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

吳德欣

給一幢舊樓涂上立邦漆

油漆工照常穿上昨天的那身衣服

他們活像一只梅花鹿伸長著脖頸

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

沾滿立邦漆的滾筒來來去去

簡直就像在泥土里打滾的孩子

這是一個沒有娘的孩子

無賴頑劣和多么地死不悔改

而一把油漆的刷子

最初讓人覺得它不諳女紅

那么一幢好端端的樓房

越涂抹越像一個衣裳襤褸的婦人

可是，立邦漆的廣告深入人心

就是那把油漆的刷子

使越來越多的目光雪亮

一幢舊樓房在人們的眼皮底下

散發(fā)著雪花膏一樣的芳香

脫掉滿是污點(diǎn)的工裝吧油漆工

換上皮爾·卡丹

再吩咐一個裁縫（這里，請讓我替你們

用上這個落伍、過時、很土的詞匯）

把褲線熨得刨刃一樣

把白領(lǐng)至少要熨上三遍

直到它像刀口一樣扎眼

這樣你們就會像一把刷子

一舉，便刷新世俗的目光

六月：一件馬甲像麥苗一樣黃著

六月的一天 誰都沒在意地里的麥子

和樹上的梅子一起黃透

拉著垃圾車的環(huán)衛(wèi)工人

一頂麥秸編織的草帽黑成了泥土的顏色

碎紙、塑料袋、煙蒂、冰棒棍

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呼呼亂跑

他用低頭彎腰的動作試圖抓住它們

這讓我想起農(nóng)田里遺棄那么多麥穗的情景

以及捉螞蚱的童年

現(xiàn)在的六月天跟往年一樣

云彩也是說變就變的

微不足道的垃圾埋伏在車箱的深處

像炸了窩的蜂群

說飛也就飛起來了一張海報

在它們中間像黃色的蝴蝶飛得很高

環(huán)衛(wèi)工人蹦了幾蹦

他急于抓住那張推銷自我的廣告

而那件體現(xiàn)著環(huán)衛(wèi)性質(zhì)的黃馬甲

在大風(fēng)的鼓勵下讓主人變成一只鳥

這突如其來的大風(fēng)。

把一些砂粒刮進(jìn)誰的眼里

誰又在暗處疼痛地流著眼淚

穿黃馬甲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拖著垃圾車迅速逃離

某些生活的片段

或者叫做青春的一些東西

從擋板的縫隙處紛紛漏掉

雨天，我碰見了父親

我用力喊一聲 父親

連我自己都要被震撼了

可雷打不動的父親眼皮處浮云堆積

失去閃電的光芒

一件蓑衣披在身上像淋濕的雞毛

糾纏著父親行走中的表情

像這樣落著小雨的天氣

是擋不住一群雞雛跟在母雞的后面

一如往常，因幾條蚯蚓引起的一陣陣追逐

而父親的出現(xiàn)讓我看見路面光滑

以及他一副不愛理人的姿態(tài)

我的目光是尾隨父親身后的一條狗

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些什么

按照年齡如果在加上屬相

我正處在犯蛋的時期

按照民間說法如果雨天不打孩子

那就閑著

可我的父親勞動慣了

他是不是在尋找一只經(jīng)常把蛋

丟在外面的雞

父親，耳朵背了，眼睛也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