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女人的第二身體,她們對屋子的欲望之強烈、固執,是局外的男人無法想像的,那簡直是“生死一之,無有二心”——惟一的例外可能是吉普賽女郎。這并不是說女性群體中就絕無流浪的女人,是的,很多女人在大街上流浪,踩著欲望的潮水,然其目的也不過是漂流到一間房子里去,很少為了流浪而流浪的女人,而且她們也只能在大街小巷里流浪,只能在有房子的地方流浪,從古至今,還沒有一個女人是為了探索一條未知的河流而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當然,她們對外面的世界也很感興趣,窗子外面的花朵對她也有無限的吸引力,然而她跑出去,并不是為了站在不遠處長久地欣賞,她會把它折下來再帶回屋子里。如果埃及的人面獅身像她能夠拿動也允許她偷偷拿走的話,我想她是不會拒絕把它放在自己床頭上的。《十日談》中有個“把魔鬼關進地獄”的故事,地獄之有意義是因為它是一間可以居住并能關住什么的屋子,在這個故事里女人正是作為一間屋子顯示出來的。依據守恒定律與互補原則,作為一間屋子的女人也同樣需要一間屋子,她也需要一個地獄把自己關在其中,在這個處所她將是以魔鬼的形式出現的,她進入自己的屋子的感覺在她意識深處是跟男人進入她的肉體是一致的,如果這屋子是男人提供的,那她就能滿足某種報復的欲望了。
你進入我的肉體,我進入你的屋子,所謂屋子也不過是男人肉體的變化形式而已。因此,不能給女人長期提供一間房子的男人,是不可能長期擁有一個或多個女人的,而對那些有錢的單身漢就應該課以重稅,因為一部分人比另一部分人生活得快樂,這不公平。而他們之所以能夠生活得比常人快樂,不過是因為他的財力足以維持很多間屋子的開支而已。俗語說“栽下梧桐樹,不怕鳳凰不來飛”,一個男人只要擁有了某間屋子的所有權,或他的財力至少足以憑租賃的形式長期占住一間屋子,就只需坐在屋子里靜靜等待著就行了,也根本沒有走出屋子的必要,只耐心地把自己泡在精液里就行了,會有女人主動走來把它填實的,她甚至于連個招呼都不打,更想不到還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因為你的屋子本身就是一種微妙的暗示,一聲長長的呼喚,充滿著連你也無法把握無從理解的魔力,她走進來就跟鳥兒見了打開的窗子也會飛進來、碰到空巢就要居進去一樣自然;除非你神經出了毛病忍受不了這一孤獨——誰能懷疑跟女人泡在同一個杯子里的男人不是比孤單的男人更孤獨呢?——抄起掃把將她趕走。
毫無疑義,女人在自己的屋子里是自由的,就如魔鬼在地獄里是自由的一樣;如果她走出屋子,則非戴上假的面具不可;而一旦從外面回來,關死門,那裙子再穿在身上就是無從忍受、也難以想像了。因此,任何想把一個女人從房子里趕出去的念頭對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可恥的、不人道的行為。因為你這樣做不僅剝奪了她的性器官,順便還毀滅了她那可憐的幾乎完全依附于這一器官的靈魂。而男人被從房子里趕出來就是很自然的,因為房子對于男人并不是生活所必需的,男人天生就是一種流浪動物,生來就喜歡到同類少異類多的地方,真正的男人都是世界公民,他從不把自己腳下的土地叫做自己的國土。所謂男人對房子的熱愛,只不過是被女人熏陶出來的,其中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取悅女人,這與女人先天性的鐘愛有根本不同。
既然我們都知道女人身上的那個洞是她體驗一切快樂與痛苦的源泉,我們又怎能嘲笑或反對她對洞的崇拜呢?很多女人結婚的目的就是為了住進房子,她住進房子后轉動的第一個心思就是怎樣把男人趕出她的——這時她就認為此房子已經是她的了——房子,即使你揣著房產證也枉然,你徒有法律的權力,卻沒有居住的權力,法律治愈不了女人與生俱來的痼疾,你除了為自己慷慨的紳士風度感到驚奇外,是找不到別的什么來慰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