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小學是我進的第一所學校。所謂的教學樓據說是過去地主的房子——二層樓的木瓦房。顯然已是年深月久,房屋傾斜,巨大的柱子已扭曲、開裂。它過去的主人是誰,已不得而知。我的第一間教室,“桌子”和“椅子”都是用木板搭成的,一排可坐七八個學生,地面坑坑洼洼,布滿紙屑和其它各種垃圾,一下課,教室頓時塵土彌漫,直到上課鐘聲響過一陣塵埃才慢慢落定。有時老師上課就是在塵埃中開始的。尤其是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可清楚地看見灰塵的飛揚。樓上樓下都是教室,每到課間和自習課,樓上叮叮咚咚的腳步聲便猶如雷鳴。樓板被踩得顫顫巍巍的,真擔心哪天坍了,樓上的學生掉下來,砸在我們的桌子上。樓板有的地方破了一個洞,上面的學生有時便會趴在那兒向下扮鬼臉,或者故意將一只腳吊下來懸在空中。更多的時候是將紙飛機扔下來,于是飛機飛舞在我們的上空。
最早的時候,教室前端墻壁上掛著馬克思、恩格斯和毛澤東的頭像。每一節課,老師一走進教室,我們就會肅然起立,齊聲喊道:“向偉大領袖毛主席敬禮”,后來改為“向偉大領袖華主席敬禮!”(這時墻上便多了一張頭像),再后來就變成了“向老師敬禮”(這時墻上便不再貼有人物頭像了,而變成了學生守則)。
姐姐上學時很辛苦,上課都要帶著我,她在上課,我則在她的腳下玩泥灰,有時惱了,便會在地上打滾哭鬧,以致老師不得不停下課,“嚴厲”地將我喝住。而到了小學四年級時,我已經和姐姐是同班同學了。
我是5歲時就被送去學校的,是從縣城回家探親的父親把我送去學校的。那時的父親對我來說,非常陌生非常嚴厲。我盡管又哭又鬧,還是被他拽著進了教室。從此結束了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學校的鐘聲不再那么悠揚動聽了,而是讓我感到緊迫。我想,一個人踏入校門就是開始進入一種被明確規定的生活,開始學習和遵守各種規矩,并可能背著這些規矩一輩子。有時一想起一個人差不多要把20年的時光消耗在讀書上真是讓人驚訝。
在教室中聽到鳥叫,我不由得羨慕,羨慕鳥們不用讀書,想飛就飛,想叫就叫。但一離開學校,我又找回了過去的樂趣——趁鄰居沒人在家,我用木棍將他家的桃子打落。或者鉆進菜園子里摘黃瓜,或者去撿拾被大風吹落的核桃。
讀五年級時,父親將我接到了縣城,我轉學到了北街小學。聽說城里的孩子聰明,學習成績好,父親和我都怕跟不上。但第一次測驗,我就得了最高分,從此,我對城里人就有了一些蔑視。而且一開學我就得到了班主任的表揚,原因是班主任檢查衛生時,其他的同學都跑光了,就剩我一個人還在空曠的操場上掃地。
(李寂蕩,曾就讀于西南師范大學,現居貴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