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家閑得無聊,便下樓上街轉轉。剛出樓道,就發現樓旁一塊草坪上,坐著一男一女和兩個孩子。男的看上去四十來歲,女人雖然頭發散亂、衣衫不整,但看上去倒也文靜,不用說,這是一家子。當時我沒在意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然而我剛走過去沒兩步,就聽到身后傳來咣當一聲響,接著是女人的哈哈大笑。連忙回頭,只見一只分不清原色的舊搪瓷缸躺在離我不遠的水泥路上,那女人如同惡作劇的孩子放肆地又叫又笑,聲音是那樣刺耳。那男人沒起身去撿搪瓷缸,只是微微皺著眉頭對那女人說:“別鬧了。”女人非但不聽,反而抓住男人的頭發越發又叫又笑,鬧得更厲害。
這女人是精神病?就在我疑惑的一剎那,令我難忘的一幕出現了:那男人輕輕掰開女人的手,接著把那女人擁抱入懷,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在她的臉上、脖子上、肩膀上溫柔地撫摩起來。只一會兒,女人便平靜下來。她閉上雙眼,仰起頭任男人的手愛撫著,臉上現出一種正常女人心馳神醉的神情。目睹這一切,我被深深感動了。我走過去撿起那只搪瓷缸放在那男人身旁。他笑容可掬地一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我們攀談起來。他告訴我,他們是因為旱災從鄉下跑到城里來的,那女人神經的確有一點兒毛病,好在也不是經常犯,有的時候,除了人遲鈍一些之外,跟正常人沒有什么兩樣。這時,我再看女人,她臉上已經沒有了愚鈍和空蒙,而是寫滿了一個幸福女人的安詳和嫵媚。我對那男人說:“你活得真不容易。”他聽了一笑,說:“習慣了也就沒什么了。苦過了頭就不苦啦。”他說這話的表情,沒有悲傷,沒有沮喪,也沒有抱怨。一個人都到了這般處境,還能保持這樣的一種心態,真正地讓我感到驚奇。
不是嗎?一個神經失常的女人,加上兩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之于他,也許就意味著他將終身與幸福無緣。但他并沒有被不幸擊倒,而是順其自然,安之若素。如果換了我,我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切呢?我會不會逃避?我真的不敢深想。我很感激眼前這位憨厚的男人,因為是他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生活給予每個人的東西是不一樣的,而幸福的含義卻相同,誰欣然接受了生活的給予,誰就把握了生活的幸福。
暮色漸濃,目送他們漸漸走遠,我不知道今晚他們將在哪里安歇。我想,從他們身上,我們應該常常提醒自己守住幸福,就像寒冷的日子里經常看看太陽,心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