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過的日子

張　謙

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歲月長長的沉淀，風(fēng)沙深深的掩埋，那份記憶卻依然清晰如昨。

當(dāng)琴聲叮叮咚咚地流淌在寂靜的夜，如水的月光撥動著不死的靈魂，那個有著一頭清爽悅目的短發(fā)，一雙笑意盈盈的雙眸，活潑潑的大咧咧的女孩，如煙花般在我眼前在我腦海中閃現(xiàn)。葉兒，我的好友!

葉兒，這樣的夜，我想起了你!

仿佛已離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時光這種東西常常在你不經(jīng)意間溜走得飛快，驀然回首，許多人與事卻已統(tǒng)統(tǒng)走遠(yuǎn)!只是薄霧中往日那張純純的笑臉仍帶著清晨清新的露珠的氣息冉冉走來。

不知為什么，同齡的你似乎總是顯得比我懂事，你得到的贊美總是比我多。圍繞在你身邊的人總是像眾星捧月般，那個時候我是妒忌你的。

暗暗地跟你比較成績、比較衣服、比較寵愛，比較一切可比較的東西。超越你是我那時最大的夢想。

十六歲的花季，十七歲的雨季，十八歲的驕狂，我們一起走過。我沒有想到我們會成為那么好的朋友，而且那么多年。我們像一幅對照強(qiáng)烈的畫，一個文靜，一個活潑；一個內(nèi)斂，一個外露；一個小氣，一個大度；一個虛榮，一個寬容。上帝把我們兩個人放在一起，是一種有趣的對比，卻加深了彼此之間的吸引，感情就那樣產(chǎn)生了，你在那年圣誕節(jié)送給我的圣誕卡上寫的話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說，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擁有一座自己的小木屋，放著我們喜愛的音樂，在星光下，享受這份醇醇的友情。收藏這份溫暖，收藏這份情感。那個時候我感覺我像是世界上最富足的人。

葉兒的家就在同一院落里的隔壁單元，夜深人靜的時候，兩盞孤燈亮在漆黑的空中，那時沒有電話，做好了功課，她會偷偷趴在陽臺上，喊我的名字，若隱若現(xiàn)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格外有些怕人，聽媽媽說，夜晚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是來招魂的，于是把被子蒙住頭，不敢答應(yīng)。生怕魂被鬼召了去。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然都是些美好的回憶。

高三那年的落榜粉碎了我們所有的夢。

你說，青兒，別難過，我們一起到蘇杭去散散心好不好?

拎著簡單的行李，帶著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悲壯踏上了征途。蘇杭美麗的風(fēng)景滌蕩了我們心中的失意悲傷，外面廣闊的世界打開了我們眼中的視野。我們一路歡歌，畢竟年輕的血液沒有太多的沉重，單純的眼睛也沒有過度的悲傷。在燦爛的季節(jié)，我們是兩只破蛹而出的蝴蝶，揮動著翅膀，找尋著那遙遠(yuǎn)而神秘的夢中的天堂。

人家笑說我們是連體嬰兒，同進(jìn)同出，同上同下。只怕是以后找男朋友也要同時同步。我不知道這是玩笑還是預(yù)言，一切就如戲劇化的上演了。

那是在一次舞會上，愛情似乎是一場沒有預(yù)約的期待，沒有演習(xí)的碰撞。當(dāng)他微笑地望著我，我的心就怦怦直跳；當(dāng)他把手伸向我，我的手就再也不想松開。我不是一個宿命論者，但卻身不由己陷入宿命的漩渦。

最初的約會都是我們?nèi)齻€人一起，也許是因為少女的羞澀，也許是因為對葉兒的信賴，在還不懂什么是戀愛的季節(jié)，我們都把那當(dāng)作是一次次朋友的聚會，他爽朗的笑聲，陽光的氣息和他那頭濃密的黑發(fā)成了我們之間最多的話題。

如果不是那一次，我們的三人約會還將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

接到他的電話時，我正在洗頭，沖出來，滴了一地的水，當(dāng)電話里傳出他的聲音，我的心出奇地緊張，當(dāng)他告訴我他要單獨(dú)見我，我望著滿地的肥皂泡，快樂地想唱歌，又無端地有些害怕，我隱隱約約覺得會發(fā)生些什么，是我期待的嗎?我心亂如麻。

要不要告訴葉兒，我猶豫再三，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可我清楚知道葉兒對他的迷戀。但戀愛終究不能三人同行，最終只能淘汰一個，我是那個獲勝者，這一次是我贏了，我隱隱有些得意。

當(dāng)見到他，我緊張得手指有點(diǎn)微微發(fā)抖，畢竟這是我們認(rèn)識以來的第一次見面。我的心在暗暗竊喜并盼望著，我預(yù)感著有什么要發(fā)生。

在咖啡館悠揚(yáng)的薩克斯風(fēng)中，在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中，我們相對而坐。

他呷了一口咖啡，似乎在考慮措辭又似乎在醞釀著什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甚至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我打破了沉默。

“青兒，”他終于開口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我愛上葉兒了。”

“當(dāng)”的一聲，咖啡杯毫無防備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了，我的心也在那一剎那四分五裂了。這是個沒有準(zhǔn)備的答案，這是個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這是個殘酷之極的宣告。靜寂中我清晰地聽見心碎的聲音。

“你單獨(dú)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我有些迷糊，也許這是在做夢吧，也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這與我的想象大相徑庭，也許他在跟我開玩笑，在考驗我?這樣一想，我馬上睜大眼睛，我沒有意識到我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就是僥幸。

他依然是那個好看得對我有著致命誘惑的人，可他的嘴里卻在說，“我本來早就想告訴你這件事，可葉兒不讓，她說這樣會傷害你，她甚至從不肯單獨(dú)跟我見面，可這樣下去，是對你更大的傷害，我們?nèi)酥g終將要有個結(jié)果。愛情原本就是自私的。”

不知什么時候咖啡館里飄起了劉德華的歌《一起走過的日子》：“如何面對曾一起走過的日子，現(xiàn)在剩下我獨(dú)行，如何讓心聲一一講你知，從來無人明白我，惟一你給我好日子，有你有我有情有生有死有義，多少風(fēng)波都愿闖，只因彼此不死的目光，有你有我有情有天有海有地，如何解釋當(dāng)我不智，才甘心披上孤獨(dú)衣，剩下絕望舊身影，今只得千個傷心的日子……”

被歌聲觸動的心支離破碎，所有的堅強(qiáng)都土崩瓦解，視線頓時模糊一片，淚水如山泉般涌出，淋濕了我今生惟一的永不再來的初戀。

我不記得是誰把我送回家的，只記得有一雙溫暖的手緊握著我，沒有松開。全仗著這一雙手給我的力量，讓我挺過了最艱難的一關(guān)。

等我醒過來，我看見了葉兒，原來是她一直陪著我。

我不知道是應(yīng)該恨她怨她還是感激她，說不要傷害我的人是她，搶走我愛的人的也是她，我對她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的情感，我不能面對她，在我們之間的對壘中，我又一次輸了。

直到那一天，她對我說，她要走。加拿大的蒙特利爾，一個很遙遠(yuǎn)的國度，一個很陌生的城市。我不知道是應(yīng)該祝福還是慶幸，畢竟我忘不了他，我生命中的第一次。

在機(jī)場送別，她的眼中有淚，她輕聲說：“我會想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你快樂，我會給你所有我能給予的東西，包括愛情。”說完她飄然遠(yuǎn)走，我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一時竟無言。

待回過神來，我才發(fā)覺手中握著她臨別前送給我的禮物，是一盤CD，劉德華的《一起走過的日子》，那些繽紛的往昔如夜空中璀璨的煙花般在我腦海中閃閃爍爍，那一刻的留戀與傷感使我久久不能言語。

待我抬起頭來，我看見他站在我面前，依然是那個讓我心旌神搖的身影。只是此時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她沒有留給我地址，她讓我不要再找她了。”

你在成全我們嗎?你真傻，葉兒。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可以轉(zhuǎn)讓，惟有愛情不能。我流著淚，笑了。

當(dāng)歲月的車輪磨平了所有的風(fēng)花雪月，當(dāng)時光的利劍穿透了所有的浪漫情懷，我只想知道，葉兒，你在遠(yuǎn)方還好嗎?

只想告訴你，不管未來有多遠(yuǎn)多美，我永遠(yuǎn)記得我們曾一起走過的日子：歡笑淚水印證的青春，真心似金鑄就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