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為零1968年生,江蘇準安人。字羽客,齋號犁園、甲湖村。江蘇省書法家協會會員,南京印社社員。
書法篆刻作品曾參加第八屆全國書法篆刻展并獲全國獎、第二屆流行書風·流行印風大展、全國第五屆楹聯書法大展、全國中青年篆刻家作品展、全國第一屆大字書法藝術展、西泠印社第五屆篆刻藝術評展、紀念鄧小平誕辰一百周年全國大型書法展、江蘇·遼寧百人篆刻精品展、當代江蘇書法篆刻精品晉京展。作品多次發表于《中國書法》、《書法報》、《中國書畫報》、《書法導報》、《書法世界》、《青少年書法報》等專業報紙雜志。
我的朋友徐為零沒干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貌不驚人、不善言語的他,扔到碌碌眾生當中,人們很難找出來。然而,置身熙熙攘攘里,聽不到自己的呼吸,他會特別地不安,就像他看到別人在熱鬧的筆會上長袖善舞很佩服,輪到自己上場則步履踉蹌。他喜歡靜謐,喜歡獨自體味白石老人的話:“人生在世,不能立德立功,即雕蟲小技亦可為。然欲為則易,工則難,識者尤難得也。”
在汲汲功名或終日為“稻粱謀”的諸輩看來,不堪一握、無甚用處的印章只能是“雕蟲小技”。為零則不然,焚膏繼圭,孜孜以求;鐵筆縱橫,快樂無窮。為零也有一份賴以謀生的職業,干得也很順手,但“余事作印人”,于他既是情之所鐘,更是引以為榮,足可相慰平生。他的父母去世多年。在母親生病期間,為零陪侍在側,心情沉重,每當母親入睡,他便取出印譜,讀印成了排遣苦悶惟一方法,成了反抗命運的惟一利刃。
為零?真不像扶犁耙地的雙親所起的名字。事實亦然,他把戶口本上的“維林”改成作品署款時的“為零”,大可玩味。賈平凹述及改名一事:“娘喚‘平娃’,盼兒平安吉祥,我改‘平凹’,視崎嶇如平坦也。”對喜歡讀八指頭陀、弘一法師這類高僧詩文的為零來說,改名自有玄機,可我仍穿鑿地理解成他要在藝術上“一切從零,毀我塑我”。為零以“犁園”自顏其居。據他解釋,父母均是農民,與“犁”相伴,父親又愛聽地方小戲,“犁”與“梨”諧音,遂以此作為紀念。在我看來,這也是他立身硯田躬耕不輟的象征。
為零三十大幾了,他的“藝齡”更長。孩提時代,他喜歡在橡皮上刻字,涂上藍墨水,蓋得書本到處都是,為那個貧乏歲月增加樂趣。直到初中時,看到一本美術教材有“印章”一節,他才知道有專門的刻字藝術叫篆刻。于是,他照葫蘆畫瓢,用好幾天時間仿刻一方印章,沒想到美術老師看后大加褒獎,還告訴他,街面上有個開書畫店的老者刻印特棒,有機會可去拜訪——后來,為零才知道此老即淮上篆刻名家程博公先生。
為零成了程老最后一屆培訓班學員。在其指點下,他從秦漢印入手,進而唐宋官印、鳥蟲九疊,漸入篆刻堂奧。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成立了“野草印社”,少長咸集,切磋技藝,未及弱冠的為零成了印社最年輕的理事。意氣風發的他,還辦了份《印友》小報,與外界交流。一些如今已享譽印壇的中青年印人,當年都和他交換過這類小報。
他還常負笈四方,散盡錢財,購書、求教、觀展。有一次,他和師兄一起赴南京看首屆全國篆刻展,由于不是入選作者,開幕那天吃了“閉門羹”。于是,倆人發誓一定要憑實力躋身這一展覽,后來果然如愿。為零總是抱著求教的心態觀摩展覽,自己入展與否,往往不影響行期。為此,許多大型展覽,都有他的身影,這些使他大開眼界。幾年前,天津舉辦書法藝術節,為零作品亦“躬逢其盛”,開幕式上,各路大腕,云集一時。為零并不急于上前認老師、求合影,而是聽任自己的腳步在作品前流連,碰到會心之作便取出帶攝像功能的手機,一一攝入其中。觀展之余,他很少光顧當地景點,而是把書店購書當作“淘寶”的好去處。
為零為人隨和,治藝則極有個性,正像高二適所云:“不愿隨人俯仰作計。”他尊重傳統,卻不愿被前人布下的迷陣搞得暈頭轉向;他心儀經典,更執著于探尋傳世之作形成的軌跡。他堅持操守,不在乎多年來寂然無名,對別人的臧否也以一笑了之。就像劍走偏鋒的俠客,身上傷痕累累,依舊不退縮、不換招。有一次,某名家前來講學,觀摩作品時看到為零印作,脫口說道:“怎么有股‘鬼氣’啊。”引得眾人大笑,訥訥無言的為零沒被笑聲擊倒。仍是一心一意地經營自己奇幻、浩渺、飄渺、迷離的藝術境界——其實,盡管視為“鬼氣”卻不失脫俗本色。而且他的作品貌似戛戛獨造,細加體會便能尋出傳統的端倪。當然,這里說的“傳統”不是我們習見的那種經世致用的審美慣性,而是各具風格震撼心靈的優秀作品的擷取。他的書法也不是那種千人一面的“文雅”面目,從字法、結體到章法都給人奇逸蒼茫的感覺。不必諱言,為零作品摻入不少時尚的東西,也有“乖合”古人之處。然而,今日之時尚,未嘗不是明日之傳統,厚古薄今同樣是偏食,對精神之胚長成參天大樹無益。
治印時,為零不但于印面著意經營,頗見巧思,其邊款也不蹈襲前人,直抒胸臆,涉筆成趣。如所刻“冷眼觀花”其邊款似參禪一般:“涉世之作,有點火氣;人間萬象,原來演戲”;而“水竹云山”印則表達自己的志趣:“平生愛竹,最惡紅花;風雨過后,飄落誰家。”“得大自在”印詮釋了何為“自在”與“痛快”;“新派舊派,難得自在;心手皆爽,方為痛快”;“熔古鑄今”印則甘苦自知:“說得好聽,熔古鑄今;誰要做到,一生苦心。”“大公無私”印提出個人“線條觀”:“線條干凈技法高,線條含糊韻味足;線條功夫多磨煉,線條好壞不用說。”
最難得的,他時常記下自己點滴的感悟。積以年月,《犁園俚語》已有厚厚的幾大本了。這些意蘊深遠的“俚語”同樣是其心跡的流露:
《夜讀》
人靜夜深蛙獨鳴,說地談天道幽情;
春宵誰人未入夢?小齋南窗一點明。
對為零來說,最愜意的事莫過于夜深人靜,飲粗茶一碗,聽蔡琴老歌,一卷在手,青燈有情。
《遣興》
塵宇萬事一笑中,文章何必哭秋風;
得失不計邁虎步,管他南北與西東。
藝術貴在創新,要像林散之說的那樣:“不隨世俗任孤行。”我們仿佛看到他在藝途上信心十足,虎步糾糾地向前邁進。
《靜坐》
蟬噪日正中,搖扇徒勞工;
靜坐小齋里,心上有清風。
禪門公案有眾生聽法一節,有人見幡動,有人見風動,而高僧一語道破“心動”也。為零此詩頗有禪趣——心上有清風,何須搖扇?何厭蟬聒?
詩以明志。“心上有清風”,便能掙脫浮名羈絆,不為蠅利障目,高揚信念風帆,堅定心中的“航向”,不管風和日麗還是驚濤駭浪。
拉拉雜雜寫下為零幾個片斷,只能屬于他昨天乃至當下境況的幾筆不成功的速寫。不必再為明天的為零贅語了,他知道自己屬于靜謐,更為艱辛的征程仍在召喚。也許迎來下一個輝煌又得十年八載,抑或只能品味羈旅蒼涼?相信他會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