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關(guān)上門,我躲在小小的儲物間里,白菜腐爛的氣味刺激著我的鼻子,雖然我還感冒著。從小我就知道,也不得不知道,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子不能插嘴,即使他們在吵架。事實上他們所謂的說話就是吵架。也許今天他們不會吵了吧,因為今天法院的人來庭外調(diào)解,畢竟他們還懂得要掩飾。
驚奇于自己竟對父母離婚一點激烈的反應(yīng)都沒有,好歹也掉一滴淚呀。小說里的孩子們不是痛哭流涕,就是以自殺作為威脅,我瞪大眼睛都想不到應(yīng)該怎么表示一下——我知道他們終于要離婚了。其實,對于他們離婚這事情我已經(jīng)想了很久,甚至幫他們分好了財產(chǎn)。早在很多年前,四年還是五年,我忘了。昨天夜里我又重分配了一下,壓在茶幾下面了,也不知他們看到?jīng)]有,大概沒有吧,他們關(guān)心的不是這些。我得去告訴他們,因為他們并不擅于數(shù)學(xué),絕大部分時間他們只研究語言學(xué)和武術(shù),或者說是自由搏擊更為貼切一些。但我沒有看見過,他們從不在我面前動手。
今天我是請了后兩節(jié)課的假回家的,老師問我原因,我告訴她今天我父母離婚開庭,事實上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說這話時,大概我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一定是的。他們談了多長時間了?為什么還沒有結(jié)果?有什么好談的?這個家并不是完全不關(guān)我的事,我想我該出去聽一聽,我不會插嘴的。拍了拍后背上的白面,走了出去。光芒好刺眼。
悄悄的坐在他們的后面,那兩位法院的人細(xì)細(xì)的分析利害,卻被一一駁回,我有些同情他們。他們不知道這個家早就開始漏雨了,幾片瓦是改變不了什么的,還不如趁著沒塌時拆了呢??粗麄儽获g得啞口無言,實在是好笑,斗敗的公雞不過如此。卻不知他們怎么就看到我了,于是又一番苦口婆心。我只能搖搖頭了,真是笨得可以。不想也不需要更討厭看到他們憐憫的目光,所以閉上了眼。有些可笑的是,在我所習(xí)慣并喜愛的黑暗中竟聽到了父母同意不離婚了,更可笑的是原因,為了不傷害我。天天無休無止的爭吵,無休無止的打鬧,把我推進儲物間,讓物品破碎的聲音,不堪入耳的叫罵聲,嚎啕大哭聲充斥在耳邊。也許他們以為沒有傷害到我,可我早就受不了了,也受夠了。我似乎又聞到了爛白菜的味道,好惡心,有一種想吐的沖動。
我該怎么辦呢?我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候我怎么什么也想不到呢?水,對,水,喝點兒水讓自己靜下來,現(xiàn)在需要冷靜。當(dāng)我拿起水杯,剛要喝的時候,它破了,我的手也破了,可我真的很渴,當(dāng)舌尖接觸到血時,我猛然發(fā)現(xiàn),我的血有些酸,不是人們所說的甜腥味,難道它也被壓抑得發(fā)了酵?
父母慌了,那兩位執(zhí)法者也慌了。望著被包成粽子的手,這個家也可以如此包扎嗎?如果要留下疤痕,我寧愿不要這只手。喋喋不休,什么為了孩子,什么家庭和睦,我不要!我站了起來,用盡力平和的語氣說:“為什么不離婚?我等了這么久才等到,這種日子過下去你們認(rèn)為還有什么意義?不要拿我作擋箭牌。我只是想告訴你們,財產(chǎn)我已經(jīng)分好了,在茶幾下面,還有手,這只是意外,我不會傻到那個地步。如果你們還關(guān)心我,就拜托你們離了吧,求求你們。”這是我第一次插話,我想以后不會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四個人,我走進了儲物間,看來還得些日子才會習(xí)慣在光下思考。黑暗中我的笑會難看嗎?誰知道?
那棵白菜該扔了,早就爛掉了,干嗎不扔?決定了,扔了吧,卻拿不起來,我的手像粽子。
該死的爛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