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邊貿易體制的柱石

張玉卿

《關于爭端解決規則與程序的諒解》（以下稱“諒解”）是WTO一攬子協議的有機組成部分,是烏拉圭回合談判的重要成果。當初各成員方均對WTO的司法制度的建立與爭端解決抱有深切的厚望,期待其成為多邊自由貿易體制的堅強柱石。時至今日，WTO爭端解決機制的運作已達十年，其運作情況如何？是否真正成為多邊自由貿易體制的柱石？的確需要總結與思考。

回顧、總結和前瞻：WTO爭端解決機制10年前行之路

WTO爭端解決機制是對關貿總協定（GATT）40多年爭端解決機制運行實踐的總結與歸納、發展與創新的結果，被譽為“WTO皇冠上的明珠”。10年來，WTO爭端解決機制在為多邊貿易體制提供確定性（certainty）、穩定性（stability）和可預見性（predictability）上，起到了柱石的作用。這一機制使各成員在WTO中可以更好地行使其協議的權利，明確其應盡的義務。WTO爭端解決機構以通過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報告的形式，以條約法和公認的國際法為指導，通過對WTO相關協定的具體解釋與適用，使WTO的法律制度更為清晰、明確, 更有利于多邊貿易體制的運行真正建立在規則基礎之上。

由門可羅雀到門庭若市

自WTO成立起至2004年12月31日的10年里，共有324起案件訴諸WTO爭端解決機制, 遠遠超過了GATT在長達半個世紀里的案件數量。WTO爭端解決機構（DSB）共散發了87個專家組報告(通過的有83個)；其中有67個被上訴到上訴機構，上訴率高達77%。上訴報告總共通過了64個。這些數字反映出各成員越來越重視利用WTO爭端解決機制來處理貿易爭端，以維護其貿易權益。

程序利益的大國博弈

根據《諒解》，WTO爭端解決程序包括磋商、設立專家組、專家組報告的做出、提出上訴、上訴機構的審查及結論、專家組報告及上訴機構報告的通過、對DSB裁決的執行、對執行的審查、申請和授權報復等等。10年里，《諒解》設定的程序得到了全面參與，體現在：（1）WTO各成員共提出了324個磋商請求，目前仍處于磋商階段的爭端有121件; （2）DSB對159起爭端決定設立專家組，共設立了129個專家組，目前尚有14個專家組處于工作階段；（3）專家組共散發了87報告；（4）有67個爭端提交上訴機構審理；（5）DSB共散發了19個依據第21.3款關于執行DSB建議或裁決的合理期間的仲裁裁決；（6）DSB共散發了13個依據第21.5款設立的執行審查專家組報告，有8起案件依據第21.5款設立的執行審查專家組的報告被提起了上訴；（7）DSB共散發了16個依據第22.6條（報復水平裁決）有關報復水平的裁決，進行了8次報復授權；（8）依DSU第25條（通過仲裁方式解決爭端）有關利益減損進行裁決的案件有1起。

從游戲的旁觀者到游戲的參與者

10年里，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開始注重于利用WTO這一平臺來處理、解決貿易爭端。而在GATT時期由于爭端解決機制被發達國家所壟斷，發展中成員對其缺乏信心。依WTO爭端解決機制受理的324個案件中，發展中成員的起訴達到129起，其中發展中成員訴發達成員67起，發展中成員訴發展中成員62起。另外，發展中成員還作為第三方積極參與了案件。這種發展中成員廣泛參與WTO爭端解決的情況在GATT歷史上是無法想象的。

大國依然控制主導話語權

截至2004年12月31日，共有92個成員參與過WTO爭端解決機制的活動（作為案件的爭端方或者第三方），美國與歐盟等發達國家依然是WTO爭端解決機制的最頻繁使用者或參與者。

在40個曾主動提起過爭端的WTO成員中，起訴10起以上的有9個成員，依次是美國（80）、歐盟（68）、加拿大（26）、巴西（22）、印度（16）、墨西哥（13）、日本（12）、韓國（12）、泰國（11）。中國起訴1次，排在第28位。

在44個曾作為被訴方的WTO成員中，被訴10次以上的有10個成員，依次是美國（88）、歐盟（51）、印度（17）、阿根廷（15）、日本（14）、加拿大（13）、巴西（12）、韓國（13）、墨西哥（12）、智利（10）。中國被正式要求磋商的有1次，排在第32位。

除美、歐外，加拿大、印度、日本、澳大利亞、巴西、韓國、智利、阿根廷等成員也頻繁在WTO爭端案件中出現，他們或作為起訴方、或作為被訴方、或作為第三方，積極利用WTO爭端解決機制作為處理貿易爭端的主要途徑，維護其貿易利益和產業利益。

日益拓展的受案范圍

從案件涉及的協議看，烏拉圭回合談判將農業、服務業、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等新的領域納入到多邊紀律之下，隨之WTO爭端解決機制處理案件的領域與數量也大大擴展了。在上述提到的324個磋商案件中，反傾銷案件57起，補貼與反補貼案件54起，國民待遇案件34起，保障措施案件33起，數量限制案件28起，關稅減讓案件24起，TRIPS案件24起，最惠國待遇案件17起，動物與植物衛生案件12起，進口許可證案件6起，服務貿易案件5起，政府采購案件4起，紡織品、農業和技術貿易壁壘案件各為4起。這些數字反映出當前國際貿易的焦點問題。

新體制下的“執行難”

WTO爭端解決機制通過引入“反向一致”和“交叉報復”規則，有力地促進了各成員有效地履行WTO的裁決。這與GATT時期，專家組報告在大多數情況下不能得到通過或通過得不到有效執行形成了鮮明對比。在WTO實踐中，DSB授權報復已出現過8次，涉及10個案件。同WTO爭端裁決的總數相比，最終導致授權報復的約占10%左右。報復是在勝訴方經申請被授權后采取的貿易制裁措施。而實際上敗訴方未執行DSB裁決、勝訴方也未申請的情況還有不少。因此，不夸張地說WTO目前也象中國一樣存在執行難的問題。

然而，就象何事物都均無法保證其完美無缺一樣，WTO爭端解決機制也不例外。通過10年的實踐，對協議和DSB的做法也發現或提出了一系列問題，如關于案件審理的透明度、法庭之友、擴大第三方權利、專家組審理案件的范圍、上訴機構發回重審、案件審理期限過長、一些DSB裁決的執行以及常設專家小組等問題。我們期望這些問題，通過多哈回合的談判，能有所改進。但我們不可因為這些問題的存在而輕視WTO爭端解決機制的作用，或對其失去信心。

新體制下的新兵：中國與WTO爭端解決機制的“親密接觸”

中國正式成為WTO成員已有三年半的時間。政府爭端解決機制及專業機構的組建，各項工作的開展已經有了良好的開端。中國的企業已逐步開始意識到了利用WTO爭端解決機制妥善解決貿易爭端，維護國家利益和產業利益的重要性。2002年底我國與歐盟等7個WTO成員起訴美國鋼鐵保障措施，最終取得了勝訴。中國還積極應對了美國訴中國的集成電路增值稅案。此外，我們還作為第三方參與了20余起爭端解決案件的審理過程。

美國鋼鐵保障措施案

2002年3月，美國以保障措施名義對我輸美鋼鐵提高進口關稅，予以限制。其中也包括歐盟、日本、韓國、挪威、瑞士、新西蘭和巴西等7個WTO成員的輸美鋼。美國的這一措施對我鋼鐵出口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中國會同上述七國將美國的保障措施訴諸了WTO的爭端解決機制，成為我國加入WTO后的第一案。案件歷經磋商、專家組和上訴階段的全過程。2003年11月10日，WTO上訴機構裁定美國保障措施違反了WTO規則。美國不得不于12月4日撤銷了其保障措施。我國最終取得了加入WTO后第一案的勝利。

美國訴中國集成電路增值稅案

2004年3月18日，美國認為中國集成電路增值稅退稅政策與WTO的國民待遇原則不符，將我國起訴到WTO，歐盟、日本和墨西哥作為第三方加入了磋商。這是我國第一次在WTO被訴。經過與美方進行WTO爭端解決項下的磋商，中美于2004年7月14日簽訂諒解備忘錄，妥善解決了此爭端。

第三方案件

WTO爭端解決中所指的“第三方”，既不是起訴方也不是被訴方，而是指對案件具有貿易利益，因而專門參與到案件審理過程中的WTO成員。第三方可以收到起訴方和被訴方的書面材料，提交自己對本案的意見，并且出席聽證會。通過作為第三方參與案件審理，可以發表對案件的意見，在一定程度上維護自己的貿易利益。同時，可以了解爭端雙方對焦點問題辯論的依據與技巧、專家小組、上訴機構關注的要點與思維邏輯，從而鍛煉中國的WTO專業人才。在WTO眾多的案件中，幾乎每個案件都有第三方參加。歐盟、日本、美國作第三方的次數最多，參與了絕大多數案件的審理。我國作為第三方參與案件審理是從2002年底開始的，截至2004年12月底，我國已經在24起案件中作了第三方,工作頗具成效,有關部門和行業也認為，中國作為第三方參與WTO的爭端解決，對政府熟悉WTO的規則、保護中國的貿易權益以及避免可能發生的問題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應當看到，無論與歐、美等發達WTO成員相比，還是同印度、巴西等發展中成員相比，我國在利用WTO爭端解決機制方面還有一定差距。這需要政府、協會與企業加深對WTO爭端解決機制的認識。當今世界，隨著各國貿易交往的增加，貿易爭端在所難免。通過一個相對公正與中立的WTO爭端解決機制, 由國際貿易方面的專家依據規則來解決貿易爭端, 這本來就是中國加入這個國際組織的初衷之一。 因此, 我們應善于運用這一機制, 善于依靠由專業人員來決策和處理涉及中國貿易的爭端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