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山東棗莊,高中畢業(yè)后我去了河南某技術(shù)學(xué)校學(xué)習(xí)鉗工,25歲開始在家鄉(xiāng)一家較有名的國企工作。2001年4月,在我工作的半年以后,車間趙主任帶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沈荔,是安排在這里做雜工的。
沈荔懂事、勤快、利落,很快得到大家的喜歡,她惟有一個缺點,就是不愛說話,許多時候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讓人琢磨不透。不知怎么的,從一開始我就對她特別有好感,有時候看她的事情太多,我會主動幫她一把,只剩下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會聊一聊天。時間長了,我感覺自己與她之間竟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想必她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吧。
國慶節(jié)的晚上,單位搞了一個酒會,一直持續(xù)到凌晨兩點才結(jié)束。沈荔的住處在半里外的另一條街上,這時候路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我決定送她一程。走在路上,她忽然問:“你喜歡我這個人嗎?”我說:“喜歡。”她說:“我指的是另外一個意思———我們將來可不可以在一起呢?”我不知所措,我不得不如實告訴她我的情況:我已經(jīng)結(jié)了婚,在老家不僅有一個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看到她那清澈的眼睛里載滿了無奈,看到她那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我不由得怦然心動。我說:“做人是要有責(zé)任感的,所以我不能有非分之想,不過,今后我愿意與你以兄妹相處。”
我們就像親兄妹一樣地相處著。偶爾,沈荔也會流露出“你要是不結(jié)婚該有多好”的感慨。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我必須面對現(xiàn)實,我不忍心去傷害我的妻子,更不愿我的兒子遭受任何不幸。于是,我打算幫沈荔找一個男朋友,徹底了斷我們這段多少夾雜些曖昧的感情。
我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小伍,他與沈荔歲數(shù)差不多,師范畢業(yè)后在鄉(xiāng)下一所小學(xué)任教。弟弟從小就性格內(nèi)向,與女孩子說話都臉紅,所以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當(dāng)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沈荔時,我想她也許也希望走出這段感情吧,她答應(yīng)和我的弟弟見一面。
2001年11月,我?guī)е蚶笕チ说艿芩诘哪撬W(xué)。我記得弟弟第一次見到沈荔的表情,有些激動,又有些拘謹(jǐn),直覺告訴我,他對沈荔極有好感。果然,在沈荔不在的時候弟弟告訴我:“行。”我說:“那你就主動些,別害羞,經(jīng)常來找她。”弟弟點了點頭。
隨后的日子弟弟隔三差五地到我這里來,在我的指點下,他經(jīng)常給沈荔買一些食品、衣服,有時候把沈荔帶出去看電影。他們戀愛了。
雖然這種結(jié)果是我本來希望看到的,但每每發(fā)現(xiàn)弟弟與她親熱時,我就如蟻鉆心。我慢慢地意識到,其實我早就愛上沈荔了,我的愛是真實的。可我又能怎樣呢?事已至此,我只有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
2002年3月,弟弟和沈荔結(jié)婚了,婚事是我?guī)椭俎k的。沈荔身著潔白的婚紗,牽著弟弟的手,從喜車上緩緩地走出來,陽光透過大紅色的遮陽傘,照在她那嬌柔的臉上,使她顯得楚楚動人。沈荔突然間抬起頭,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什么。她看到了我,眼簾垂了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這段感情對我來說是那樣難以割舍。我直想哭,我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有沒有錯,我確信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深深的后悔。那天晚上,我喝了大量的酒,我只有用醉酒來掩飾我內(nèi)心深處不為人知的痛楚。
一切都如我原來所愿,沈荔辭去了工作,和弟弟在學(xué)校里安了一個家;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在市區(qū)買了一套房子,把妻子和兒子從老家接了過來。
不知為何,生活里突然沒有了沈荔的影子,我覺得像身體里缺了血一樣,雖然還是原來的工作,我卻感到百無聊賴。每一個日子都變成一潭死水,是那樣沒有活力。痛苦的念頭在折磨著我,我是那樣想見到她。每當(dāng)我到父母家里去,總希望能在那里和她相遇,可竟然沒有一次“巧合”。
一年過后,沈荔生了一個女孩,我和妻趕到的時候,沈荔和弟弟正一起逗著剛出生的嬰兒,這是自沈荔結(jié)婚后,我第一次見到她。我看著她,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很多。沈荔還和以前一樣,只是多了一份成熟。沈荔看我的目光里也充滿著關(guān)愛,但我們都悄悄隱藏著自己的感情。
回來的路上,我認(rèn)真地作了分析,沈荔和小伍正安穩(wěn)幸福地生活著,況且小伍也是個很有出息的男人,正在學(xué)習(xí)法律專業(yè)的課程,準(zhǔn)備參加明年春天的碩士研究生考試,沈荔跟著他生活應(yīng)該是不錯的。我應(yīng)該感到安慰,為了沈荔,也為了弟弟。我覺得當(dāng)初所做的是對的,這應(yīng)該是最完美的結(jié)局了。沈荔的狀態(tài)使我的心在痛楚中安定下來。
2003年5月,弟弟領(lǐng)到了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我們?nèi)叶紴樗吲d,我決定從心里徹底擺正和沈荔之間的關(guān)系。8月底我們聚齊在父母那里,共同為弟弟上學(xué)送行。這次見面,我的情緒已經(jīng)變得平靜了。吃飯的過程中,他們小兩口分別端酒敬我。我爽快無比地一飲而盡,默默地祝福他們。
飯后收拾桌子時出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一瓶啤酒被母親從桌上碰下來,“啪”的一聲炸在我和弟弟的座位中間,炸得四分五裂。對這一聲巨響,大家都嚇得六神無主,只有沈荔驚叫一聲“明輝”。沈荔平時像弟弟一樣稱呼我“哥”,慌亂中她卻本能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心里一驚,一抬頭正迎著沈荔驚慌而又關(guān)切的目光。雖然誰都沒有受傷,沈荔的表現(xiàn)好像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但這聲驚叫卻讓我的心里再起漣漪。它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她心底還裝著我。
晚上,沈荔與弟弟就住在與我一墻之隔的房子里。屋子里的燈都熄滅了,可我睜著眼睛想了很多。看到夢中的妻子緊緊抓著我的胳膊,我發(fā)誓,為了一個又一個的親人,一定扔掉所有非分的念頭。我想在天亮后找個機會告訴她,今后再也別見面了,彼此守著自己的小家庭,忘了過去,好好生活吧。
但第二天,直到大家分手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我不知道是怨命運的無情捉弄,還是怨我自己努力建筑的感情堡壘不夠堅固,2003年10月,母親的一個電話,像午夜里的一聲驚雷,打破了所有的平靜。那一天,業(yè)務(wù)很少,我正在和人聊天,母親打了電話過來,她說沈荔食物中毒,很重,而小伍正在濟(jì)南,母親讓我抓緊時間帶上些錢趕往縣醫(yī)院。我一下子暈了,電話沒來得及掛好,便一頭沖到門外。更顧不上回家,在單位借了幾千塊錢,我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我到醫(yī)院的時候,她剛剛脫離危險,醫(yī)生說,她現(xiàn)在很虛弱。
病房里靜靜的,我在沈荔的床邊輕輕坐下,看著她蒼白而美麗的臉,我的心好痛好痛,她的嘴角微微一動,我的心都揪一下。我禁不住把沈荔露在外面的纖細(xì)的手放回被子里,再為她掖緊被子。沈荔突然間睜開了雙眼,看見我,她哭出聲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那一瞬間,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感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傾瀉而出,我的眼淚嘩嘩流下。看到我的眼淚,沈荔的身子抖起來:“下午真像經(jīng)歷了一場生離死別,我的頭非常暈,渾身發(fā)飄。在那個時候,我就想見到你,我好遺憾自己就這么死了,卻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一件事,我嫁給了小伍,是因為他有你的血脈和氣息,我從未改變地愛著一個人,他,就是你。”這一切也許我早就明白,但沈荔說完后我還是愣在那里。
換藥的護(hù)士把我們當(dāng)成夫妻,訓(xùn)斥我在生活中不該那么馬虎,讓她吃隔夜的剩飯,我沒有辯解。正好弟弟撥通了我的手機詢問情況,我說:“現(xiàn)在不要緊了,如果不好請假,你就不要回來了。”小伍說:“哥,那就麻煩你了。”放下電話,我的心亂作一團(tuán)。
臨走時我說:“出院那天我來接你。”沈荔點點頭。沈荔是四天后出院的,沈荔的父母、我的父母都來了,我租了一輛車,一直把他們送到學(xué)校。為了讓沈荔更好地休息,按我的建議,我的父母暫時把孩子帶回老家。沈荔的母親留在學(xué)校里照顧她一段時間。
回到單位后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再去惦記她,可我就像中了魔一樣,耳邊始終縈繞著她所說的當(dāng)初為什么要嫁給小伍的那段話,她的情、她的癡無法不讓我感動。
時間又過去了一周多,雖然其間妻去看了她一次,回來后告訴我她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我還是不放心,在一個中午撥通了她的電話。我說了一大串問候的話,問她的身體怎么樣了。沈荔不作回答,只是默默地聽著,末了沈荔說了一句話:“能來一趟嗎?”沒容我回答,電話掛斷了。
我整整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還是拿不定主意去不去看她。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邊在努力地拒絕,一邊又在悄無聲息地渴望,那種渴望是很深的。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覺地來到車站大門前。一股強烈的沖動讓我不能自抑,我坐上了車。
沈荔的母親回去了,孩子還沒有回來。沈荔見了我,哭得是那么委屈,在紛飛的眼淚中我們抱在一起。我說:“沈荔,我們在犯錯誤。”沈荔說:“我知道,明輝,就讓我們錯吧,否則,我會遺憾一輩子的。”一剎那,我覺得錯的是上帝,并不是我和沈荔,是上帝沒把我們安排在最合適的時候相遇。
沈荔的唇蓋住了我的唇。或許沈荔已經(jīng)壓抑得太久,她是那么熱情,那么熱烈,我的身心已無法抗拒,我做了一生都要為之后悔的事。
人就那么奇怪,有了第一次越軌,就再也控制不住第二次、第三次,我一邊自責(zé),與自己斗爭,一邊尋找機會去看她。盡管我們努力做得很隱秘,可還是很快就出了大問題。弟弟學(xué)校里的一個老師是我岳母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她把別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告訴了我岳母。一天,我回來得很晚,妻突然扳過我的臉說:“今晚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同工友張軍他們打麻將。”我心里驚慌得說不出話來。“你胡說,如果沒有人告訴我,我一輩子都不會想到的!”在她的追問下我掩飾得是那樣的不自然,我臉紅了,支支吾吾。當(dāng)妻子說出沈荔的名字,我更是如遭棒擊。我絕望地?fù)u頭抵賴,可連我自己都知道,我的抵賴有多么蒼白。
妻鬧了一夜,第二天,她坐車去了我弟弟家。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面對我的妻,沈荔是那么坦白,她不僅講述了我們以前的感情,更承認(rèn)了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
妻子是一個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女人,她近乎瘋狂,瘋了整整兩天后決定離婚。弟弟最終也知道了這件事,三尺男兒在電話中痛哭不已。
一下子,我從一個被人敬重的好男人,變成了一只過街老鼠,別說父母、弟弟,在左鄰右舍面前我也抬不起頭來,我簡直無法出門。別人憎恨我,我也憎恨自己。
沈荔托一個私友把我約了出去,她說:“明輝,別怪我,我不想欺騙嫂子,再說只要你做了,用嘴巴是抵賴不掉的。事情已經(jīng)這樣,我們結(jié)婚吧,我們一起離開這里,永遠(yuǎn)不回來。”
離婚,然后和她一起離開,我不是沒想過,可是,想想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弟弟,兩個孩子,想想別人的議論,我連一點勇氣也沒有!
我重重地?fù)u搖頭,沈荔哭著跑開了。在第二天,我便辭掉工作,一個人悄悄去了江蘇的一家私營企業(yè)。
雖然置身異地他鄉(xiāng),但我的心一刻也無法安寧。擔(dān)心、后悔、自責(zé)、思念交織在一起,死死地折磨著我。
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磨難之后,我終于明白了:人間是有愛,但有些愛你卻萬萬愛不得,因為突然之間,它就會變成刻骨銘心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