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 昱

徽商是舊徽州府籍的商人或商人集團的總稱。俗稱“徽幫”,又稱“新安商人”。這支明代中葉至清道光年間中國最具實力和影響的商幫,曾雄踞華夏商界達三百年之久。雖然徽商的輝煌已成為歷史,但其在營商活動中所秉承的誠信、仁義的理念和獨有的文化底蘊,仍值得當今的企業決策者借鑒。
徽商歷史
《晉書》載,徽州人好“離別”,常出外經商。齊梁時,休寧人曹老常往來于江湖間,從事賈販。唐宋時期,徽州除竹、木、生漆等土產的運銷外,商品茶和歙硯、徽墨、澄心堂紙、汪伯立筆等產品的問世,更推動了徽商的發展。
唐代,祁門茶市十分興盛。南唐,休寧人臧循便行商福建。宋代,徽紙已遠銷四川。南宋開始出現擁有巨資的徽商,祁門程承津、程承海兄弟經商致富,分別被人們稱為“十萬大公”、“十萬二公”,合稱“程十萬”。朱熹的外祖父祝確經營的商店、客棧占徽州府的一半,人稱“祝半州”。一些資本雄厚的大商人還在徽州境內發行“會子”。元末明初的徽商資本,較之宋代大為增加,朱元璋入皖缺餉,歙人江元一次助餉銀10萬兩。成化年間,徽商相繼打入鹽業領域,一向以經營鹽業為主的陜西商人集團受到嚴重打擊。
明代中葉以后至清乾隆末年的300余年,是徽商發展的黃金時代,無論營業人數、活動范圍、經營行業與資本,都居全國各商人集團的首位。當時,經商成了徽州人的“第一等生業”,成人男子中,經商占70%,極盛時還超過這一比例?;丈痰幕顒臃秶榧俺青l,東抵淮南,西達滇、黔、關、隴,北至幽燕、遼東,南到閩、粵?;丈痰淖阚E還遠及日本、暹羅、東南亞各國以及葡萄牙等地。
徽商經營行業以鹽、典當、茶、木為著,其次是米、谷、棉布、絲綢、紙、墨、瓷器等。
徽商除了從事多種商業和販運行業外,還直接辦產業。休寧商人朱云沾在福建開采鐵礦,歙縣商人阮弼在蕪湖開設染紙廠,他們邊生產邊販賣,合工商于一身?;丈探洜I多取批發和長途販運。休寧人汪福光在江淮之間從事販鹽,擁有船只千艘。一些富商巨賈,還委有代理人、副手和奴仆營商,休寧人程廷灝曾驅僮奴數十人,行賈四方。
清乾隆末年,課稅、捐輸日益加重,徽商處境愈來愈困難。1831年,兩江總督兼管兩淮鹽政陶澍革除淮鹽積弊,改行“票法”,靠鹽業專利發跡的徽商開始衰敗,典當業也因左宗棠壟斷及外國銀行的侵入而中落。茶、木兩商則由于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運動的影響,連年虧損。尤其是隨著帝國主義入侵,外資滲入,國外商品傾銷,徽商經營的行業大多被其所替代。同時與帝國主義、軍閥官僚聯系密切的廣東、江浙財閥開始興起,只掌握傳統商業知識、技能的徽商,在商業領域逐漸失去其操縱、壟斷和獨占的地位,開始走下坡路。
誠信徽商
徽商在異地他鄉的立足發跡和徽商集團整體勢力的崛起稱雄,雖與徽商本身素有“徽駱駝”之稱的吃苦耐勞精神、善于經營理財的精明頭腦和某些外在機緣不無關聯,但就經營理念而言,講道義、重誠信,顯然是最核心的因素?;丈淘跔I商活動中,歷來看重“財自道生,利緣義取?!薄耙匀逍g飾賈事”?;丈虆悄掀卤硎?,“寧奉法而折閱,不飾智以求贏”,“人寧貿詐,吾寧貿信,終不以五尺童子飾價為欺?!敝鲝堈\信為本,堅守以義取利,是徽商一以貫之的信念,也使其獲得了良好的市場信譽。歷史上,各地商家在買賣中以次充好,以假易真的現象時有發生,然徽商卻不屑為之。明朝徽商胡仁之在江西南豐做糧食生意,即使在天災大饑之年“斗米千錢”的情形下,也決不在糧谷中摻假害人。清末,開文墨店的胡余德發現有批墨錠不符合質量要求,立即令所屬各店停止制售此墨,并將流向市場的部分高價收回,倒入池塘銷毀。為保證商品質量,維護客戶利益,決不摻雜使假,甚至不惜血本,毀掉重來,體現了徽商以誠待人的處世原則和以真行賈的經營理念?;丈虤v來奉行“賈道而儒行”,倡揚誠信之商德,“不效世用一切狙詐術”,不以“功利為急”,故譽溢湖海,“而資益積也”?;丈淘S憲由此總結道:“惟誠待人,人自懷服;任術御物,物終不親”。
商家在營市利人的同時從中獲取合理利潤,本無可厚非。但如何看待義利關系,是見“利”忘“義”,還是“取予有義”,則是考衡商家職業道德和商業理性的標尺。明代有一徽商在江蘇溧水經商,低息借貸便民,從不居中敲剝。嘉靖22年谷賤傷民,他平價囤積,次年災荒,谷價踴貴,他售谷仍“價如往年平”,深得百姓信佩。無獨有偶,休寧商人劉淮在嘉湖一帶購囤糧谷,一年大災,有人勸他“乘時獲得”,他卻說,能讓百姓度過災荒,才是大利。于是,他將囤聚之糧減價售出,還設粥棚“以食饑民”,贏得了一方百姓的贊譽和信任,生意自然也日漸興隆。以義取利,為義讓利,一方面體現了徽商對中國傳統倫理原則的恪守,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徽商對“義”、“利”辯證關系的深刻領悟和具體把握。中國古代思想家墨子說:“與人謀事,先人得之;與人舉事,先人成之。”“利人者,人亦從而利之”。此亦徽商為人處事之本和經營決策之術。
徽屯老街“同德仁”是制售中藥材的百年老店,為保證藥材貨真價實,維護商號聲名信譽,店主每年專派經驗豐富的老職工前往名貴藥材原產地收購原料。在加工炮制方面,更是遵守操作程序,嚴格把關,從不馬虎。在炮制特色名藥“百補全鹿丸”時,該店每臨秋末冬初都要舉行“虔修仙鹿”儀式,即在抬鹿披彩游街之后,讓眾人現場監督鹿丸制作的全過程。正因為堅持以真取信,以誠待人,秉德為商,重義取利,徽商在各行各業才贏得了廣闊的市場和彌久不衰的聲名。
仁義徽商
作為活躍于明清商業舞臺上的一支重要力量,徽商在致富之后,不忘回報社會,積極捐資興辦社會公益事業,舉凡建義倉、修水利、筑道路、興學校等等,無不在其捐助范圍之內。在徽商的各種捐助中,尤為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對災荒的捐助與賑濟。
明清時期每逢某地發生災荒,經商于該地的徽商大都能迅速響應當地官府的倡議,積極主動地投入到捐助與賑濟活動之中。嘉靖九年(1530年),秦地發生旱蝗之災,“邊陲饑饉,流離載道”,正在榆林經商的歙縣鹽商黃長壽立即“輸粟五百石助賑”,使災荒得以緩解。崇禎十三年(1640年),歙縣糧商吳民仰運載千石小麥途經上海時,正值該縣發生饑饉,他“見之惻然,盡以舟麥散饑人,人各一斗,得以旬日以待食新,所活無算”。乾隆七年(1742年)揚州發生水災,歙縣鹽商汪應庚一次就捐銀6萬兩,用于賑濟災民。
針對大災之后出現的疫病流行的情況,徽商在直接捐錢捐糧的同時,還廣為災民采置藥品,悉心加以救治。雍正十年(1732年)、十一年(1733年)間,揚州“江潮迭泛,……疫癘繼作”,歙縣鹽商汪應庚親設藥局,“更備藥餌,療活無算”,對因災荒或疫病而死亡的災民,徽商也慷慨解囊,出資置棺為之掩埋。婺源商人金榮生僑居金陵,在道光十一年(1831年)的水災中,他不僅“散給衣食”與災民,而且建義濟堂,以“掩骸瘞暴”。
對因自然災害所引起的物價上漲,徽商也充分發揮自身的優勢,著力平抑物價。乾隆十七年(1752年)徽州府發生旱荒,糧價暴漲,歙縣鹽商程揚宗一次性即捐出6萬兩白銀“買谷積貯”,平抑糧價。
徽商還十分重視災后的重建工作,蕪湖鳳林、麻浦二圩有田數十萬畝,道光十年(1830年)發生大水后,歙縣商人許仁倡捐巨萬,用于修堤筑堰,并親“董賑事,以工代賑”。次年春工竣,“夏水又至,漫圩堤丈許”,他一面安置災民“設席棚,給餅饅,寒為之衣,病為之藥”,一面著手恢復生產,“為養耕牛,水落更給麥種”,進行災后的恢復與重建工作。嘉慶十年(1805年)黃淮大水后,歙縣鹽商鮑漱芳集眾輸銀300萬兩,用于搶救恢復水毀工程。
徽商這種犧牲暫時利益造福社會的義舉,贏得了社會和災民的普遍信賴和愛戴,在廣大社會群體中樹立了良好的形象和聲譽,為其商業的進一步拓展和豐厚商業利潤的獲得,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文化徽商
數百年來,徽商不僅僅是一個個以經商營利為惟一目的的商業群體,他們與文化有著不解之緣,從而形成了這個商業集團的獨特風格,贏得了“儒商”的美名。
徽商中不乏飽學之士,賈而好儒,亦賈亦儒,這是安徽商人的傳統。歷史上徽商中精通儒學、擅長詩詞文學者不乏其人。他們中間有些是早年習儒,以后走上經商道路的;有些則是亦賈亦儒,在經商的同時,愛好文化和儒術,形成了他們“賈而好儒”的特點。商人有文化,則氣質、智力、判斷力和洞察力的品位自然比較高,在商品市場瞬息萬變、供求之間盈虧莫測的情況下,善于審時度勢,精于籌劃,因而獲利不僅多而且快。商人有文化,在與官府交往,同顯貴應酬中,便能言語相通,應對自如。安徽商人知識廣博,喜歡談論文化事,在做生意的過程中,喜歡來點文化義舉,或文化投資。因此有人說,安徽商人走到哪里,哪里的文化就繁榮。
尚文的傳統培育了徽商賈而好儒的品格,而徽商的“好儒”和雄厚的經濟實力,又有力地推動和促進了文化的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