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來我離開國有體制超過十年了。回想這些年風風雨雨,似乎無所謂喜、無所謂悲,更多的是流光易老的感慨和無奈。也曾有過許多青春的夢想,“豪情萬丈”、“一飛沖天”、“輝煌”,諸如此類的詞句激蕩在胸。可如今,青春也都去了,并無輝煌。
多年不見的好友問起我的近況,我總愛以一個老故事自嘲。故事的主角是個老秀才,一生了無建樹,生有兩子,一取名為年紀,另—取名為功名。某日秀才窗下讀書,聽聞兩子村外拾柴歸來,便高聲問他老婆:孩子拾柴幾多,他老婆沒好氣地回道:年紀倒有一大把,功名一點也沒有!這個故事蠻有趣,就是太刻薄,恰如古人云:既謔且虐。
如此說來,十余年前的決定錯了嗎?沒有;我從未置疑當時的選擇。當年決意辭職,領導不肯放人,自己還用昂貴的紅塔山香煙送禮,慚愧慚愧。
我少有失敗感,常有漂泊感,它與職業無關,那是生命中隱隱作痛的憂傷吧。
偶爾也會假想,假如我睡不著覺,假如我在甲板上,現在會是什么樣,是個正處,還是副處?
可能我會寫種種四平八穩的學習心得,用上與時俱進的詞匯,感覺靈魂一次又一次進步,但永遠達不到信仰的頂峰,需仰視才見。
可能我會讀種種規章制度,諸如七個不準、八個不要、九個一定要遵守,還有“禁止收紅包”、“上班時間不準打麻將”、“嚴禁吃拿卡要”,如此等等幾乎跌破道德底線的警示。
想來好笑。大學四年的思想境界反而高出一層,那時墻上貼著“隨手關燈”、“請排隊打飯”。不過比不上中學時代,我們學習社會主義原理,還考過一本好像是《社會發展簡史》。而最高理想在我的小學校園,紅領巾、白襯衫、向日葵般的笑臉,舉起崇高的隊禮: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終生!
恍如隔世。
英國人說人生從四十歲開始。那么四十歲前意義何在?僅僅為了這個“開始”耗盡了我們整個青春年華,那一定是個美輪美奐的開始吧?
大學畢業之時,留言冊滿宿舍亂飛。同學們互道珍重。洋洋灑灑盡是意氣風發的鼓勵。最受歡迎的愿景是事業愛情雙豐收。我一位好友與眾不同。這位圣賢早早料到我有一顆不安分的心。靦腆的他為我寫下五個字:“好好過日子。”這真是古今中外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啊。
可惜,以我今天奔四十而去的年紀,仍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我不太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不要什么。
(阿黃,男,1990年畢業于四川大學生物系,三年后辭去公職,自由職業至今。現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