順利極了。
記得有一次我問槍槍:“你知道不知道‘耍大牌’是什么意思?” 槍槍把兩手往腰間一插,嘴一抿,然后卻說:“我也不知道。”
要說起來,全世界哪一個影視巨星耍大牌能耍得過方槍槍呢?因為說到底,沒一個大牌是金錢或官司所擺不平的。而這些對槍槍沒用。還好,槍槍要的不過是在水缸里打個盹兒。(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