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支持ＷＴＯ？

Ａｌａｎ　Ｂｅａｔｔｉｅ　Ｆｒａｎｃｅｓ　Ｗｉｌｌｉａｍｓ

WTO的下一個主要任務是調和成員間的利益沖突，這是因富國集團提供特殊待遇而引起的

2003年WTO各成員國部長云集墨西哥旅游勝地坎昆，此次會議不歡而散。他們談判的破裂表明發展中國家早就做好準備，即使看著多邊貿易自由化陷于癱瘓，也不愿達成它們都不愿接受的協議。目前，占WTO成員四分之三的發展中國家開始關注坎昆之后，將于12月在香港舉行的WTO部長級會議，它們的影響力在當務之急的任務中也十分明顯。

誰會成為新任總干事？

本周，對新任WTO組織總干事的挑選工作已經開始，這一過程嚴肅而微妙。四位候選人都迫切希望把自己描述成發展中國家的衛士。然而，發展中國家間的分歧從WTO談判時產生以來，大有蔓延到總干事競選過程中來的趨勢。這一分歧和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間的分歧一樣非常重要。

泰國人素帕猜（Supachai Panitchpakdi）的繼任者須由148個成員國于5月底經一致同意而選出。新任的總干事馬上就面臨著一個緊急任務：使目前還較為空洞的自由化協議框架豐滿起來，這一框架是于去年達成的。此輪的部分談判于2001年在卡塔爾首都啟動，并命名為“多哈發展議程”。四位候選人中有三位來自于發展中國家：烏拉圭前任WTO大使卡洛斯·佩雷斯·德爾·卡斯蒂洛（Carlos Perez del Castillo），是觀察家們早期認為的熱門人選。巴西現任WTO專員路易·菲利帕·德·西克薩斯·科雷亞（Luiz Felipe de Seixas Correa，），和毛里求斯外長賈亞·克里希納·庫塔里(Jaya Krishna Cuttaree)。第四位是原歐盟貿易委員帕斯卡·拉米（Pascal Lamy），目前他在競選中排名第二。

庫塔里和西克薩斯·科雷亞的競選論調非常鮮明：WTO組織的領導必須來自于發展中國家，就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執行董事歷來都是歐洲人，世界銀行的主席都是美國人一樣。西克薩斯·科雷亞說：“這和南北對抗沒有任何關系。——這僅僅是一個平衡的問題。” 他還說，盡管無論誰當上了WTO組織總干事都必須為所有成員的利益服務，但如果是來自發展中國家（素帕猜先生是第一位），他就會對窮國關注的問題更加敏感。

這迫使拉米不得不設法消除人們認為他代表富有的北方國家利益的看法。他說：“在本輪回合，的確應更多地考慮發展中國家利益，但是來自于發展中國家并不是成為總干事所必須持有的通行證。我在擔任以前的職務時也為發展中國家做過很多工作，例如，‘除武器外一切事務的安排（面向最貧困國家的歐盟特別市場準入安排），消除農產品出口補貼，基因藥品的市場準入等。我甚至為此而得罪了我自己的支持者。”

競選反映兩個集團的沖突

以前只需在四個經濟體——歐盟、美國、日本和加拿大——之間協商就可以達成全球貿易協定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從任何意義上來說，現在大的貿易集團間的關稅已經很低了，自由化的巨大利益存在于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或發展中國家內部的貿易活動當中。坎昆談判破裂的主要原因就在于發展中國家意識到它們的力量日益強大起來，從而對眼前的協議不滿意了。此次會議鞏固了20國協調組的領導地位。這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的自發組織，包括巴西、中國、印度和南非，它們聯合起來要求富國降低對本國農業的支持和保護力度。

此后，富國貿易集團對部分的要求做出了回應。歐盟承諾取消對出口農產品的所有補貼，但實施日期尚未確定。當拉米還是貿易專員時，就有驚人之舉，向最貧窮國家承諾“免費回合”，使窮國享受其他成員的關稅削減，而只承擔很小或根本不承擔自由化義務。

但即使是所謂的“特殊和差別待遇”也不足以安撫窮國。尤其是，有一些特殊優惠讓窮國更容易進入富國的市場，因此那些從特殊優惠條約中受惠的發展中國家擔心普遍自由化協定會降低那些優惠的價值，即使協定允許它們削減關稅的幅度小于富國。這可能會將出口利潤拱手讓給別人，尤其是讓給20國協調組的發展中國家，比如巴西、南非和阿根廷，它們農業出口商的效率和競爭力相對較高。

這種“優惠減少”問題使發展中國家相互對立，并成為了多哈回合的一個重要議題。這個問題的某些方面其實由來已久。最明顯的就是，加勒比海的香蕉出產國享有進入歐盟市場的優惠條件，而這是以拉美香蕉種植者的利益為代價的。然而現在的改革措施使這些優惠條件的價值遭到了削弱。有少數來自其他集團的國家，如希望對某些農產品采取保護措施的33國集團和包括最貧窮國家在內的90國集團，它們也有同樣的擔憂，希望保護它們的農民免受低成本產品競爭的沖擊。

自去年8月達成協議框架后，首輪全面談判到今年才啟動。據日內瓦與會官員說，談判很快陷入發展中國家間的爭執，一方是享受特殊優惠的牙買加等發展中國家（它是代表加勒比海國家說話的）；另一方是那些認為被優惠政策排除在外的國家，主要是拉美農產品出口國，如哥斯達黎加和秘魯。

直到20國協調組發表了一個安撫聲明，給享受優惠的國家更多時間和幫助使其得以調整，爭執才得以平息。但貿易專家說潛在的緊張局勢依然存在。一個獨立的智囊機構——世界貿易和可持續發展中心執行主席里卡多·梅蘭德斯問道：“20國協調組的國家對來自33國集團和其他國家的擔憂做出足夠的回應了嗎？我認為沒有。”他還說富國可以通過承諾向最貧困國家提供更多的援助以幫助其調整，并加強其工業的競爭力。但是要在貿易和援助之間尋求平衡一致更是口惠而實不至。

其他的一些國家認為，像巴西和印度這樣主導著20國協調組的國家，雖然經常被作為發展中國家的領袖，但依然有它們自己的局部利益。歐盟、美國、巴西、印度和澳大利亞組成了一個特別的“五個興趣方”以推動去年8月達成的框架協議中的農業部分的發展。然而，梅蘭德斯先生說其他一些國家，特別是糧食純進口國對與這一小集團溝通和磋商太少而非常不滿。

發展中國家在某些議題上互相爭斗，糖類就是個典型例子。歐盟保證改革其糖類體系，該體系以世界水平3倍的定價來補貼歐盟的農民。此改革將會受到低成本、高效率的糖類生產國的歡迎，比如巴西、泰國這樣的國家。由于歐盟向世界市場傾銷糖類，并壓低價格，從而損害了兩國農民的利益，巴西、泰國兩國共同在WTO贏得了一個針對歐盟糖類體系的案件。

但是享受能以人為高價向歐盟銷售的國家持不同觀點，例如毛里求斯享有歐盟糖類配額的三分之一。在那些國家間存在著明顯的矛盾沖突，與巴西、泰國以及其他競爭力強的發展中國家相比，上述那些國家的多數都更加貧困。莫桑比克政府的國家糖類研究所顧問安娜·洛克談到：“一個巴西糖類大亨告訴我，每次世界價格長上幾個美分，他就可以為自己買一個新的私人噴氣飛機。”

服裝和紡織品也是關鍵問題，服裝和紡織品生產在傳統上是工業化進程中的一項第一階段措施。服裝和紡織品全球配額體系在2005年1月結束，像孟加拉和斯里蘭卡這些在配額保護下發展紡織業的國家，對來自中國的競爭惴惴不安。

這些沖突矛盾外溢，影響到WTO總干事的競選。每個候選人都希望被看成是發展中世界的捍衛者，明確能夠彌合分裂。庫塔里先生的祖國是優惠制的最主要受益者之一，他的核心支持主要來自貧窮的非洲、加勒比、太平洋國家（ACP）。他主張這些依賴優惠的國家應被給予更多的調整時間。他抱怨這使得他被描繪成特殊待遇的守護者。

庫塔里先生說，“來自毛里求斯最大的不利是，如果我為優惠制而斗爭，或者爭取采取措施來打破優惠提供方的限制，我就被描繪成反對自由貿易”，“然而，如果彼得·曼德爾森（歐盟貿易委員拉米先生的繼任者）說同樣的話，沒有人懷疑他的自由貿易精神”。庫塔里先生認為他的位置和他對更加開放全球貿易的支持之間并不存在矛盾。他對多哈回合的奉獻充分體現在坎昆會談破裂后，他發揮作用使得90國集團的發展中國家（G90）重回談判。

分歧的另一派，西克薩斯·科雷亞先生否認發展中國家被分成不可逆轉的不同戰營，巴西和其他有競爭力的出口國認可優惠接受國的關切，他說“我們已明確表態，這是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

佩雷斯·卡斯蒂略的祖國——烏拉圭，與巴西的立場接近，新近加入“20國協調組”（G20），也是凱恩斯農業出口國集團成員，支持農業自由化。像澳大利亞、新西蘭這樣幾個國家宣布支持佩雷斯·卡斯蒂略競選。但佩雷斯·卡斯蒂略強調發展中國家對他的廣泛支持，他不會偏袒任何單一團體。他說，“我得到了印度尼西亞這樣一個糧食凈進口國的支持，以及新加坡這樣根本沒有農業國家的支持。”

但也存在著使發展中國家團結一致的因素，來阻止分裂。例如，發展中國家通常保持團結一致的公共姿態，在WTO對抗富國。歐盟尤其經常主張發展中國家應根據它們的發展水平和它們公司在全球市場的競爭力而被分成不同類別。歐盟首席WTO談判官員卡洛·特洛伊在最近的講話中表示，如果不是名義上，也要在事實上進行分類，來反映如下的事實，一些國家比另一些國家在全球貿易體系中更有能力生存發展。

但發展中國家反對為差別待遇而進行分類，比如分成小島嶼、內陸國，或是小型脆弱國家，認為這是分而治之的策略，會削弱發展中國家的集體談判力量。佩雷斯·卡斯蒂略認為“我們不應當向WTO引入更多的國家分類”。

樂觀主義者爭辯到WTO內部的利益分歧能夠被克服。埃及是20國協調組（G20）的成員之一，其貿易部長拉希德·穆罕默德·拉希德表示聯盟可以轉變而不會使會談破裂，“人們為了一些事情集聚成團組，兩個小時候后他們持不同立場，互相爭斗”，“他們對此訓練有素”。

但是要實現發展中國家的團結一致，必須克服下述問題帶來的不利影響，競爭激烈的WTO總干事競選，以及在未來復雜緊張的多哈談判。

向窮國提供優惠到底有多難？

富國貿易集團通常都以給予發展中國家優于一般WTO協定的市場準入的形式來體現對其發展的關注。從2009年開始， 歐盟的“除武器外一切事務的安排”將向最不發達國家提供進入歐盟市場的零關稅市場準入；美國的“非洲成長”及“機會法案”也促使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區對美國出口量的急劇上升。

然而，這些安排卻給它們自己帶來了麻煩。首先，仍然有些國家怨聲載道，因為它們要不被排除在外，要不就需要對所有的要求全盤接受才得以加入。第二， 也有人批評說，這樣的優惠計劃破壞了WTO最重要的原則，即對所有成員都應平等對待。

有時候，這些安排的成員資格的獲得更多的是由于偶然的歷史因素，而并非只是由于其貧困或經濟力量薄弱。例如，歐盟給予其前殖民地非、加、太國家優惠政策，就是這種情況。政治上的利益關系也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巴基斯坦支持美國在2001年9·11恐怖襲擊之后入侵阿富汗。這使它很快被批準加入歐盟優惠計劃，此計劃旨在幫助拉美國家打擊非法的藥品買賣。印度以違反WTO規則為由成功對此發出質疑。

此類優惠安排有時也被批評為向受惠國強加了比現行的WTO多邊協定更加苛刻的條款。歐盟提出的和非、加、太國家簽訂新 “經濟合作協定”就受到了來自非政府組織的抨擊。他們認為這項協定迫使伙伴國必須制定法規來保護外國投資，激化國內競爭，并提高政府采購的透明度。這些計劃是在新加坡部長級會議上提出的，故統稱為“新加坡議題”。但在2003年的多哈會談上，應發展中國家的要求，這些問題都被去掉了。

歐盟貿易專員彼特·曼德爾森(Peter Mandelson)說，非、加、太（ACP）國家本身是歡迎這些貿易條款的，只是那些倡導發展問題的人們錯誤表達了這些國家的立場。他最近還告訴一個英國議會委員會，那些所涉及到的發展中國家相關部門的部長向他提交的觀察報告就是證明這些條款有用的最好證據。

然而，一些非、加、太國家的貿易部長卻駁斥這種觀點。贊比亞貿易部長迪帕克·帕特爾(Dipak Patel)說：“我們對這種后門途徑深感擔憂。WTO規則和歐盟在‘經濟合作協定上的做法還有何共通之處？”肯尼亞貿易部長穆科沙·科圖伊(Mukhisa Kituyi)說：“如果我們在這些協定上獲得的優惠比在WTO談判上的少，那么我們將不可能得到任何的發展。”

此外，一些貿易專家也抱怨說，特殊計劃的泛濫正在分化WTO組織。由WTO組織前總干事彼特·薩瑟蘭(Sir Peter Sutherland)領導的一個委員會最近的報告指出，只有9個國家是在 “最惠國”地位的基礎之上和歐盟進行貿易往來的。這一地位本是所有WTO成員都應該享有的，但卻越來越被曲解了。

一些富國抱怨說它們“兩面不是人”——如果它們不向窮國提供優惠計劃，就會因吝嗇而受到懲罰；但如果做了，又會被批評破壞了多邊主義。美國貿易代表發言人理查德·米爾斯說：“只要是涉及到優惠計劃，我們怎么做都不討好。”但他也辯解說美國的計劃“既沒有傷害到WTO，也沒有阻礙多邊貿易自由化。”

根據薩瑟蘭的報告，解決的辦法是加快多邊貿易自由化進程，以此來削減特殊安排的價值。但是，特殊安排的存在得到了一些國家的支持，這些國家不情愿贊同全面自由化，這樣會減損它們所享受優惠的價值。

相關鏈接：

貿易上的重創：

發展中國家彼此爭斗的議題

糖類和香蕉

多年來， 歐盟都為某些發展中國家，提供一些特殊計劃，允許這些國家以高價向歐盟市場出售糖和香蕉。該體制遭到了其他貧困的糖和香蕉生產國，特別是拉美國家的譴責，認為它們受到了歧視。

大米

那些大米自給自足的國家，如加納和海地，抱怨說自由化使美國那些獲得出口補貼的大米得以進入它們國內市場，從而傷害到它們本國農民的利益。但是生產成本低的發展中國家，如世界最大的兩個大米出口國——泰國和越南，卻從自由化中受益頗豐。

紡織品

隨著1月1日全球配額制的取消，有著低成本和相對高生產率的中國將有望在服裝和紡織品方面獲得近一半的全球市場。這可能傷害到孟加拉和斯里蘭卡等發展中國家的制造商的利益，他們一直以來都受益于配額制。

服務貿易

發展中國家對服務貿易自由化一向存有疑慮，害怕跨國集團因此主宰了諸如金融和保險等市場。但是有一些國家卻強烈支持新的服務貿易協議，例如，印度就希望為了本國的信息產業而對富國的外包業務采取保護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