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勇者不懼，智者不惑

劉曦冰

“如果說我們在這個歷史時期做了什么事的話，我想主要的是有一個時代的背景。看看招商局的歷史就知道了，如果沒有改革開放時代，袁庚也沒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做那些事情。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很渺小，就是有一個大的時代背景，我們該做的事情應該去做。”

在問到希望自己在招商局留下怎樣的足跡時，秦曉這樣回答：

“我沒有太高的期望，打一個及格，我就覺得很滿意。我想將來會有更高明的人、更優秀的人，現在年輕人比我們要優秀很多，比我們那個年齡的時候要成熟、優秀很多，我想希望應該在他們身上。”

秦曉就怕人家問他，為什么花了五年的時間讀了一個劍橋的經濟學博士，都那么大年齡了，還不消停會兒想干嗎？“我覺得首先是興趣；第二，我看我能不能得到劍橋大學這樣一個比較高水平大學的認可，對我是一個挑戰。”

出世和入世

黑黑瘦瘦、高高大大的秦曉是山西人，他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動蕩，到內蒙古去做過牧民，后來到中信工作，一直做到中信的總經理，接下來到總部位于香港的招商局集團做董事長。在過去的五年中，他擠出時間讀下了劍橋大學的經濟學博士。

這樣的經歷和背景給我們提供了了解秦曉的三把鑰匙：性格生成過程中在那個特定年代經受的理想主義教育；多年在大型國有企業的工作、管理經驗；他對經濟學理論實實在在的鉆研和體會。

一方面他是入世的，繁雜、具體而又瑣碎的企業事務是他每天必須面對的工作，而這也迫使他必須集中大部分的精力去處理和解決；另一方面他又是出世的，他對科學——尤其是經濟學的興趣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淫和研讀，使他在某種程度上又具備了幾乎所有中國知識分子所無法回避的心態。在很多人面對這樣的兩難選擇而不得不放棄其中一項的時候，秦曉憑借他個人的努力和悟性把二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這種大敵當前仍然鎮定自若的心態緣于長期良好的自我反省以及自信，相信無論外界怎樣變化，秦曉具備了這樣的一致性，他多年努力修煉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良好心態和修養能夠使他迅速調適自己來適應外界的變化。無論是黑云壓城還是驚濤駭浪，他所感興趣并為之鉆研的經濟學理論和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的深厚底蘊，為他在心靈的最深處開辟了一隅最為寧靜的院落，在這個院落里，也許只有深夜布滿繁星的天空才能夠帶來深深的震撼。

下圍棋、打高爾夫，對于身兼招商局集團和招商銀行董事長的秦曉來說，與其說是運動和休閑，不如說是他深悟企業管理之道的一個途徑。秦曉對記者說，圍棋講究整形、騰挪、棄子，這些可以看作招商局集團重組的指導思想。博弈是對戰略相關性的領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模仿；高爾夫的穩定性和制度化內涵，昭示所有的事情都要規范，達到某個境界。 秦曉強調說：“我生活得很簡單，好煙好圍棋，我不是個精于算計的人，我崇尚簡單的生活，不愿意活得太累。”秦曉毫不在意自己是個“副部級”的干部，他說：“我們企業和行政脫鉤了，沒有行政級別，你們就把我看作是一個企業管理者吧。”清癯的秦曉平易謙遜，位高權重的他總是記者們追捧的對象，他喜歡和記者們聊天，采訪中，他會在不經意間糾正你的“經濟學術語”。每當記者追問道：“您覺得自己是企業家，還是銀行家？中國會出現真正意義上的銀行家嗎？”秦曉總是耐心地解釋：銀行家是個職業的概念，我想我們的管理者應該成為銀行家。我為自己的職業定性是——體現企業家精神和文化的現代職業管理者，這也是我的奮斗目標。

高爾夫之道

秦曉覺得一個人最重要的還是人生最后的歸屬和訴求，他可能是比較有效地解決了這一點。“企業家不能太政治化了，不管這個國家是不是官本位，你就專心做你的事情。有的國家公司老總的行為摻雜進了政治因素，比如想給上面一個好印象，把企業賬面做得漂亮點兒，這樣他就不能對企業做一個客觀的判斷和處理，不是那么專注。”

“所以只有不斷修煉，好心態是一個基礎。有一個好的心態不容易，這是一輩子的事。這個突破得有相當的積蓄，不是一年兩年訓練出來的。人都有七情六欲，在中國這樣的社會，政治上的欲望是難免的。毛主席說‘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這是正常的事情。但你要去看明白這個事情，找到自己的位置，去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這個事情要用多年時間來做。”

秦曉喜歡中國文化，用中國文化告訴自己怎樣調整心態。“比如咱們經常說的中庸，在一般的解釋中就是不偏不倚。其實中庸是中國文化很精髓的部分，那就是度的把握，把握好分寸和度。比如孔子說過猶不及，就是有些度沒把握好。平衡不是非此即彼的，是要融合好然后找到一個平衡點去做事情。這樣你就不會大喜大悲地起伏。”

為什么喜歡高爾夫呢？秦曉說，高爾夫是西方文化，但是高爾夫里頭的哲學成分和內涵有東方文化的特點。高爾夫是一項奇怪的運動，在某一桿或一個洞，你可能比專業選手打得好。并不是在所有的體育項目里都是這樣的，比如拳擊，你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功，根本不能跟他對抗。但是高爾夫，你可以這樣。你跟專業選手的差別在哪兒呢？差別就是每一個洞，每一桿。比如說bird，你不是每個洞都能打bird。差在這種穩定性、“制度化”。你一洞好，一洞不好，一桿好、一桿不好，這個差距非常大。高爾夫告訴你一個哲理，為人做事最高的追求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那樣規范，要達到那個境界。但是往往咱們一說穩定，就意味著保守、不進取，其實要在動態的發展過程中保持均衡性。如果把高爾夫精神用到工作中，用到生活中，這個人我覺得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另外，高爾夫是自我批判的過程，人很難自己批判自己、自己反省自己，人要不碰到大挫折，很難反省。很多人住一次醫院，大病一場有一次經歷就覺得完全想開了，因為他完全脫離了那種“場”，死去活來。就想到：呀，這個事情不至于這么糾纏，不至于這么計較，就有反省。所以我覺得人住院有好處，反省自己。高爾夫整個打的過程中是一路批判自己，你打不好，你怨不了任何的人，不是對抗的。如果人把反省自己、批判自己、檢討自己的精神用到工作中去，這個境界了不得。所以，我覺得這個運動真是有魅力。

勇者和智者

坐在招商局大廈五層的董事長辦公室里，秦曉口氣不重，但很堅定，直視記者的眼光中有股毫不遮攔的銳利。58歲的秦曉，待人謙和有禮，但不失威嚴。這位管理著540億資產的大型國企的領導人毫不保留地向世人展示著他最具魅力的一面，滔滔不絕、有章有法、邏輯井然。

是的，作為一個有著中信、招商局兩家大集團公司高層管理經驗的企業家，秦曉對于大型企業集團總部的控制之道的思考和實踐已十年有余。但是，他的名字往往隱身于招商局集團下屬公司的進退之后。如果說他們的一招一式皆系秦氏而出，未免言過其實，事實的恰當表述是，無論是對集團全資擁有的子公司，還是對集團占大股東地位的股份公司，秦曉都不允許它們走出招商局的全盤棋局。

在中國的經濟史上，走過了130年風雨歷程的招商局如今重擔壓在了秦曉的肩上，在招商局集團從無關產品的多元化開始集中在核心產業領域的過程中，有太多的利益關系需要去協調、有太多的制度需要去重新制定、有太多的不合理結構要去調整，同時也將改變很多人、很多事物的存在狀態，在現實和理想的交叉點中摸爬滾打的秦曉，一直以良好的心態來對待周圍的一切困難，并努力將其向良好的方向轉化。

百年歷史的招商局留下了無數的輝煌和榮耀，無數的前輩曾經在這片領地上奉獻過他們的青春、智慧、辛勞和熱血，無可否認，他們是那個時代的巨人；同樣，在秦曉的背后，在另一片領域，是無數的經濟學大師以及中國傳統文化的先師們留下的寶貴的智慧遺產。《論語》上說：勇者不懼，智者不惑。我們有理由相信秦曉會成為這樣的勇者和智者，從而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把招商局集團帶上一個新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