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 平
“村官”暴富愈演愈烈
我國的改革開放是從村開始的。在計劃經濟時期,各地農村都有一個流傳很廣的順口溜,叫做“算盤響,換隊長”。意思是說,農村中的村干部非常難當,誰都不愿干?!八惚P一響”,即一年結束后,就另換新的當家人。改革開放后,情況就大不相同了,無論是落后地區的農村,還是經濟發達地區的農村,出現了爭著當村干部的現象,尤其是那些城鄉結合部或有資源優勢的農村,“村官”的吸引力更大。近年來,每到“村官”換屆選舉時,媒體上頻頻出現的賄選事件,就是最有力的明證。
為什么一個不入品的小小“村官”,對一些人來說有那么大的誘惑力?其原因在于這幾年農村中日趨增多的“村官”暴富現象。
根據有關數據顯示:到2003年我國的鄉鎮總數約48000個,行政自然村的數量是709257個。按照“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和“黨的基層組織條例”相關規定,“村官”指的就是“村民委員會”和“村黨支部委員會”的組成人員,一般講,村子人口多的,“兩委班子”的成員要10多個,村子人口少的,“兩委班子”的成員要5—6人。本文所敘述的“村官”,并非指“兩委”班子的全部人員,而是指社會上約定俗成的、狹義的,僅指村級兩委班子中的主要領導:村書記,村主任。
“村官”暴富,也沒有一個絕對數去衡量,只是一個社會化屬性的概念。一個“村官”是否暴富,只能與這個“村官”所生活的村子里的整體村民的收入狀況相比較。由于我們國家的經濟發展不平衡,差距比較大,所以對“村官”是否暴富的衡量也不盡相同。比如說,在中西部地區的農村,生產力落后,普通村民的年收入只有2000----3000元人民幣,而那里的一個“村官”年收入達到一萬多元,是普通村民的4倍或5倍甚至更多,那么,就屬于暴富。如果到了南方或東部沿海地區的農村,早在10多年前就有這樣的說法,“萬元戶,不算數,十萬八萬剛起步。”那里的“村官”年收入要明顯地超過當地一般村民數倍,才能算做暴富。
“村官”暴富的表現,一是顯性的:家里的房屋高大漂亮,高檔家用電器樣樣俱全,平時生活水平明顯高于其他村民,交通工具,機械化農具大都具備,有自己或合伙經營的企業、商業或服務設施等;二是隱性的,即不直接從事企業、商業等傳統的盈利活動,而是搞地下金融投資,股票投入等。
“村官”暴富的步伐是隨著國家的經濟發展速度而發展的。最快的就是自1998年到現在這7年的時間里。從那時搞“拉動內需”開始,到后來的大搞“招商引資”,再到后來的從上到下各級政府都搞的“重點工程”,“政績工程”,大馬路,大廣場,大項目,大開發,大手筆,這期間的每一個“大”,最后的落腳點都在土地上,都要過“村官”這一關,所以,“村官”的暴富速度就明顯地加快了。特別是城鄉結合部和礦產資源比較集中的村子,“村官”暴富的速度最快。因為城市的擴張,需要征用大量的耕地,礦產資源的價格,這幾年也是一個勁的往上躥,這些地域的“村官”暴富,有時就在一夜之間,快的就連他們自己也想不到,幾百、幾千萬,甚至上億的資金,像天上掉餡餅一樣進到村里的賬上,有時候三倒兩倒,有相當一部分錢就流入了一些“村官”的腰包;還有一些村子,雖然不屬于城鄉郊區,但因修路、上項目等需要征用大量土地。因按政策規定,征地費用中有相當數量的資金歸村集體使用,再加上使用過程中監管制度的缺位,也使一些“村官”有了不少暴富的機會。
暴富的主要途徑
按照國家政策的相關規定,一個村里的主要領導,每月的工資是很少的,一般在80到100多元或者更多一些,主要的還是靠種地收入為主。然而這些年來有的“村官”能夠在短時間內聚斂大量的財富,他們是通過什么樣的途徑呢?農民們反映說,這類“村官”雖然各有各的招數,但大多數都離不開“紅”“黑”“灰”這樣三條道?!凹t”,就是政策之內的,遵紀守法,其他村民都可以仿照去做的。如蔬菜大棚,搞養殖業,根據當地的市場優勢,開公司、辦企業等;“黑”,說的是利用自己的權勢,違法斂財,如低價承包集體的耕地,搞涉農物資的強買強賣,欺行霸市等.。靠這兩條路真正暴富都是少數“村官”,因為這兩條路哪條也不好走,“紅”道利潤太低,“黑”道風險太大。“村官”暴富較多的是走“灰”道。這樣的“道”,只有“村官”能走,所以能夠發財。“灰”道的主要形式是:
1、借機承攬國家的工程。像修公路這樣的需要大量土方的工程,需要占地。當建設單位與被占地村的干部商議時,有的村干部就提出要求參與土方運輸的供應,并且要有一定的量。這種情況下,施工部門一般都愿意讓村干部參與,為的是好做村民的征地工作。村干部拿到工程以后,或本人、或讓自己的親屬參與經營,因為大多是一手、二手的工程,價格比較高,用的又是自己村的地,在結算時也沒有風險。因此有的“村官”,拿到工程后,自己干不完,又轉包給別人,從中獲利。
2、改變國家的征地政策,變現金補償為調地安置。一般來講,國家征地后,對于被征地的農民都實行現金補償,每畝地一般在幾千元到一兩萬元不等。有的“村官”為了“村里”花錢方便,就把村里的地打亂,變補償為調地。這樣就把補償給失地農民的錢留到了村集體,“村官”用起來就方便多了。
3、多留機動地,對外發包。對于機動地,“土地承包法”有明確的規定,不能超過村集體耕地總面積的5%,而有的“村官”為了村集體的資金充裕,超標準留用機動地,有的達到8%還多。
4、搞村集體公益事業,拿好處費。像村里修路、打井、建學校等公益事業,很少有人招標競爭,一般都是“村官”來確定施工單位,或明或暗撈取對方的好處費。有個村子的村民反映打一眼100米深的機井,都是土層,下的是水泥管,一共不到4萬元,有的“村官”就能從中拿到5000~6000元的好處費。
5、聯合上項目,明虧實盈參與私分。比如有一個村子投入200多萬元與一個私人企業的老板建煤礦。村民們反映說,這兩年煤價這么高,別的礦都賺錢,可這個村與人合辦的礦卻給村民代表匯報說虧損了。村民們不認可,反映“村官”與老板共同做假,明虧實盈,“村官”得好處。
6、違法出售房基地。在不少村子這種情況非常嚴重。一塊三四分地的宅基地少的5000~6000元,多的達20000~30000元,村民把錢交給“村集體”后,就可以蓋房子,但村里不保證能辦理宅基地證書。記者看到一些村子的村民交了錢后,有的能從村里拿回一個收據,蓋大隊的公章,有的能拿回一個白條,只有收款人的簽名和日期,有的則交錢后什么手續也沒有,只是“村官”的一句話:你就放心的蓋房吧。
7、違規處理沙灘、林地、樹木等村集體資源。這種情況多發生在一些以農業為主的村子。這種類型的村子既不屬于城鄉結合的城郊位置,沒有城市的依托,也不屬于有豐富礦產資源的地帶,能夠很快變現的有的村用沙灘地,有的用林地,有的用樹木,或租賃,或承包,或出售。只要村集體有了錢,“村官”暴富就有了非常扎實的基礎。
8、上級給的不公開的獎勵。這幾年由于經濟發展得較快,需要不斷擴大城市規模,不斷向農民征地,而征地又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情,無論是政府也好,開發商也好,都不“善于”做農民的工作,做被征地農民的工作主要靠“村官”。為了盡快完成任務,有的政府部門就給有征地任務的村干部出臺不成文的獎勵制度,記者了解到的情況是,有的地方獎勵現金,完成任務后每征一畝地,獎給村干部30~50元;如果征地后用于開發房地產的,有的地產商許諾辦完征地手續后,給村干部若干套一定面積的住房,這樣來調動“村官”督促農民讓出土地的積極性。當然,這部分是不能公開的,這也是在征地中,村民與“村官”往往意見不一致的內在原因。
暴富的社會根源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在大多數情況下,“村官”的暴富和村集體的財務狀況是分不開的,比如機動地承包收入、征地補償費收入、出售房基地的收入等,都是大筆收入,少則幾萬幾十萬元,多則幾百萬上千萬,對一個村子的農民來說,對這其中的每一項收入的使用情況都是非常關注的。有的人認為,你不能說村集體有錢,“村官”就一定暴富,這話有道理,二者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系;但是一個殘酷的現實是,大凡能夠快速暴富的“村官”,多數是村集體比較富裕的,這一社會根源暴露出我們村級的民主管理制度沒有得到認真落實,有的則相當粗放。比如某村在2003年春,被國家征地100多畝,第一批補償款60多萬元上級很快撥到了村里。結果這筆款沒有撥到村集體的賬上,而是撥到了村支書個人的一個存折上。村支書說因為村里欠著銀行貸款,怕銀行把錢劃走了。后來,這其中的30多萬發給了被占地的農民,還剩下屬于村集體的部分仍在村書記的存折上??墒?,過了不到一個月時間,這位村支書個人買了一部普桑轎車,還買了一臺挖掘機從事經營。村民們懷疑村支書貪污或挪用了有他個人保管的征地補償費,他們反映到了鄉里,鄉領導答復說,法律沒有規定支部書記不許買轎車、挖掘機,你們說他用的是征地款,有什么證據嗎?就這樣,村民拿不到證據,再往上反映也沒有結果。試想,如果我們的村級班子民主管理制度健全,這樣的事能發生嗎?
“村官”暴富的另一個社會因素是,個別“村官”與鄉鎮等上級領導串通,甚至結成利益共同體,以尋求上面的保護。這種情況比較突出的是,一些小型的個體礦山、磚廠、采沙廠等,背后多有上級部門的參與。還有把農田當作宅基地亂批、亂賣也屬這種情況。他們采取的方法是,能干就干,上級管得緊了,群眾反映強烈了,就停幾天,風頭一過,接著再干。因為這些行業多屬違法,但利潤比較高,又有上級庇護,因此就成為了“村官”暴富的一大社會因素。
“村官”暴富的第三個因素是社會的大環境。特別是城鄉結合部的一些“村官”,經常面對城市里的一些奢華生活,經常與銀行、建筑、政府的審批部門等一些經濟違法案件高發領域的人打交道,看到的多是開寶馬、坐奔馳、吃海鮮、泡小姐的現象,難免產生向他們的生活方式“靠攏”的思想意識,因此,“暴富”的各種措施,包括合法的,違法的,擦政策邊的就都用上了,至于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他們不去過多的考慮。
“村官”暴富對其所在農村發展的影響,是村集體或個人有了一定的資金積累后,如何根據本地的情況擴大生產,上新項目,這方面特別需要正確的引導;村集體的民主管理制度、村務公開制度必須認真落實,從根子上堵住集體財產流失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