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作為腦內“獎勵系統”的外在表現,上癮可以激發生活的熱情,但一旦縱容失控,將毀掉整個生活
徐某是一名年僅38歲的浙江籍商人,個人資產達2億。但為了滿足自己不可遏制的事業擴張欲,他鋌而走險,從自己任小股東的公司里圈走8000萬元,進行其它個人項目的投資。2001年,卷款事件被查出后,他被判監禁3年。
徐對自己的心理問題早有認識,他2001年曾向身為浙江大學醫學院教授的資深精神疾病專家許毅求助。他向許毅透露,他每天工作到凌晨四、五點鐘,“不是為了錢,完全只是不希望落后于人。別人有5億,我一定要有6億!”他的胃不好,約了醫生檢查,但10次有9次不來。問到原因,一定是因為有會議,或者被別的事情耽擱了。最終,他采取了觸犯法律的玩火之舉。
許毅告訴本刊記者,伴隨著徐某強盛的擴張欲望的,還有物質成癮。他抽煙抽得很兇,并且收集女人成癮,“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他就希望征服。他交往過的女人,有100個以上,通常同時有3、5個?!?/p>
身處杭州的許毅,接診過上千名精神疾病患者,其中包括大量江浙一帶的商人。“我所接觸的企業界的人士,多半有物質成癮和依賴的問題?!彼f。
30多年前,就算在國際上,“上癮”也是一個受到忽視的問題,頂多算一個小問題。二三十年前,如果一個人有“上癮”表現,他就被認為是沒有遠大理想,所以沉湎于一些小事當中,甚至用藥物、化學物質來尋求無謂的刺激。
現在,在國內,對這個問題的認識仍然沒有多少進展,上癮仍然是一個鮮有專家進行深入研究的領域。但在國際上,上癮已經成為受到專家矚目的重要社會心理問題。象徐某的這種行為,如果接受美國醫學機構的鑒定,也許可以被確定為行為上癮。
“上癮”作為一種社會心理問題越來越象一座冰山的山尖一樣浮出水面。在美國,一項統計表明,因上癮導致的社會成本每年是3000億美元左右,它基本上是美國社會面臨的最大的隱性社會問題。
據國內著名企業咨詢公司易普斯的首席顧問張西超博士介紹,在國外,“企業幫助計劃”(EAP)工作的主要內容就是針對“物質依賴”,這包括毒品、藥物、酒精、尼古丁等的上癮問題。酗酒、抽煙和吃安定類的藥物的人群擁有相當數量。而現在國內相關機構在這方面基本上沒有人在做。不過,張西超說,易普斯已經開始把職場中跟物質相關的上癮問題列入他們關注的對象。
“癮”藏的生活
在上海一家公司當客戶總監的陸輝承認自己有些購物上癮。每次他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毫不猶豫的去買,用盡各種辦法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甚至可以因為armani在香港有一個發布會而專門在香港定做一套晚禮服,去參加他們的發布會。他的朋友形容他:“買東西只買最貴的?!?/p>
不止一位商界人士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均承認:他們對高爾夫球上癮。一位廣告公司總裁曾經將業余時間花在大量的運動項目及個人興趣方面,但自從3年前接觸高爾夫,他便基本上只在高爾夫球場上出現。他說:“當你打得不夠好時,特別想打得更好些,因此你不斷地去打;當你取得了進步,打得很好時,你想打得更好,因此你投入更多的時間去打。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p>
生活在上海、從事廣告業的王姝是個party上癮者。她的party之夜每周從星期四開始,一直持續到星期六,一般都要呆到凌晨3、4點鐘,玩到臉色發綠?!暗菚igh,很開心很開心,那種沒心沒肺的開心。”她形容道。
對她而言,party之外的平時工作和生活,基本上是一個頻率,沒有什么起伏。“想要很開心是不可能的,等一個月、兩個月才會突然有那么一次。但是去party就不一樣。也許是因為有酒,又有很多人。一個人玩不到這么high的?!?/p>
還有人長跑上癮,一天早中晚三趟都必須跑上一段,否則就覺得活不下去,在辦公室里坐立不安。還有咖啡上癮者,一兩天不喝咖啡就會出現便秘、頭痛癥狀。在現實生活里,幾乎什么樣的事情都可以讓人上癮:藥物、賭博、鍛煉、收集、社交、工作……
借助藥物達到某種巔峰體驗、進而形成藥物上癮的情形也并不鮮見。國內一位知情人士說,很多文藝界人士都在服用LSD(一種致幻劑)。“有時候好多人呆在一塊兒,忽然間全不說話了,我想這怎么回事兒啊,原來是‘high’了,他們都往飲料里面加東西了。一會兒過去,他又‘活’了。但這些人最后腦子也不好了,身體也垮下去了?!?/p>
邁克爾·杰克遜自去年拍攝百事公司的電視廣告頭發著火以后,公開承認自己止痛藥上癮。據報道,他為此目前正在佛羅里達州阿斯彭療養地接受來自津巴布韋的著名“巫醫”的治療。
現在,醫學可以根據腦內神經學原理解釋上癮現象。在本質上,上癮跟人腦內的“獎賞系統”有關。這個獎賞系統占據大腦約三分之一的體積。它包括嗎啡樣物質成癮和多巴胺類物質成癮,這兩類物質都可以在人腦內合成一種化學分子,叫肽類物質,當它和腦內叫阿片肽的神經受體結合,就會產生興奮狀態。
“當藥物提供了——或者某種行為使你腦內分泌了——能令你興奮的物質時,你就會因為愉悅而傾向于不斷重復?!北本┐髮W心理系教授沈政說,目前,對于行為上的上癮,還沒有象藥物上癮那樣明確的醫學結論,在正常生活需求與病理性的行為成癮之間,有一個很難界定的模糊地帶。
如果當事人能夠自我控制在一定的度內,這樣的“上癮”嚴格來講并不真正是病理學上的上癮,它更象是一種健康和積極生活的要素,而如果某種行為的強度相當高且帶有強迫性傾向,就應當引起高度的警覺,因為沿著這條“上癮”之路滑下去,可能會導致不可思議的悲劇后果。
主攻藥物依賴和其他行為強迫癥治療的紐約市精神病醫師史蒂芬·派西認為,運動員、廣告業、公司主管和華爾街銀行界人士尤為容易上癮?!皬氖逻@些職業的人,往往天性中就有那種不停尋求刺激的因子。不穩定性也是這些行業的特點。當他們并不知道如何面對,可能會形成某些方式的上癮和依賴。”
“工作狂人”
新聞集團總裁魯珀特·默多克是個典型的工作上癮者,在他的眼中,只有工作,工作,工作。在他70歲生日來臨之際被人問道,對這個生日有什么感受,他回答說:“太糟了。我猜我已經浪費了至少一半的生命,”這位傳媒巨頭說,“不過我還是有一點點樂觀的。我想,以我現在的身體健康狀況,我還有175000個小時可以活,其中大概有75000小時可以卓有成效地用于工作。”在他看來,人還要將時間用于睡眠、休息、家庭、各種晚會,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大多數成功的企業家都具有這種工作成癮的特性。對他們來說,做生意是一種癮,尋找商業機會是一種癮,擴張是一種癮。也正是這種“上癮”,推動了他們生意前進的步伐。
管理公司上癮的工作狂人往往喜歡全權掌控一切活動,不知不覺中容易造成物極必反的局面。3年前創辦了Racing Strollers公司的英國女企業家瑪麗就是這樣。自公司創建之日起,她早晨5點起床工作,周旋于公司各個部門之間。她后來回憶說:“如果你是個工作狂,你會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經質般的工作需要。工作狂的詛咒,就在于你是因為被需要而活著。你如此重要,不得不出席所有會議,否則在你缺席時別人按照他們的錯誤方式做出糟糕的決定怎么辦?”
瑪麗每天要做50個以上的決定:從制定市場計劃到決定該買什么型號的辦公文具。當她意識到到需要將工作委派下去并下定決心這樣做時,她仍有搶先去做的沖動,不能遏止。
當她終于能夠做到將工作委派下去時,不幸的是,她做了一些錯誤的委派,導致公司陷入低谷?;?年時間,她才使公司重新恢復元氣。
這之后,感到累極了的瑪麗最終決定改變自己,她不聽顧問們的百般勸阻,離開了公司。“當公司已經安全時,我徹底對做決定感到厭倦,我只想大睡上一百萬年?!?/p>
與態度積極型的工作上癮者相比,還有一種“消極的工作上癮者”,他們并不真正喜歡自己的工作,然而因為內在的不安全感,對失敗的恐懼,或者需要錢來支付房租、車貸、以及孩子的教育費用等等,而陷入強迫性的超時工作之中。
消極的工作上癮者往往花了大量時間,但工作效率并不好。最近,美國南加州幾家大型社會機構聯合對消極工作上癮的危害進行調查研究,結果顯示,高效率的管理人員一周工作52小時,而效率不高的管理人員則每周花70個小時在工作上。效率較低、投入更多時間工作的管理人員,壓力和焦慮程度更高,同時他們出現與壓力相關的健康問題如胃病、頭痛、輕微的背痛、經常性感冒的指數,要比高效率管理層人員高出2倍。
相關資料顯示,在過去10年中,美國的工作狂增加了5成,日本增加了7成,在我國也增加了至少4成。北卡羅萊那州立大學醫學院教授Bryan Robinson認為,當下眾多公司還沒把工作成癮這問題當回事兒,而其實這是在違心地拒絕承認一個事實:相當多的人正是因此而死去。
成功者的“性饑渴”
性上癮是職場上的另一大問題。據美國的臨床心理學專家統計,大約6%的人被性上癮問題困擾。而性上癮者的比例中,增長最快的就是那些成功的職業人士。好萊塢演員邁克爾·道格拉斯就曾在去年公開承認:自己是一個性上癮者。
過去有些公司對這些麻煩的管理人員的性上癮問題往往選擇視而不見,認為它不過是上司們無關緊要的“粉紅色事件”。
身為菲尼克斯州一家高科技公司執行總裁的馬克·亨利,本是一位少年得志的科技新貴,卻因無法遏制的性上癮導致家庭和事業毀掉,為此,他不得不最終接受治療,他說:“這個圈子里許多人都跟我一樣。經理人往往有強烈動機,充滿權力欲,而且極端自我主義。酗酒和女人通常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p>
成長于中上階層家庭、通過個人奮斗爬到成功頂峰的馬克·亨利,就象是好萊塢電影中出現的角色:迷人、喜好社交、具有極強的商業才能。對他來說,商場就是一個大的運動場,一個可以讓他發揮無窮無盡精力的地方。
已婚并有2個小孩的馬克·亨利將一半的時間花在商務旅行的路上,他也得以與旅途中、商業往來上遇到的成百上千個陌生女人發生性關系——飛機上邂逅的律師太太、酒會上碰到的美林銀行高層雇員,暴風雪中滯留在飛機商務包廂里坐他隔壁的Union Cabide公司女銷售經理。有時候他也找妓女。追逐女人的過程本身就帶給他一種快感,他把這種快感比作長跑者腦內急速分泌內啡肽所產生的快感?!八拖袷悄隳玫搅艘粋€大訂單,或是處理一大筆交易?!?/p>
性上癮不止是社會倫理問題,它同所有其他真正的上癮一樣,如不加控制,性欲旺盛逐漸變成縱欲過度,并最后患上強迫性的性成癮——除非發生真正嚴重的后果,性上癮者是不可能停下來的。
馬克·亨利的性上癮問題,伴隨著其他方面的放縱,最終讓他的生活徹底失控。他的妻子要求離婚,女兒則公開表示不歡迎他去探訪他的外孫們,而由于他開始對自己的生意也日益忽視,事業上也開始搖晃。到他去亞利桑那州一家名為“牧場”的治療中心求助的時候,他的合伙人表示受夠了而退出生意,他的信用卡也徹底刷爆。
性上癮看起來更容易成為成功者的癥狀。美國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巨富霍華德·休斯是個瘋狂的性上癮者。從事航空、石油鉆探和電影等事業、本身也是了不起的飛行員的休斯,甚至將電影公司當作他獵取年輕美女的工具。與他有過性關系的女人不下1000人,包括當時紅極一時的瓊·哈洛、凱瑟琳·赫本、艾娃·加德納等電影明星。
晚年的休斯身患梅毒重癥,并且對毒品產生了依賴。乃至他的產業被一群公司內的陰謀家所控制,甚至休斯何時去世、怎么死的,對于外界來說,都成為一個費解之謎。
至今仍在商界活躍的CNN創始人特德·特納,以及軟件巨頭ORACLE公司創始人拉里·埃利森,均是某種程度上的性上癮者。他們均有用不完的精力,沒完沒了地追逐女人。對于特德·特納來說,總是沒法專情于某一個女人,總是在剛剛將一個美女成功攬入懷抱時又對身旁的另一個美女過分表示關注,因為這一點,他的三次婚姻均觸礁。
指望有什么藥物來平衡性需求是不可思議的,最大的必要也許是,在獲得權力和成功時,懂得去享受一種平衡的生活,而不是縱容某一種癮——包括性上癮——來將生活和幸福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