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作為世界設計藝苑之奇葩,廣受矚目。即使在追求時尚生活,各種流派紛紛登場,各類新潮更迭不已的今天,也無法沖談人們對明式家具的眷顧之情。前些年國內一位著名的油畫家以明式南宮帽椅為原形,畫了一組取名“大明風度”半抽象的系列畫,在這個名稱啟發下,就形成了筆者心中品評明式家具的新觀念。
應該說仿明家具仍是我國硬木家具生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無限商機。從設計層面上來說: 今天的“仿明家具”有三種含義:一是如法炮制,材質、工藝、款式完全仿照明式家具,復制新古董;二是如前清仿明一樣,運用明式家具的構件、元素,根據今天的使用功能、尺度、材質,重新制作新明式家具;三是根據明式家具的優點和內在特質,創造出新的形制款式,讓人一瞥驚鴻,從全新的形式感中,體會到明式家具的意蘊,領略到東方設計的深刻內涵。
本文試從家具設計業內人士多年來潛心探索的事例,從設計角度,來分析仿明家具的得失和前景。
有人說明式家具如“唐詩宋詞”,在頂峰之巔。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確實在望先人之項背,如面前橫有無法逾越的大山。但是,盡管我們在一派成熟的藝術瑰寶前顯得如此渺小,然而每一代設計師都不應放棄努力超越的意識。
明式家具如同戲劇藝術一樣,在設計語言上有較大的程式化傾向,可以說“羅鍋線”、“霸王棖”、“馬蹄足”等,如同京劇的“二黃導板”、“西皮流水”一樣,有腔有調,有板有眼,左右著明式家具的風格演繹。同時,受建筑“營造法”直接影響,明式家具部件搭配特定的有程式:如腳檔內必有壺門或羅鍋棖、矮老;受力檔之下必有牙條、牙板、插角;亮格必帶有欄桿、望板;臺面下多有束腰、弦紋、禹門洞;曲木構架,必有“S”型往來之勢,使力度柔中有剛,左右開張,動中求靜等等,同書法中追求的外方內圓,一橫三折、欲折先頓等形式如同一轍,體現了漢族文化中對形式感的共同追求。而許多構件在仿明家具中被省略、退化了,代之粗大的雕花或僵直的機械榫接構件,這就是仿明家具演變至今的事實。
前些年許多賓館仿明家具中有較多的實例。如餐椅,多由南宮帽椅的演化而成,也有用梳背椅與圈椅合成的辦公椅,或將雙圈卡子花置于椅背上,還有將椅背頂的羅鍋線仿為三折,或將南宮帽椅的靠背做成官帽椅的寬邊搭腦,也有將南宮帽椅的靠背扶手放在馬蹄杌凳身上等等(見圖一、二、三)。另外許多仿明椅的腳棖多抬高了,扶牙條、壺門、插角,甚至腳棖仿西式椅做成“工字檔”。
歸納起來,是把明式椅靠的構件特征,靠背形線繼承了下來,而牙條壺門等都一概省了。但是,如果這樣來演繹明式家具,不僅停留在仿明家具的第二階段上——“形似”,而且有些仿明家具把重要構件:如羅鍋棖、牙條等省略了,如同把楷書改成了黑體美術字。筆者認為,要復興明式家具,有些構件是不能省略的,需要認真加以利用和改良,從而能達到完美的意境。
怎樣來創造出新的形式而“神似”明式,這是設計師應當追求的更高境界。下面將舉一些實例與同行共同探討:
綺麗典雅、重塑構件
例一是筆者收集的民國變體羅鍋棖紅木花幾(圖四),比例適度、形式簡素,幾腿間的棖是由明式羅鍋棖變化而來的見清紅木杌凳(圖五),應該說這類拼接的棖,在力學上講是不科學的,遠不及羅鍋棖受力穩定,但從形式上來看,它都構成了一種書法的空靈感,如歐柳的楷書,形式綺麗而典雅,很好地繼承了明式風格。而且花幾腿的斷面采用了凹紋,一改明式常用的圓梗或竹片混圓梗,使纖瘦的花幾增添了一份凝重。
豪氣之韻、不改東方
例二是現代丹麥設計師設計的圈椅(圖六)和臺灣設計師設計的躺椅(注:見《當代設計17》)(圖七),前者是曲木圈椅扶手用了一個“Y”形倚板支撐,很有力度,漸細的腿也很清秀耐看,如懸針豎筆。后者搭腦與扶手一木連做出;圓梗排列化作“S” 形椅靠,并出頭于搭腦扶手之上,是對梳背椅的直圓梗作了改良;實木坐面上軟包墊代替了傳統的藤面;腳棖用了華麗的“圓包圓”羅鍋棖。整個形制,非常爽朗、舒展大度。三根一頭細的圓腳頗有現代感,如一方陽紋篆章,而無改大明風度,這是一個很好范例。應該說同是對明式家具的風格演繹,后者的東方情趣明顯高于前者。因為后者更具有國人追求的儒道風范。一種飄逸的神韻撲面而來。
形制逆反、開拓新款
例三是筆者設計的“四平式”帶壺門連托泥花幾(圖十),用新雞翅木制成,此幾四腿纖細,壺門突顯,托泥也增加“上拋牙”的形式,比較清麗秾華,自詡為仿魏碑硬朗之風。一般來說無束腰的家具是不帶壺門的,但筆者有意將壺門造型刻在牙板上,一則是想突破舊制,二則是在極少構件的款式上,來體現“明式”特征,而且這也不是無據可尋的,《明式家具真賞》中“明紫檀四平式大畫桌”(圖八),其腿間雕花,恰巧是一個很好的壺門造型,可見壺門造型自上古用于床腿間牙板以來,就深深積淀在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之中,在家具許多部位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流露并被人接受。開拓新款必然要創造出新的構件,但是這類構件應該是體現明式之精髓,讓人有“似曾相識燕歸來”之感。
借形達意、崇尚隱喻
例四是筆者設計制作的新雞翅木板式書卷足書架,這一造型是從板式炕幾和石刻書卷腳踏(圖九)衍化而成。高度適宜,形態疏朗,三塊厚板為框架,擱板參照“梳背椅”做法細條排列,愈顯空靈虛渺,倘若用厚板作擱板,就無法襯托出三塊厚板的淳厚穩重,伏地板作托泥狀和立板下端的書卷紋相得益彰,使原來笨重的厚板書架感覺輕盈一些,同時帶書卷形的書架也隱喻了東方書齋的儒雅之風,這類橫細豎粗的形式,是筆者刻意追求“顏筋”淳厚穩健的書風。
舊壇新酒、意在筆先
家具畢竟不是純藝術品,而是日用品,在現代社會中更是一類工業產品。所以仿明家具求出路在形制上應該有新的突破,審美上應該順應潮流,工藝上更應該適合今天的機械化加工。所以,我們必須注意到,仿明家具在追求舊的形制,使用明式家具的特殊構件時,應賦予家具新的內涵。即工藝、材質、審美時尚。
比如,同機模加工成卡子花,用滾刀加工曲折適度的羅鍋棖、霸王棖、馬蹄腳或車床加工由粗漸細的“懸針腿”都是可以使“大明風度”得以延展的元素。但是如果仿明家具忽略了明式家具的微妙曲線、膨節、內委圓角、局部精雕等,與書法藝術異曲同工修飾符號,“大明風度”將蕩然無存。
對于仿明家具的探討,是業內人士不息的話題。從寒冷的北歐到炎熱的東南亞,多少設計師經年累月,白發窮首,在尋求演繹大明風度的密碼。筆者在唏噓之間,在此淺談一點揣摩明式家具的體會,也只是一孔之見,望能得到同行的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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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7 | 圖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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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 | 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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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2 | 圖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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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6 | 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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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0 | 圖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