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觀察

何處衙門水不渾

仍然有“反腐捷報”傳來。最近在河北，有一起巨額受賄案公開宣判，原省外經貿廳副廳長李友燦因受賄4700余萬元一審被判處死刑。

平心而論，現在人們對腐敗大案已經見多不怪，哪怕李友燦受賄的“驕人戰績”足以稱為“中國第一貪”，也沒有引起太強烈的震動效應。可以說，人們現在對腐敗問題已經有足夠強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案子有多大，人們幾乎都不會為某個案件而群情激憤了。

是的，李友燦受賄金額迄今為止算是最大，但這有什么可驚異的呢？4700多萬元，不過是一個數字符號而已。今年的兩會上，最高檢察院工作報告表明，去年查處的涉案金額過千萬元的案件已有123起。何況一般人對千萬元巨款也沒有具體概念，他們從來不曾接觸到這等巨款，他們能夠想象的生活也基本不需要用千萬元來計量。

見多識廣的人們已開始把腐敗視為生活的常態。今天，無論多大的腐敗案件，幾乎只能以某些細節來引人注意。李友燦平均每天5萬元腐敗收入，這是一個細節；他對現金有特別愛好，曾經一次受賄1600多萬元現金，分三車才全部運走，這也是一個細節。深圳市原民政局長黃亦輝斂財3500萬元，清點其贓款用垮了一臺點鈔機；遼寧某村男干部玩\"小姐\"，女干部拿補貼；黑龍江綏化市委書記馬德把市委大院辦成了\"烏紗批發部\"......現在，人們對腐敗現象的存在已經不再有多少劇烈的情感排斥反應，如同一個人久病難愈的人對疾病轉為\"接受現實\"，于是今天腐敗案件給人留下的只是一個又一個推陳出新的細節，大體上，這類似于可供咀嚼的甜點。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給人何其深刻的歷史印象。不過，十萬雪花銀，好歹還要做三年知府才能到手。現在官不必做到知府，時間也未必需要三年，雪花銀就遠不止十萬之數了，例如河北光是“秘書幫”班頭李真和李友燦兩人就查實腐敗金額7500萬元。傳統上，\"日進斗金\"的形容詞從來只與成功商人或者不法商人聯系在一起，而今天，李友燦一類人物把當官真正變成了一宗\"日進斗金\"的大買賣。看來，\"人民權力\"確實是威力巨大的，轉換成私財起來，比起\"地主階級的權力\"和\"資產階級的權力\"要有效得多啊。

腐敗可以說是一場另類的思想解放運動，它以特殊的形式給了人們“從來就沒有神仙皇帝”的教育。曾經，人們習慣于認為官員是精英中的精英、先進中的先進，忽而“帶領群眾”，忽而“深入群眾”，忽而“督促群眾”，忽而“教育群眾”，正是一個又一個腐敗案件，讓人看清了烏紗帽的底細。曾經，“上面是好的，下面也是好的，壞就壞在中間那一層”是一種普遍的認識，“上面急，下面望，中間一根頂門杠”的順口溜，說的就是這樣一種認識，當每一個案件之后幾乎都會歸結出“一把手”問題的時候，還有誰會認同這個順口溜嗎？如果不出腐敗案，成克杰就是“革命家”，既見過成克杰腐敗案，還有誰會認為當代腐敗會止于某個“級別”？曾經，“九個指頭是好的，只有一個指頭壞掉了”，也是一種很順口的歸納，當一個又一個案件表明“不受制約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時，誰還會相信無論如何總會出現“九個好的指頭”呢？既然有了從廣西到東北諸多省市的重大腐敗窩案、串案，還會有誰認為當代腐敗只是“個別官員”的不法行為？

還有什么神話沒有被破除，還有什么地方還在維護著“清潔”的形象？哦，或許還剩下那些習慣上被認為是“清水衙門”的地方，仍然維系著若有若無的神話吧。確實，我們已經習慣于聽到落馬官員頂著交通廳長、公安局長、經貿處長、開發區主任、國企經理、書記市長之類的頭銜，這些頭銜在人們腦子里構筑起“實權部門”的群像，而另有一些部位便歸為“清水衙門”了。我不能不遺憾地說，“清水衙門”與“渾水衙門”的無形劃分，是一種不公平的做法。這種按照部位來劃分“清水”與“渾水”的做法，好像某些地方天然地就渾，某些地方天然地會清，而事實上卻未能本質地揭示出“衙門”的共性。腐敗不過是權力尋租，不過是將公共資源轉化為個人或小集團的私利。一切掌握權力和公共資源的部位，當其成為一個“衙門”，則必然具有“渾水化”的動力，也有“渾水化”的能力。計劃經濟時代，甚至菜場服務員也會擁有腐敗謀私的機會，而現在，有哪一個掌握權力和公共資源的部位會比過去的菜場更加“手中無權”呢？而宣傳部長、紀委書記、學校校長一類人物因腐敗問題被查處，現在也并不鮮見了，有什么“衙門”可以還可以天然地歸為“清水衙門”？

事實上，一個地方既然成了“衙門”，就必然會遵循“有理無錢莫進來”的鐵律。機構衙門化，則必然官員老爺化，吏屬衙役化，于是“衙門”所在，必然渾水泛濫。權力不受約束，導致“衙門化”、“老爺化”、“衙役化”，這乃是腐敗的土壤。“清水衙門”，不過是權力不受制約的狀態下最后的神話，而且這個神話現在已經被腐敗的現實所消解。

大樓里有大師嗎

從方案到選址的猶豫，從交通到成本的考量，從審批到擱淺的反復，幾番周折后，某電視大樓本月中旬要動工了！據稱造價已從原來的50億上升到100億（《經濟觀察報》）——無疑，耗如此巨資大興土木，億金一灑為形象，這深刻地表現出這家電視臺在國際視野里謀求大臺、名臺形象的內心躁動。

對于大學之大，蔡元培先生有句妙語：大學者，有大師之謂也，非大樓之謂也——非獨大學為然，天下物皆然，內在人文思想上的大氣和大師的擁有才是“大”、“名”之本。電視臺當然也是如此，大臺、名臺的大形象不是靠巍峨聳立的大樓立起來的，而是要靠內在的大氣和名記、名導、名主持人組成的“大師”樹立。

可目前這家電視臺具備這些內在的品質嗎？雍容華貴的大軀殼能“扶”起他夢寐以求的大形象嗎？100億的大手筆大氣派能讓他笑傲國際大臺之林嗎？不能！

就近來說，他還欠全國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一個道歉。9月6日晚，該電視臺的四套節目在播俄人質新聞時竟用死亡人數搞有獎競猜——拿異邦災難的死亡人數做充滿娛樂色彩的游戲，以死亡人數為競猜由頭從災難信息上撈錢！如此不光彩的行為經媒體披露后引起公眾極大的不滿，網友紛紛在網易、搜狐等網站的新聞后跟帖留言，在譴責這一冷血行為的同時，要求這家電視臺向他的觀眾道歉。可好幾天過去了，這家電視臺未就此事作任何官方的解釋或道歉。

如果說“用災難死亡人數搞有獎競猜”暴露出該臺潛意識中的輕佻和冷血，面對錯誤不道歉的姿態則暴露出他骨子里的小氣和對自己觀眾的不尊重。

小氣還不止這些！在此次新興醫院事件中，該臺的表現也讓人大跌眼鏡：在全國眾多媒體在集中火力戳穿“新興神話”的時候，在國家工商總局下令媒體停播虛假宣傳廣告的時候，在北京市消協發表了那封指向某些明星無公德公開信的時候，在有關部門正調查那家醫院違規行為的時候，這家電視臺無視輿論正義之聲，仍然堅持播出這家醫院的“送子”廣告。 這種惟利是圖的勢利，再加上“誰告我、誰對我不利就在春節晚會和節目中封誰”的霸氣，凝固成觀眾印象中委瑣的小家子氣。

如此看來，這家電視臺身上是沒有大氣的，那有沒有名記、名導、名主持人組成的“大師”隊伍呢？呵呵，說起這事，全國人民都會發笑。

就近來說，該臺記者在奧運直播中所表現的幼稚留下了一堆笑柄。《北京娛樂信報》報道這些笑柄時用的標題是《“單細胞主持”惹觀眾不滿》，一些不假思索、未經大腦考慮、幼稚得荒唐、不顧運動員感受的話隨隨便便就冒了出來——這不是有大師的電視臺做出來的節目。

我們還應該記得今年4月的該臺二套與四套節目記者大打出手的事件吧。一場中美關于航空領域合作的簽約儀式上，這邊高層還端著香檳酒互相慶祝；那邊廂兩位電視記者打作一團，鮮血淋漓，打過之后，雙方站在一起調解時，卻發現對方都是同一電視臺的，一個是二套，一個是四套——在世界同行面前丟人現眼，一個有大師的地方也不會“熏”出這種素質的。

電視畫面上，在俄羅斯學校人質事件的解救現場，鳳凰衛視記者盧宇光通過衛星電話，用顫抖的聲音報道——現在恐怖分子已經向我們沖過來，打傷很多人，我們正在跑。恐怖分子沖過來了。向我們開槍……此后，鳳凰衛視與記者盧宇光失去了聯系，一個多小時后盧宇光的聲音才重新出現——聯想到“戰地玫瑰”閭丘露薇在伊拉克戰爭中的英勇表現，這些記者的敬業精神閃爍著耀人的大師之光。

可這家電視臺的記者在伊拉克戰爭、在俄羅斯人質事件等等事件中的表現呢？就知道知難而退，就知道躲在后方安全的演播室中胡吹亂侃——這種表現離大師也很遠很遠。

在對大師的探尋中，我還想起了這家電視臺接連曝出的文藝腐敗，主持人接連曝出的無德行為，某些節目組成為某些地方政府形象工程的“二奶”。

沒有內在的大氣，也沒有讓人敬仰的大師，這意味著該臺缺乏厚重的人文根基。在如此輕薄的人文根基上建起來的大樓能樹起怎樣的形象怎樣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