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右翼

何濤　　張曄

四月初，隨著日本文部

省公布四年一度的教科書審定結果，由右翼組織“新歷史教科書編撰會”編寫的《新歷史教科書》再次引起世人關注。新教科書與2001年版相比，在美化侵略戰爭、掩瞞日軍暴行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該書的審定通過、日本將釣魚島燈塔“收歸政府”等一系列行為都反映了近年來日本右翼勢力甚囂塵上、在朝野的影響力大有不斷擴大的趨勢。而在這背后，日本財團一直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對右翼提供了巨額資助，為日本政壇右傾化推波助瀾。

成立于1997年的日本極右團體“新歷史教科書編纂會” （下稱“編纂會”）為出一書可以力爭八載，很大程度上依靠了日本大財團的鼎力相助。據統計，該會每年出版大量圖書并舉辦各種集會，年均活動經費至少需要4.2億日元。如此高昂的費用90％都由日本財團“買單”。有95個企業、16個財團為該會編撰教科書提供資金援助，金額高達5億日元。日本財團，為何在支持右翼勢力時卻如此慷慨甚至甘冒得罪中國的風險？這有其深刻的歷史根源與現實利益動機，值得探究。

戰后日本右翼沉渣泛起

日本右翼形成于19世紀80年代的明治時期，在日本100多年來的幾乎每次重大歷史事件中都扮演過極不光彩的角色。二戰以前，日本右翼與軍閥、財閥緊密結合，以天皇中心主義、軍國主義為思想指針，緊密追隨軍部法西斯勢力，對內反勞工、反社會主義，對外則極力推動侵略擴張。

二戰結束初期，日本右翼團體遭到取締，右翼活動也隨之進入了沉寂期。但隨著20世紀50年代初美國對日政策的調整，舊右翼團體開始復活，標榜民主主義的新生右翼團體也不斷涌現。至1951年夏，日本右翼團體已達540個之多。隨著保守政黨長期把持日本政壇，右翼勢力不斷成熟壯大。據日本《選擇》月刊2000年5月號保守估計，現階段日本右翼團體至少有900個，人數高達10萬人之眾。這已十分接近戰前13.2萬人的數字。

雖然不同時期、不同派別的右翼團體口號各異，但他們基本的政治理念卻相同——反對共產主義，鼓吹天皇中心，翻侵略戰爭之案，謀求修改憲法、叫囂軍事大國化。戰后日本右翼一直活躍在政治舞臺：刺殺社會黨委員長淺沼稻次郎，充當岸信介政權打手鎮壓反美愛國運動，阻撓中日恢復邦交，要求修改憲法建立國家軍隊，派人強登釣魚島......冷戰結束后，日本“泡沫經濟”的破滅以及“五五年體制”的崩潰給日本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日本人的民族自尊心受挫，國家危機意識加重，這為社會右翼思潮泛濫提供了溫床。近年來日本右翼更加猖獗，影響遍及社會各個角落，推動了日本政壇持續右傾化。

首相以公職身份參拜靖國神社，文部省審定通過歪曲侵略歷史的教科書，通過“有事三法案”等與和平憲法精神不符的法案以重獲交戰權，在領土問題上的強硬表態，這些日本政治右傾化行徑的背后，右翼勢力發揮了巨大作用。1976年，推動正式參拜靖國神社運動的右翼團體“慰祭英靈會”成立，此后右翼一直在參拜靖國神社問題上對政府施以巨大影響。小泉上臺后，連續參拜靖國神社，其目的就是為了討好右翼及保守勢力，從“遺族會”方面拉選票。另外，通過修憲擁有軍隊和交戰權一向是日本右翼最大的戰略目標。“保衛日本國民會議”等右翼團體一直通過“草根”動員和議會斗爭謀求修憲，實現軍事大國化。在它們影響下， 90年代以來，日本先后通過了PKO（聯合國和平維持活動法）法案、周邊事態法、“恐怖三法案”、“有事三法案”等，逐步實現了海外派兵、海外用兵的夙愿。

日本政壇的日益右傾化與右翼的推動關系甚密，而右翼如此大的活動能量又緣自何處？

財團的世紀政治投資

日本右翼的猖獗活動，離不開巨額資金支持。從明治時期至今一個多世紀以來，財團一直是右翼的堅實后盾。

二戰結束前的幾十年中，財閥與右翼和軍部法西斯勢力沆瀣一氣，共同推動了歷次侵略擴張。日本右翼的活動資金，如黑龍會、玄洋社、大日本赤誠會等，均主要來自三井、三菱、住友等大財閥。除此之外，財閥作為軍工產業的巨頭，是日本戰爭機器的重要支柱。它們在二戰期間建造了堪稱當時世界頂級水準的“大和號”和“武藏號”戰艦以及“赤誠號”等數十艘航空母艦。單是三菱重工一家公司在戰時就建造了140艘艦艇和1.7萬余架飛機。這一時期，財閥不但是日本右翼的“財神爺”，還是他們的幫兇。

二戰后，作為美國對日民主化改革的一部分，財閥被強制解散，右翼勢力一度失去了資金來源。但時隔不久美國就調整了占領政策。1951年日本政府宣布廢除限制公司令，聲稱解散財閥結束。由于整肅很不徹底，財閥的實力很大程度上得以保留，其右翼思想也未根除。隨著日本經濟高速增長的開始，財閥以新的組成形式相繼恢復（現稱為財團或資本集團），再次充當日本右翼的經濟后盾，以各種形式為右翼輸血、打氣，同時又依靠他們撈取政治資本。

一、為右翼提供雄厚財力支持。戰后日本右翼門派林立，但大都接受了財團的巨額資金援助。日本各右翼團體活動頻繁、開銷甚大，相比之下，其成員繳納的會費則十分有限。龐大的右翼團體之所以活動如此猖獗，是因為他們背后有大財團的鼎力援助。早在岸信介政權時期，由其扶持成立的“新日本協議會”就是一個集自民黨、財界、右翼于一身的組織。三菱電機負責人高杉晉人負責籌集該組織的活動資金，據說他每年可從三菱財團等財界那里籌資幾億日元。防衛廳外圍組織“鄉友聯”是一個軍人右翼組織，經常搞日本重新武裝的宣傳活動。它從三菱重工等軍工產業那里得到了大筆捐款，物質基礎雄厚。20世紀90年代曾多次染指我釣魚島的右翼團體“日本青年社”，也得到日本財團的暗中支持。據稱，如果成功登上釣魚島，每人可獲獎勵數千萬日元。

二、直接登場，公開表達右翼立場。 日本一些財團不僅是右翼的“錢袋子”，其自身也表現出強烈的右傾化。他們不甘心于僅在幕后指使，時時從后臺走向前臺，扮演各種極右角色。一些財界的頭面人物直接出頭組織或參加了右翼團體。如日本大企業華歌爾公司的董事長家本幸一就是右翼團體“日本會議”的會長。“編撰會”的外圍組織“教科書改善聯絡協議會”也有不少財界人士參加，如住友電工顧問龜井正夫、鹿島建設名譽董事長石川六郎等。另一方面，一些大財團首腦還頻繁出頭，公開表達右翼立場。朝日啤酒名譽顧問中高德在“編撰會”會報《史》上公開聲稱：“不參拜靖國神社的政治家，沒有當政的資格。”三菱重工前董事長相川賢太郎也鼓吹政治家應該參拜靖國神社，將戰犯稱為英靈。

三、拼湊壓力集團，與右翼相互策應。財團對右翼的支持，不僅限于對它們的資助以及提供言論支持，還憑借雄厚財力，成立了頗具影響力的政治團體和政策咨詢機構，與右翼協同行動，向政府施加影響。以日臺關系為例，部分親臺財團充當了日臺政治關系提升的急先鋒。1995年，以三井、三菱為代表的大財團勾結政界的親臺派和右翼人士，成立了“早日促成李登輝訪日協會”，頻繁向政府施壓，力主李登輝訪日。在防衛產業中，這一特點更為常見。以三菱重工業公司、石川島播磨重工業公司、三井造船公司等財團為代表的軍工集團，是能量頗大的“國防族”議員的大本營。他們網羅了一批自衛隊退役高級將領，同時彼此串聯，成立了“防衛生產委員會”、“日本防衛裝備工業會”、“日本航空太空委員會”以及“日本造船工業會”（合稱“防衛產業四團體”）等機構影響政府。他們不斷呼吁日本重新武裝、增加防衛預算。這些主張與右翼一拍即合，共同推動了日本向軍事大國化邁進。

財團和右翼之間

的利益紐帶

一個世紀以來，財團一直是日本右翼的堅實后盾，究其原因，可以從歷史和現實兩方面予以考察。

財團與右翼緊密結合有著深刻的歷史根源。現今的財團大體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從明治時期的特權商人（政商），到20世紀前半期的財閥，經過民主化改革演變成為現在“政官財三位一體”下的大財團，其貫穿始終的一個特點就是深深地卷入政治，具有強烈的右翼傾向。

財團的前身是政商，存在于19世紀70年代至20世紀初。明治維新時期，日本為趕超各先進國，對私人資本予以積極扶持，三井、三菱等昔日地方商人就是借助政府給予的特權，以及委托的任務而迅速積累起巨額資本。以三菱為例，1874年日本入侵臺灣，三菱以政府委托經營的13艘大船，擔負了日軍的后勤運輸。戰爭結束后，政府將這13艘船無償轉讓給三菱作為獎賞。此后三菱一躍成為日本舉足輕重的政商。

20世紀初期，政商資本逐步控制了金融、工業等領域，發展成為壟斷性更高的財閥。30年代中期開始，財閥追隨軍部法西斯勢力，確立了軍閥財閥的聯合體制。二者相互利用，財閥為軍部發動戰爭提供物質支柱，軍部則通過有利于財閥的軍事運算體制而使財閥找到致富手段。三菱重工通過為軍部服務迅速發展，資本從1937年的1.2億日元暴漲為1945年的10億日元。

上述事實表明，日本財團是依靠政府扶持而發家，通過攀附政權而持續發展。這種強烈的寄生關系，使日本政府的思想和行為對財團有很大的早期塑造作用。中日甲午戰爭至二戰期間，日本每10年就會發動一場大的戰爭。日本政府這一濃烈的軍國主義右翼色彩，使寄生于政權的政商財閥也不可避免地會被染色，具有右翼傾向。同時，政府扶持、軍國主義擴張也是財團的發家之路。此外，對政權的過分依賴也使財閥重視通過介入和干預政治來牟取利益。與其他西方國家的壟斷集團相比，日本財閥對各政治勢力的支持更有力度、更為露骨，右翼則成為了財閥的首選對象。

財閥時期的這些特點，由于戰后整肅的不徹底，基本上得以延續，突出表現在當代財團強烈的保守主義理念上。戰后日本長期奉行保守的內外政策，財團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財團一直支持自民黨的保守本流路線，強調維護日美同盟，謀求大國地位，維系以政官財三位一體為基礎的保守政治經濟體制。在日本幾十年的保革對立中，財團為維護自身壟斷利益，始終站在自民黨等保守政黨一邊，反對各革新政黨。而右翼組織也大都屬于保守陣營，甚至有“保守政黨的別動隊”之稱。它們大多反共產主義、反對激烈變革、阻撓社會勞工運動、主張成為政治軍事大國。這些主張和行動，對于鞏固財團現有的經濟地位，維護其龐大的既得利益十分重要。因而，支持右翼勢力也就是保護財團自己。冷戰結束后不久，日本經濟陷入了長期低迷。日本經濟界未對自身的僵化體制和保守思維進行反思和革新，反倒使保守勢力得到強化和膨脹。為擺脫自身困境，財團與右翼進一步勾結，加大了對政治的介入力度。

在保守勢力長期把持日本政壇的背景下，很多右翼大佬與政財兩界都擁有非常密切的關系，有不少人甚至扮演了日本政壇幕后操縱者的角色。例如，右翼知名活動家三浦義一同吉田茂、鳩山一郎、佐藤榮作等歷屆首相的關系都極深。川良一則是岸信介的牢友和摯交，對岸信介政權有極大影響力。資助和結交他們，成為財團影響政府政策的便利途徑。此外，右翼還充當了財團和政界之間的獻金渠道。日本大財團素來重視以提供政治獻金拉攏政客，從而影響日本政局。但1976年修正的《政治資金限制法》，對向政黨或議員捐款做出了限制，對政治團體則沒有數額限定。財團利用了這一空缺，通過右翼組織向自民黨輸送滾滾財源。這促成了政界、財界與右翼的新三位一體。

綜上所述，由于右翼與大財團志同道合，同時又是財團介入政治的重要政策影響渠道，二者在歷史和現實、理想和利益等各方面都存在著牢固的紐帶。戰后右翼在日本沉渣泛起并日益操控政壇，與大財團或明或暗的支持有很大關系，值得我們關注。

（本文責任編輯：劉萬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