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鷹 潘依雯

編輯人語:2002年初,本書作者有幸參加了由美國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組織的代號為“探險9號”的科考活動。在亞特蘭蒂斯號科考船上,陳鷹同其他國家的多位海洋學家一同度過了35個難忘的日日夜夜。尤其是乘坐世界上最著名的深海潛水器——阿爾文號載人深潛器潛入東太平洋隆起地區海底2500米深的地方進行科考的經歷更是終生難忘。本文摘自作者的一篇日記,其中記錄的正是作者在深海看到的令人驚嘆的生命景觀。
2002年2月5日,星期二。駛往美國圣地亞哥的途中。晴。
昨天,在我們完成了最后一次下潛之后不久,我們的船就開拔前往圣地亞哥了。來自華盛頓州立大學的凱文,也是我們團里最年輕的團員,搭上了這趟最后的班車。凱文還是一個大學三年級學生,由于他的父親是美國海洋界的一位著名教授,據說他是替他父親上船的。首席科學家看來也不能免俗,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把寶貴的最后機會給了凱文。其他一些沒有下潛過的科學家,可能會有一些意見吧,但也無可奈何。
船長發給每人一張海關報關單要求填寫,說是連T恤都得往上填,科學家和船員無一例外。預計6天以后,也就是2月10日星期天的一早,我們就能趕到目的地。到達以后,大家只要在船上的圖書館中接受海關官員的檢查之后就可以下船了。現在,亞特蘭蒂斯號正以12節的速度,向北偏東方向全速前進。
接著昨天的話題,關于前天的下潛,我還有許多感受要把它說出來。知道我最難忘的感受是什么嗎?我想,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下潛的人是永遠無法猜到的,那就是我下了潛水器后讓冰水澆頭時的尿急感覺。要知道在潛水器中可是沒有廁所的,一天八九個小時就得那么忍著。這倒沒什么,因為我在下潛的前晚已經注意不進水了,下潛的那天早餐也就用了點干面包。但一出潛水器艙門, 由著比爾他們一盆一盆的冰水往身上澆的時候,那感覺真實讓人受不了。
言歸正傳,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莫過于看到在那死寂般的深海中突然冒出一大片生機勃勃的景象的那一瞬間。這種沖擊著實有著剎那之間使人停止呼吸的魔力。海地熱液口那種生物密集的現象,給人的感受是那里的能量(熱能、生物能等),要比陸地上任何一個地方高上許多。在熱液口的附近,常常可以看到大片絮狀的微生物像雪崩似地壓過來,非常之漂亮,尤其在潛水器的燈光照射下,更是顯得五彩繽紛。在有些地方,大片的微生物蟄伏在一些管狀蠕蟲之上,我們的潛水器一經過,那些微生物就像一大簇蚊子,“嗡”地一下驚了起來。有些微生物則像彩緞一般,懸在半空中,煞是好看。還有那大片大片的管狀蠕蟲,遠遠近近、郁郁蔥蔥的生長著,也使得這片漆黑的地方,顯現出其潛在的無比巨大的生命力。
其他的生物更是多姿多態。各種各樣的螃蟹、蝦、海綿、管狀蠕蟲、海鰻、海葵和魚等等,應有盡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的生物,統統被稱作蠕蟲。我看到有一種生物,特別像陸地上的蜈蚣,在海底爬行著。蝦是有大有小的,大一些的蝦子,就同我們在市場上能夠買到的河蝦一般大,但不同的是它們的身體呈紅色,而我們所熟悉的蝦是一定要被煮熟了之后,才會由半透明變成紅色的。蝦中最多的一種,是那些與微生物混在一起漂浮的粉色小蝦,很小,只有米粒一般大。
有一種魚,學名英文叫做Aoarcid,中文譯名我不得而知。由于它的頭特別大,且把它稱為大頭魚吧。因為在我的窗口邊很多,有時游得離我的窗口非常近,所以我觀察得比較仔細。這種魚的頭厚厚的,盡管有眼睛,但由于海底漆黑一片的環境,所以我想,它的眼睛的功能一定是退化了的。由此我很想了解,這種魚究竟是怎樣辨別方向,怎樣避過障礙的呢?我的觀察結果是,這種魚純粹是瞎子走路,撞到了頭就拐個彎(我認為,這也許就是它的頭之所以如此厚大的原因。回來后請教了一些生物學家,他們說Maybe——也許吧)。面對這樣的生物,我真正驚奇了。我驚奇于為什么這樣的生物居然還能夠生存下來!不久,我自己就發現了答案——因為此處漂游的微小生物實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只要這種魚游到熱液口附近(靠熱量感應),張開嘴(頭大嘴當然也大),那些懸浮生物都會自己游到大頭魚的嘴中,心甘情愿地成為它的美味佳肴。
在這樣的地方,可能已經不存在什么植物與動物的區別,這里有的只是生物,并且這些生物都是有本領的,因為它們能夠在對于大多數生物來說都是有毒的環境下健康地生長著。要知道,在熱液口的附近,最多的化學成分就是H2S,就是硫化氫,一種硫化物,一種劇毒的化學物質。
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科學家們對這些生物的研究仍然停留在非常膚淺的表層。有人提出,這里的生物是最最原始的,是地球上最早的生命。一切生物,包括人類,都是從這些生物演變而來的。當我置身在海底想到這一觀點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假說也許還需要充分地證實,才能讓人接受。
《深海科考探險日記》陳鷹,潘依雯著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3定價:24.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