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

樓　藍

新學期開學后，縣中學按慣例要對高一新生進行為期一周的軍訓。

現在的孩子大多是獨生子，金貴得很。許多家長，特別是爺爺、奶奶，都隔著學校的鐵柵欄往里看，勸也勸不走。

軍訓的教官是從附近部隊請來的一個少尉。少尉人很年輕，一副標準的軍人模樣，臉上見不到一絲笑容，他往同學們面前一站，嘰嘰喳喳的隊伍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少尉開始了示范，舉手、抬腿，動作是那么干凈而利落。頭一次近距離地看到當兵的立正、稍息、踏步走，同學們個個都覺得新鮮好玩?？墒?，等同學們興致勃勃地照著少尉的樣子去做，才知道要做好看似簡單的動作，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少尉絲毫不含糊，達不到要求就讓同學們一遍遍地做，一節課下來，同學們一個動作也沒做好，可都累得渾身像散了架。

少尉解散的口令一發出，同學們就紛紛叫著苦向鐵柵欄跑去，只有一個叫小黑的同學顯得很輕松，一個人跑到自來水龍頭下猛灌了一氣。

家長們心疼地隔著鐵柵欄為孩子們擦去汗水，又忙不迭地遞過雪碧、可樂之類的飲料，讓孩子們大喝一氣。柵欄邊上只聽見家長們一陣陣地抱怨聲，都說少尉太年輕，心太硬，不懂得心疼孩子。

一天下來，同學們被折騰得直嚷嚷，連說受不了了。家長們更是急得湊在一起，商量著要不要去找校長理論，畢竟孩子們還小哪!

第二天，正好是個大晴天，柵欄外呼拉拉撐開一長溜傘花。天氣熱，家長們心里更是熱得難熬。

少尉今天教的是“匍匐前進”。白花花的太陽早已把操場曬得熱乎乎了，少尉趴在地上做了幾遍示范，背上就已經濕了一片。

同學們排成一隊，從麻繩編成的“鐵絲網”下一一爬過，幾遍下來，全都累得氣喘吁吁。這“匍匐前進”講究手腳協調，而且臀部不能抬高，腰部要往下沉，是軍訓中一個比較難掌握的動作。

可是，少尉卻發現，小黑同學的姿勢竟然非常標準，速度也十分地快，他為學校做軍訓幾年來，還是第一次發現悟性這樣高的學生。這名同學長得又黑又瘦，一趴到“鐵絲網”下，就像猿猴上了樹，魚兒下了水，三兩下便過去了，顯得特輕松。

少尉心里納悶，他讓同學們排好隊，把小黑叫出了隊列，問小黑是不是以前參加過軍訓?

小黑搖搖頭，笑了：“這個動作太容易了，俺們村里的小孩子都會?！?/p>

少尉有些不高興，這孩子也太驕傲了，他皺了皺眉問道：“你們是跟誰學的?”

小黑自信地說：“俺們不用教的，一背上煤筐自然就會了?！?/p>

“煤筐?背煤筐干什么呀?”少尉有些納悶，背煤筐和“匍匐前進”有什么關系呀?

“下村里的煤井背煤呀!俺村的煤井，坑道又窄又低，根本直不起腰。俺們下井去背煤都得匍匐著爬行，所以您教的這動作俺一看就會了?！?/p>

“你下村里的煤井背煤?”少尉大吃了一驚，他去過駐地附近的一些村辦煤礦，知道那些煤礦不僅狹小而且非常危險。

小黑自豪地點點頭：“俺和弟弟一起去的，俺們的學費就是靠背煤掙來的!”

隊伍出奇地安靜。

少尉拿起小黑的雙手，看到的十個指頭全是厚厚的老繭，再撩起小黑的褲腿，只見兩個膝蓋上的皮膚又厚又粗，顯然是長期爬行造成的。少尉的眼里閃著淚光，他摸了摸小黑的頭，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只是沖著隊伍大喊了一聲：“解散!”

同學們靜靜地解散，卻沒有一個人跑向鐵柵欄。

次日，驕陽似火，軍訓依舊，鐵柵欄外卻看不到一個家長的影子，同學們稚氣的面孔竟顯得成熟了許多。

(責編／鄧亦敏題圖／桑麟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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