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金
近一段時期以來,雇傭軍這個特殊的群體日趨活躍。目前,在伊拉克境內有幾十家雇傭軍公司,雇員超過兩萬人,他們負責保衛伊拉克臨時政府大樓、機場、石油管道等重要目標;在俄羅斯,有消息稱已有數百名阿拉伯雇傭軍進入車臣共和國,圖謀對俄發動恐怖襲擊。表面上看,雇傭軍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實際上,在雇傭軍這個群體背后,是難以擺上臺面的政治斗爭和經濟掠奪。
走投無路
1997年初春時,我在以色列普利卡公司做一名叉車駕駛員,雖然待遇不薄,但很辛苦。
一天,我在一份英文報紙上看到了一則廣告,是英國某“軍事服務公司”招收軍事觀測員。其實,剛到以色列我就略有所聞:說是招收軍事觀測員,其實就是招收雇傭軍,收入很高,但非常危險。
就在這時,因為不小心,我在駕駛叉車時把當地一名女孩碰傷而引起官司,一時間,我的經濟窘迫不已。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涌上心頭:當雇傭兵。當我進一步了解到,“服役”幾年后,公司可以根據雇傭兵的意愿安排他們留在某個國家,在那里用掙來的錢過上富裕的日子時,曾在國內當過五年偵察兵的我心動了,便趕去報名,接受考核。
考核一切順利,我懷揣護照飛到了某“軍事服務公司”的訓練基地。同去的有十多人,來自世界各地,有俄羅斯的老兵,有美國退役的海軍陸戰隊員,甚至有法國前總統的保鏢,也有人來自阿爾巴尼亞、也門、阿富汗。在這里,國籍、膚色、政治觀點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要有過硬的軍事技能和團隊作戰能力。
我們先被轉送到無邊無際的沙漠地區,兩個月后又被送到茫茫無際的原始叢林。教官是一名40多歲的英國退役軍官,有12年的雇傭兵生涯,曾在安哥拉、尼日利亞等國家執行過任務。他苛刻嚴厲,如果我們在訓練中達不到要求,將會受到無休止的責難和加倍的懲罰。
對于雇傭兵的生存之道,教官奉行的宗旨是:面對死亡!
教官把我們分組丟棄在原始叢林,我們要憑著一把小刀、一只羅盤、一把軍用手槍在原始叢林里活上三天,三天后還要在茫茫的叢林里找到目標位置。饑餓、野獸、蟲蛇……我們時刻面對死亡的威脅,但只有真正面對死亡時,我們才能發出求救信號。
死亡之旅
雇傭軍的任務無奇不有,暗殺、推翻政權、邊境戰爭……
1998年初冬,我和12名不同國籍的武裝人員乘坐直升機,到了英國最大的國際機場。在那里,我們又乘上了直達南非的航班,然后再轉道納米比亞。在納米比亞與安哥拉邊境的原始森林里,我們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偷偷地越過納安邊境時,我們才從隊長拉姆斯那里得到了確切的任務:協助安哥拉總統打擊反政府武裝。
拉姆斯給我下達了任務:和另三名狙擊手穿過安哥拉的原始森林,找到反政府武裝的老窩,將其頭目擊斃;而另兩組,一組負責搜索信息,另一組的任務也是尋找反政府武裝的據點。
兩天后,我們四人踏進了叢林。我們帶有紅外線夜視儀、衛星電話和全球衛星定位儀,身背子彈,全身的裝備差不多重40公斤。除去武器之外,還帶上了足夠的干糧和野外生存必備品。非洲的夏天十分炎熱,森林里的野獸常在夜里出來覓食。夜色降臨,我們就把吊床拉到高高的樹上,避免受到野獸的襲擊。
在離反政府武裝的老巢700多米的樹林里,我們放下身上的包裹,兩人一組,相距約50米的距離,從不同的角度用狙擊槍尋找目標。
照片上的反政府武裝頭目是名只有40多歲的中年男人,眼窩深陷。他領導著3400多人的武裝組織,用游擊戰術把安哥拉政府軍打得焦頭爛額。我們雖然距離老巢有700多米,但從狙擊槍上的望遠鏡里,能看到他臉上的汗毛。
我們在順利擊斃了那個反政府武裝頭目后,立即向密林深處撤退,趕往2000米外的一個地點集合。約50分鐘后,我們安全到達集合點,騰空而起的直升機把我們帶走……
參加這次行動,我得到了三萬美元酬金。拿著用別人生命和自己生命換來的錢,心里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傷,但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像這樣搞暗殺行動,對我們來說是最安全的任務。真正讓我們面對生死關頭的,是2000年幫助西非的小國利比里亞打仗。
利比里亞連年的內戰造成國家十年來沒有一個真正的政府。2000年7月,我和雇傭軍其他76名士兵被派到這個國家,開始幫政府打內戰,目的只有一個——消滅叛軍,鏟除他們的勢力。
這次我們的任務是指揮當地軍隊去打擊對手。我帶了12名肯尼亞士兵,用一周時間強化訓練他們的作戰能力,然后帶著他們在山林里打游擊戰。
在這個通訊和交通都十分落后的國家,處處都有著危險。一次,我帶著12名士兵到山腰的一側偷襲敵人,誰知反被對手包圍。我們頑強抵抗,4人被擊斃,我的腹部也中彈了。幸好大約20分鐘后,增援部隊趕到,我們才被解救出來。
我先后到過波黑、南斯拉夫,也到過拉美一帶。我的頭兒拉姆斯——前英軍特工,他帶著我們,確切地說指揮著我們,到世界的每一個有著權力之爭的角落,在那里殺人、在那里謀生……我不知不覺地在這個不一般的戰場上“戰斗”了五個春秋。
回到家鄉
2001年,我們被派到非洲某國,為政府當權者除掉其國內的著名人權領袖。我和一名叫尼斯的搭檔承擔了這次暗殺任務。尼斯來自奧地利,我們是交往很深的異國友人。
通過一個月的偵察和跟蹤,我們對“目標”的行蹤了如指掌。那天中午,我們按計劃實施暗殺。槍響后,當我和尼斯也像往常一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樓上撤退,準備從另一街區離開時,卻發現這幢樓已經被當地警方包圍。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肯定內部出了問題!”按常理,從報警到警察到達現場,至少也得20分鐘,我們早就計算過,用這點時間逃走綽綽有余。
我和尼斯只得采取應急措施:分散離開,盡可能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結果,就在我剛跨過門檻的那一刻,十米外的尼斯中彈倒地,我想折返回去已經不可能了……
回到英國公司總部后,我仍然不清楚這次行動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結局。直到半年后,我才明白這個暗殺計劃是這樣的:我們殺死那個人權領袖,然后被他們當場擊斃,以給民眾一個“滿意”的“交代”。
2002年,在非洲某國的戰場上,一顆流彈擊中了我的右膝關節。經過兩個月的治療后,我出院了,但人已經殘廢。就在這一年的10月,我從雇傭軍公司里退了出來,回到了闊別數年的祖國。
當我回到長沙老家的那天,我的妻子,還有我的母親和兒子,站在門前看著我,一動不動,滿臉是淚。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
家是如此溫馨,和平是如此美好。我不想讓我心愛的人知道我曾經滿手血腥,就把那段日子都忘記吧。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 原標題為《我的雇傭兵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