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的神話與現實

編者按：在互聯網泡沫破滅4年后，摩根士丹利的“網絡女皇”馬麗·米克(Mary Meeker)日前發表了她熱情洋溢的新報告：中國在五年內就可能擁有世界最多的互聯網用戶，中國無線短信和在線游戲的相對市場普及率超過了美國，中國互聯網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前景美妙。但是且慢鼓掌，納斯達克（Nasdaq）上的中國網絡股股價正再次經受煎熬，盛大——也許是中國最好的互聯網公司在剛剛完成的IPO中不得不縮小募資額和大幅下調募股價來確保上市。那么，中國互聯網最真實的情況究竟怎樣？

方興東：互聯網實驗室董事長兼首席分析師

郭征(Nathan Midler) ：IDC亞太區網絡及電子商務分部資深分析師

GE :最近，摩根士丹利發表了一份中國互聯網產業報告，引起業界的普遍關注。你們對文中的樂觀觀點作何評價？

方：我覺得有些觀點比較滯后，一年前或半年前這樣說還可以，但這個報告跟現在情況有些出入，因為互聯網的發展是很快的。三年前對短信的預測是高速增長，現在從今年第一季度來看，高速增長已經停止了，而且第二季度可能就會下滑了，短信是互聯網收入主要來源，現在停止增長對股市影響很大。而且短信業務存在很多問題，比如色情短信、收費陷阱等。另外一個是網吧。新增網民的收入和年齡都比較低，你要依靠他們來支撐互聯網的發展是不太現實的，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網吧。但目前對于網吧的政策基本以打壓為主，不是以發展為主，所以這是未來發展面臨的很大的問題。報告的樂觀預測沒有對問題進行充分的認識，所以我覺得他們還是站在一個比較遠的地方來看。短信、游戲這些核心的支撐互聯網收入的幾個板塊都出現問題，支撐未來網民增長的網吧也出現問題，這兩大宏觀問題我覺得會影響未來互聯網的發展，但長期來講還是樂觀的。

郭：我覺得中國互聯網的未來還是比較樂觀的。其實投資者對于互聯網怎么看并不代表中國互聯網是否發展，就像2000年之后，很多人對中國互聯網失去了興趣，但市場還是在不停的發展。

GE :你認為目前三大門戶網站的股價是否符合其基本面？對于靈通網、TOMonline等新一代網絡股上市之后就連續下跌的情況，你怎么看？接下來上市的盛大和騰訊，形勢會不會好一些？

方：目前來講我覺得三大門戶的股價還是比較正常的，市盈率比較低了。現在的中國概念股美國投資者比較害怕，今年以來三大門戶沒有出現讓人有信心的表現。從這個角度來看，還是比較符合基本面的。靈通、TOMonline收入不是非常好，是因為核心競爭力沒有建立起來，像TOMonline的主要收入在短信，但現在短信全在中國移動。騰訊也是靠短信，但它現在已經向門戶發展。盛大相對要好一些，它的商業模式比較成功，網絡游戲主動權也掌握在自己手里，行業優勢比較明顯，但還是要看政策的走勢。

郭：我想盛大的IPO效果不好說明了兩點：第一，投資者知道中國是有這個市場的，要是他們認為沒有，那么盛大上不了市；第二，他們現在對于這個市場還有一定的觀望，因為盛大這樣的公司現在是老大，但這并不能保證幾年之后它還是老大，這個市場有很多競爭者，所以他們并沒有表現出特別高的熱情。

GE : 政府管制對中國互聯網的發展有什么影響？未來的趨勢如何？

方：我從1996年開始一直關注互聯網，目前的問題是政府的決策能力根本跟不上產業的發展，他們對互聯網產業，對互聯網發展趨勢，對用戶價值的了解比業內人士水平要低，少數人就決定了很多政策，決策機制和決策能力是滿足不了互聯網的發展需要的，很多政策都損害了互聯網的發展。比如說網吧牽扯到很多社會問題，網吧政策應該充分征求意見再出臺，但現在很多政策都是看不見的，很多部門利益阻擋了政策走向。

GE :現在中國網民數已經排名世界第二（2003 年達到8000 萬），這對于中國電子商務市場會有什么樣的影響？

郭：雖然中國的網民數現在排名世界第二，但這并不重要，關鍵的是你的消費人群有多少，因為用戶和消費者是不一樣的概念，并不是每一個上網的人都會在網上消費。

現在中國的網民數占全國人口的比重只有6％左右，這說明這個市場的潛力依然十分巨大。我想，隨著未來網民數量的進一步增加和網上消費形式的進一步發展，未來的中國市場將會有很好的發展。但是現階段，與亞洲其他的國家相比，中國的網上消費人群還很少，總體上說，這還是一個有待開發的群體。

GE :去年下半年以來，中國互聯網增勢強勁，但也有人認為這將是一場新的網絡泡沫的開始，你對這種說法有何評價？互聯網是否像外界所說的進入了一個理性的發展階段？

郭：我認為會有泡沫。但在經過了2000年的下跌之后，大家現在對于互聯網經濟已經可以比較理性的看待了，前幾天我和幾個美國投資銀行的人聊天，他們認為有不少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做的不錯，但他們還希望再看看，投資者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去追捧這些企業了。

GE :雖然國際互聯網公司在資金、技術和管理上有著雄厚的實力，但是本土企業依然牢牢地占據著國內市場份額的大部分，你覺得造成這種格局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今后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郭：首先，本土的這些有實力的互聯網企業也是美國投資的，我覺得管理者是哪里的不重要，關鍵是投資者。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都是外國公司。

但現在的格局的確有中國的特殊性。其實Yahoo、MSN和AOL在全球都屬于很優秀的公司，而且它們在亞洲本身就有一定的市場，但它們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渠道來進入中國這個市場。Yahoo現在找到了一種渠道，但是慢了一些，MSN還有其他的困難，AOL干脆就放棄了。它們在本土化方面有些東西明白的晚了一些。

這與中國政府有一定的關系。因為網絡也是一種媒體，而中國政府對于媒體的限制也比較嚴格。Yahoo中國的領導層雖然也是中國人，但他們在國外還有更高的領導層，所以他們不能像新浪那樣迅速地對于這個市場做出反應。但我覺得Yahoo中國將來的市場份額會越來越大，對于現有的三大門戶會造成一定的威脅。

方：納斯達克的狂跌對國外公司的打擊是非常大的。如果沒有那場跌，互聯網的格局會不一樣，2000年到2004年國外的互聯網公司處在非常被動的狀態，后院起火了，它不可能有大的精力來投資中國的市場。中國本土的互聯網公司有了網絡游戲和短信這兩大塊，所以相對國外要好一點，但國外的遲早要進來。比如yahoo購并新浪，新浪的市場價值是14億美元，yahoo是360億美元，只要政策允許，它可以輕松的把你購并。外國公司進來還是有很多政策壁壘，國內有市場份額，本土化優勢等，國外進來不需要擁有這些，它肯定是通過購并的方式，假如雅虎購并新浪，它的經營團隊、商業模式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GE :摩根士丹利的分析師在報告中認為，互聯網是中國開發中西部并把中西部和全國連通的唯一符合成本效益的方式，互聯網對提高中國的勞動生產力是至關重要的，你覺得中國互聯網何時能發揮這樣的作用？

方：近10年以來，沒有其他比互聯網給中國社會帶來的變化更大。幾萬、幾十萬網民的時候是萌芽期，網民主要是技術創造者；擁有幾百萬時是成長的前期，網民是比較有遠見，有夢想的用戶，第三個階段就是高速發展平穩增長期，網民達到幾千萬，幾億，而且已經是實用主義者。互聯網進入實用主義階段時，它才能進入高速發展期。但我現在擔心現有技術能否支撐，下一個8000萬什么時候到。

GE :短信和在線游戲被認為是支撐中國網絡股復興的主要因素，你認為這兩個市場的發展前景如何？下一個支撐點會是什么？

方：我現在覺得短信發展已經到頭了，在線游戲還有一定空間，寬帶是整個互聯網發展的支撐點，會推動在線游戲更好的發展。像盛大的發展在3、5年內還是比較樂觀的。寬帶在多媒體這塊力量還是非常強的，寬帶對娛樂方面的推動是最明顯的。但我覺得寬帶應該在各個商業模式都有發展，以娛樂為主導。運營商的體制制約了整個寬帶的發展，這也是個很深層次的問題。一方面受制于電信體制，但慢慢也會摧毀電信體制。這是個長遠的過程。

郭：其實短信之所以發展的這么好，不是因為它本身很好，而是因為它生長在一個很好的環境里面，比如一開始中移動就和網站訂立了15：85的分成協定，而在很多國家移動運營商和內容服務商之間的分成是50：50，這樣一來，就給了網站一個很好的回報，有利于這方面的發展。另外，手機費過高也是原因之一，例如，在香港用手機打電話就很便宜，但短信相對就貴一些，所以人們也不太熱衷短信，而大陸則正好相反。

我覺得寬帶本身會有一個很好的發展，而且對于整個產業也會有很多有利的影響，因為寬帶本身也是一種環境。比如說，現在網上主要是賣書、定購機票，但以后可能會出現大量的付費電影業務，而這必須以寬帶作為前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