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的父親

代克仁

爸在陽臺上種了三株水稻，引得對面樓層的老太太隔著陽臺看風景。

爸每天去陽臺看他的三株水稻時，對面樓層老太太就在自家的陽臺上看我爸。開始爸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老太太忍不住隔著陽臺朝我爸喊話：“您家蠻有意思呢，別人都是養花種草，您家卻種稻谷，是不是家里缺糧食呀?”老太太竟然幽我爸一默。爸一抬頭瞧見對面樓陽臺上一位面色紅潤頗具富態的老太太跟自己說話，頓時受寵若驚。爸說：“花花草草我侍候不來，種了一輩子水稻對它有了感情呢!”

當妻跑進書房，將偷窺到的這一幕告訴我時，我心里“咯噔”一下，大腦里的第一反應是莫非這老太太對咱爸有意思?妻在一旁擠眉弄眼地朝我笑，“這下，咱爸要交桃花運了。”我朝她把眼一瞪，說：“凈胡說!”她輕輕地擂了我一粉拳。

一連觀察幾天，果真如此。這天，我對妻說：“要不我們自作主張一回，替咱爸……”我朝妻眨眨眼，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然后妻刺探軍情去了。

妻交結甚廣，耳目眾多，不出三天，便將老太太的底細打探清楚了。這老太太原是市話劇團的演員，寡居多年，現退休在家，隨女兒、女婿一起生活，人雖然退下來了，但依然心系舞臺，時常和原先的一幫老同事義務演出，發揮余熱。

老太太的出現讓老爸平靜的晚年生活起了波瀾。當爸從聊天中得知老太太患有風濕性關節炎后，還特意回了一趟鄉下，上山給老太太采來許多名貴的草藥。若哪天在陽臺沒見到老太太，爸就顯得坐立不安，一次又一次地朝對面張望。

一連好幾天，不見老太太的影子。爸這幾天的精神頭明顯地蔫蔫的。壞了，這老太太真把爸的心給偷走了，害得爸得了相思病。

突然有一天，老太太托人給老爸捎來一張戲票，爸既興奮又窘促，顯得六神無主。妻找出我的一套西裝，給爸換上，在我和妻的包裝下，爸出發了。臨出門時，我對爸說：“爸，我在衣兜里給您放了兩百塊錢，該買點啥就買點啥，可別太寒磣了自己，這會兒可不比在鄉下?！?/p>

晚上十點整，爸回來了。瞧他悒悒不樂的樣子，我就感到情況不妙。

原來這天是老太太和喪偶多年的原話劇團老團長結婚的大喜日子。二人別出心裁，于是聯袂登臺，以此答謝諸位親朋摯友。

我輕聲說：“爸，您別傷心。”爸抹了一把淚，唏噓說：“我哪里是為這事傷心喲，我是想起了你媽，她沒福氣享你們的福。”我一時無語，簌簌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