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機遇獵手

李啟華

十年時間，曹德旺是如何將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廠，發展為一家每項決策都會牽動汽車玻璃國際巨頭們神經、中國第一的大型汽車玻璃制造企業

智慧、勇氣、仁、義、胸襟寬廣——是曹德旺認為一名優秀企業家必備的五項基本素質

走進藍色玻璃幕墻的福耀玻璃（600660）總部辦公大樓，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洋房模型，模型里的圣誕老人正進出煙囪給人們派送圣誕禮物，大樓的樓梯扶手下沒有小欄桿，由一片片鋼化玻璃取而代之——一切似乎在提醒你，這是一家具有濃郁國際化背景的玻璃生產企業。

大樓頂層寬敞的辦公室，陽光透過窗子灑在班臺上方。12月14日下午一點，剛剛從美國回來的曹德旺走進門。有兩個消息令他感到很興奮——福耀玻璃剛剛入選了《新財經》2004年“漂亮50”和上證50指數。

作為福耀玻璃的創始人和董事長，盡管曹德旺對此也覺得有一定的壓力，卻仍信心十足。“福耀玻璃一定不會讓投資者失望，會長期留在《新財經》‘漂亮50和上證50指數中。”他堅定地說。

智勇仁義寬

智慧、勇氣、仁、義、胸襟寬廣——是曹德旺認為一名優秀企業家必備的五項基本素質。

曹德旺認為，有智慧的企業家，必須具備不同尋常的市場機會預測和捕捉能力。通過觀察與總結市場現象，企業家能夠預見到其中蘊涵的機會，然后通過精心準備與策劃，抓住這些市場機會。“預見到機會往往意味著一半的成功。”曹德旺說。但企業家智慧只是企業家必備的素質之一，僅僅預見到機會還不夠，“企業家更應該是一個好戰者，成功的企業家還應該具備迎接挑戰的勇氣。”

曹德旺用一個典故解釋企業家的“仁義”兩字：顏回的弟弟是個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顏回用孔老夫子的話訓導弟弟，希望弟弟能夠改邪歸正，顏回的弟弟說，盜亦有道，他們在搶劫對象的選擇方面也是有定數的，只搶那些為富不仁者。身為頭領，每次實施入室搶劫之前，顏回的弟弟都要親自踩點，搶劫時自己沖在最前面，搶完后自己殿后，如果搶到了20兩銀子，9位兄弟每人分2兩，剩下的2兩兄弟們用飽餐一頓的方式吃掉。

平時信奉佛教和道教的曹德旺說宗教是一種人生哲學，他從佛教和道教中領悟出來的人生哲學是，“企業家必須具備愛心，對待人充滿仁慈、仁愛。只有你把所有的愛獻給別人的時候，你才會被別人所愛。”

抓住機遇不放手

“看看天上的云，就應該知道風是在朝哪個方向吹，什么時候會吹到我們這里來。”曹德旺對企業家必須具備超前的市場機會預測與把握能力，如此形象地比喻。作為一位出色的市場機遇獵手，曹德旺引領福耀玻璃，在國際汽車玻璃市場上的江湖地位不斷提升。

福耀玻璃副總裁白照華亦總結說，捕捉機會的能力和優秀的企業文化，是福耀玻璃取得今天成就的兩大因素。

由于曹德旺超強的市場預測與機遇捕捉能力，福耀玻璃獲得了引人注目的成長：員工數量從原來的500人上升到目前的7600人；工廠由偏居東南的福清擴展到北京、上海、重慶、長春、內蒙古，并形成了輻射全國的市場覆蓋能力；年銷售額從1989年的4000萬元上升到目前的24億元，盈利從1989年的763萬元上升到2004年的5億元左右。僅僅十余年時間，福耀玻璃就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廠，發展為一家每項決策都會牽動汽車玻璃國際巨頭們神經、中國第一的大型汽車玻璃制造企業。

福耀玻璃發展過程中幾次大手筆的關鍵決策，體現了曹德旺在機遇面前的“獵手”特質。

在福耀玻璃雙層玻璃的年產能為30萬片的時候，福耀玻璃一批出口雙層玻璃遭對方退貨，損失72萬美元。就在業界對雙層玻璃的前景看淡的情況下，曹德旺出人意料地決定增加一條年產量為120萬片雙層玻璃生產線。曹德旺決策的理由之一是，當時的情況下生產線的建設成本只有雙層玻璃行情較好情況下的一半左右，并且曹德旺預測，未來雙層玻璃的價格有望出現大幅回升。后來的事實證明，曹德旺的嗅覺相當敏銳，這次正確的決策使得福耀玻璃實力大增。

據白照華介紹，福耀玻璃在適當的時機與法國圣戈班聯姻，并在適當的時候與圣戈班“友好”分手，又為福耀玻璃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1996年，在公司經營良好的情況下，曹德旺主動讓出福耀玻璃的部分股權，引進法國圣戈班公司作為股東。在與圣戈班合資的過程中，福耀玻璃從單一的汽車玻璃生產企業發展成為具有企業車玻璃設計能力的企業，福耀玻璃的進一步發展贏得了機會。由于圣戈班只把福耀玻璃看做其在中國市場的一顆棋子，而曹德旺卻希望福耀玻璃能夠在全球范圍內拓展市場，雙方對福耀玻璃的定位出現了嚴重的分歧，加之福耀玻璃海外工廠經營虧損，為了獲得更好的發展機會，曹德旺又在1999年主動與圣戈班“友好”分手。

2001年，曹德旺決定收購因市場不利陷入嚴重經營困境的通遼浮法玻璃廠（并購后成為福耀通遼）。曹的決策不僅引起了證券市場的種種責難，就是在福耀玻璃內部，也有不少人對曹此次決策的正確性表示懷疑。但并購后的第二年，浮法玻璃市場出現了令所有反對者都感到吃驚的局面，福耀通遼成了福耀玻璃的另一個重要利潤來源。

積極的企業文化

企業文化是促使福耀玻璃不斷成長的另一個因素。

在福耀玻璃的職工食堂，立柱上貼滿了內容、風格各異的書法作品。這些作品都以宣揚積極向上的思想為主題，有宣傳產品質量是企業生命的，有宣傳遵守紀律是職工基本素質的，有宣傳誠信是做人基本準則的。這些書法，全部出自福耀玻璃員工之手。

事實上，福耀玻璃的企業文化建設絕非僅僅停留在書法作品展這樣的表層，而更多地變成了一種人文關懷。

現在負責福清第二條浮法玻璃生產線的蔡江平（總指揮），是三年前從華僑大學畢業到福耀玻璃工作的。蔡江平說，與他同年進入福耀玻璃工作的65名大學生中的多數人都在工作中獨當一面，福耀玻璃為這些大學生提供了一個較好的發展環境，隨著福耀玻璃的不斷發展，他們的發展空間也隨之擴大，在福耀玻璃工作能夠實現自己的價值。同時，蔡江平也表示，他也感覺壓力很大。壓力源于對他希望自己把工作做得更好。蔡江平說，他之所以不斷對自己施加工作壓力，是因為他為曹德旺充滿了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精神感染。另外，由于幫助生活有困難的員工方面總是很慷慨，使得蔡江平等福耀玻璃的員工非常尊敬曹德旺。

在一項蓋洛普公司對福耀玻璃進行的調查中發現，公司中層以上的管理人員中，如蔡江平一樣不斷給自己施加壓力，可以戲稱為“帶有自虐傾向”的人約有80%左右。據統計，在一般的公司中只有20%左右的管理人員會有這種不斷給自己的工作施加壓力的傾向，如果一家公司有30%～40%的管理人員不斷給自己的工作施壓，這家公司就會具有較強的創新能力，在市場上表現出較強的競爭力。而這一比例在福耀玻璃高達80%，相當難以置信。

曹德旺非常關注福耀玻璃的企業文化建設。每名大學生進入福耀玻璃之后，都會到工廠一線崗位勞動，而且沒有明確的期限。曹德旺說，在福耀玻璃，每個人都是平等的，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也是平等的。讓從學校畢業的學生到一線勞動，是為了讓他們把學校學到的理性知識轉化成理性知識，并在實際工作中轉化為技術。

內刊《福耀人》，對福耀玻璃積極向上的企業文化作用不可小覷。這本刊物每月出版一期，每期曹德旺都會親自寫一篇《總裁寄語》，談他對工作、企業等的看法。而在《福耀人》的另一個欄目《總裁薦文》中，曹德旺會推薦3～4篇對人生觀、價值觀具有教育意義的短文——每天，他都會花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看書。

要自己的技術

能夠從一個毫不起眼的企業成長為與巨頭國際同行一爭高低實力型企業，一個更為關鍵的法寶是福耀玻璃擁有的一支富有學習與創新能力的技術隊伍。

美國玻璃生產巨頭PPG曾在考察福耀玻璃時，對方向曹德旺提議福耀玻璃完全使用PPG的玻璃生產技術，遭到了回絕。曹德旺說，技術上簡單照搬別人的東西，很難轉變成自己的東西，福耀玻璃要有自己的核心技術，要開發屬于自己的并且別人學不了也偷不走的核心技術。只有這樣，才能在競爭中獲得優勢。

之所以有底氣拒絕PPG的提議，源于福耀玻璃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技術與管理團隊，其中包括各國的玻璃技術與管理專家——福耀玻璃員工將這支隊伍稱為“八國聯軍”。

福耀玻璃浮法事業部總經理松協到福耀玻璃工作之前，為日本最大的玻璃生產企業石硝子工作了34年，并有5年的海外工作經驗，曾經任職石硝子本社（總部）質量總監和海外分支機構總經理。松協說，他選擇到福耀玻璃工作的原因是曹德旺告訴他，福耀玻璃要做全球最好的玻璃，而不是中國最好的玻璃，在這一點上，曹德旺與松協具有相同的理念。此外，松協擁有很好的玻璃生產技術與管理方面的經驗，到福耀玻璃工作，能夠發揮出自己的作用。

松協到福耀玻璃之后先到汽車玻璃事業部工作了一段時間。他發現，與石硝子公司相比，福耀玻璃的員工在每個生產崗位上都干得非常不錯，但是福耀玻璃的員工對生產線的理解方面卻不如石硝子，一線員工對生產線的團隊認識比石硝子員工要差一些，于是松協在汽車事業部開展了QC小組活動，以提高生產質量。在與福耀玻璃員工共事的過程中，松協還發現，福耀玻璃的員工與石硝子員工之間另一個區別是，福耀玻璃的員工最大的不同在于對引進技術的態度。當年石硝子引進英國皮爾金頓公司生產線的時候，英國人讓干什么石硝子的員工就干什么，但是福耀的員工則對于引進技術總會提出自己的看法與改進措施。

福耀玻璃浮法生產線的總工程師比爾，自1972年起為PPG工作了32年，長期以來，比爾一直從事者浮法玻璃生產線的設計、建設安裝、運營工作。比爾說，在福耀玻璃工作的過程中會遇到很多問題和挑戰，他喜歡接受這些挑戰并解決問題。據比爾介紹，為了提高質量，曹德旺會在全球范圍內搜尋材料、設備，福耀玻璃的浮法玻璃生產線擁有集各家之長，而皮爾金頓、PPG等公司則認為自己擁有最好的浮法玻璃生產線，他們不愿意改變自己。比爾認為，“訓練有素的員工隊伍和曹德旺開放的思想，將會使福耀玻璃在全球玻璃市場上獲得獨一無二的位置。”

發展戰略

“福耀玻璃還是一個處于發展期的年輕企業，在未來的5～8年里，福耀玻璃仍將以30%～40%的速度增長。到2008年福耀玻璃的凈利潤應該達到16～20億元。”對于公司的未來，曹德旺相當自信。

曹德旺認為，隨著中國轎車存量的不斷增長，在當前的居民收入水平下，短期內中國的轎車市場不會出現高速增長的態勢，盡管如此，工業化階段的中國商用汽車（5～7噸）市場潛力卻非常巨大。由于福耀玻璃在成本控制方面的明顯優勢，商用車市場的成長將給福耀玻璃帶來新的機會。因此，福耀玻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的投資決策方面有所改變，轎車玻璃立足于OEM，在國內乘用車市場增長速度放緩時加大力度拓展國際市場。同時，發展商務車玻璃業務，全國各地玻璃廠的產品都覆蓋了大巴、中巴、小巴、農用車玻璃。

善于獵取市場機遇的曹德旺還在不斷琢磨和捕捉市場機遇，并為福耀玻璃制定了適當的縱向與橫向拓展的發展戰略。

縱向是把福耀玻璃的業務向汽車玻璃上游的原片玻璃拓展。

福耀玻璃浮法生產廠，一條生產線已經點火，窯中的材料已經燒了30多天，兩天后出玻璃，另外兩條生產線正在緊張地調試。

據福耀玻璃的工作人員介紹，目前福耀玻璃的汽車原片玻璃（浮法生產線生產的普通玻璃）全部是從外面采購，三條浮法生產線投產之后，福耀玻璃將不僅能夠提高對汽車玻璃的成本的控制能力，還能提高汽車玻璃的質量。因此，浮法玻璃生產線被人稱作曹德旺的秘密武器。據浮法事業部總經理松協介紹，該浮法生產線投產后，福耀玻璃在全球汽車玻璃行業中的排名會由當前的第7名上升到第4名或者第5名。

曹德旺說，盡管福耀玻璃收購了三條浮法玻璃生產線，但是到目前為止福耀玻璃還沒有專門用于汽車玻璃的浮法生產線，福耀玻璃正在建設三條專門為生產汽車玻璃做配套的浮法玻璃生產線投產之后，將對福耀玻璃的發展起到非常大的幫助作用。首先，福耀玻璃將不僅能夠生產各種顏色和厚度的玻璃；其次，這三條生產線投產后，原片玻璃的采購成本能夠降低5%；第三，這三條浮法玻璃生產線與汽車玻璃生產線相鄰，不要包裝運輸，省去大筆費用；最后，有了高水平的浮法玻璃生產線做保證，汽車生產廠商不用擔心福耀玻璃的供貨能力。

橫向是指把福耀玻璃的業務向汽車玻璃維修服務方向發展。

隨著汽車存量的不斷增加，汽車玻璃維修服務市場越來越大。在汽車存量較大的美國、歐洲與日本，都有以信息高速公路為基礎的橫跨保險、汽車玻璃生產、消費的產業鏈平臺——汽車玻璃維修服務呼叫中心。用戶只要給呼叫中心去個電話，向接線員說明自己的汽車玻璃的型號，自己對汽車玻璃的品牌偏好與維修地點，呼叫中心就會通過信息高速公路給會員店（加盟店）派單，由于所有的會員店都是須通過認證，并且所有的汽車玻璃都是通過集合采購，呼叫中心的服務不僅可以節省用戶的時間、降低用戶（可能是車主也可能是保險公司）的成本。僅美國就有17000家這樣的店，美國的汽車玻璃維修服務呼叫中心是由美國最大的玻璃廠商PPG提供的。曹德旺認為，中國也應該建立一個這樣的公眾平臺，作為中國最大的汽車玻璃生產企業，福耀玻璃自然應該承擔起建設這一平臺的使命。

考慮接班人

曹德旺說，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應該在65歲退休。依照這一說法，曹德旺還會以福耀玻璃董事長和總裁的身份再工作六年左右。接班人人選問題已經成了曹德旺正在考慮的問題，據曹德旺說，他正在考察接班人。曹德旺說，在他退休的時候，他要交給繼任者一個健康、完美的福耀玻璃。

“看看天上的云，就應該知道風是在朝哪個方向吹，什么時候會吹到我們這里來。”曹德旺對企業家必須具備超前的市場機會預測與把握能力，如此形象地比喻

曹德旺非常關注福耀玻璃的企業文化建設。每名大學生進入福耀玻璃之后，都會到工廠一線崗位勞動，而且沒有明確的期限。曹德旺說，在福耀玻璃，每個人都是平等的，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也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