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一個明顯的信號已從高層傳出,2005年是改革年。改革不僅僅局限在經濟領域,重點將轉向已具有多元利益主體的社會領域。
早在2004年12月3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召開之前,新華網就引述海外媒體的話說,2005年是改革年。
中國(海南)改革發(fā)展研究院于12月25日在北京召開“2005年度改革形勢分析會”,多名經濟、社會和政治學者提出,中國又處在了改革的關口。“2005年將是‘改革攻堅的關鍵一年’”,中改院執(zhí)行院長遲福林說。
此類說法有相當的背景:改革開放走過25年,從學界到政府,都對中國改革道路重新進行了反思。2003年SARS過后,對中國發(fā)展道路的再審視逐漸擴散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同時,如何推動各方面的協調發(fā)展?效率優(yōu)先的中國是否應該轉為公平公正優(yōu)先?
進入2005年,中國“入世”也走過了三個年頭,按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研究院跨國公司研究中心主任何曼青博士的說法,已進入加入WTO的“后過渡期”,大多數行業(yè)的保護期行將結束,面對外來沖擊,改革力度將“大大超過入世前三年”。
2005年也將是“十五”計劃最后一年,它的經濟走向和改革態(tài)勢,將為“十一五”計劃的制定提供重要坐標。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石小敏說,這又將是一個“規(guī)劃年”。
而2005年恰逢新一屆政府執(zhí)政的第三年。回顧歷史,“第三年”通常是改革的發(fā)力之年。有學者對本刊說,只有更大力度地推進改革,本屆政府才有望把先前的一系列方針和政策落實,并且把宏觀調控的成果深化為體制改革的演進。
這些話題的討論,也進入了高層的布局視野,并在2004年秋天召開的中共中央十六屆四中全會和冬天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各有體現。前者說,要加強黨的執(zhí)政能力,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后者說,要逐步消除導致經濟大起大落的機制性、體制性障礙。而這些部署,也將在新的一年中展開落實。
一位經濟學家對本刊表示,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召開前夕,中央與幾位經濟學家座談。高層領導明確表示,2005年是改革年。而中共中央十六屆四中全會《關于加強黨的執(zhí)政能力建設的決定》中,“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說法業(yè)已提前做了理論鋪墊。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副所長李培林對本刊說,當前的改革,已經不僅僅局限在經濟領域,重點其實在轉向已具有多元利益主體的社會領域,公平與公正是核心內容。
“調控”與“改革”的交接
中新社在年終報道中,將2004年描繪為“調控年”。歲末年初,調控與改革開始交接。
據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部副部長魏加寧研究員回憶,在改革開放后的6次宏觀調控中,1988~1989年和1993~1994年這兩輪宏觀調控最具借鑒意義。
1988年的宏觀調控,導致了財政和金融“雙緊”,政治和經濟“雙緊”的尷尬局面。隨之而來的是經濟增長的乏力,業(yè)界稱之為“硬著陸”。
1993年的宏觀調控,財政與金融雖然同樣“雙緊”,但經濟增長速度并未放緩,尤其是數年之后面對亞洲金融危機時,中國平安踏過險灘,業(yè)界稱之為“軟著陸”。
軟硬著陸的區(qū)別,就在于1993年和1994年間,中央適時推進了改革,財稅體制改革和匯率改革都發(fā)生在那段時間。而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成為那輪宏觀調控的畫龍點睛之筆。
本輪宏觀調控中廣受學界爭議的,是市場手段為主還是行政手段主導的問題。2004年夏季,魏加寧發(fā)表《宏觀調控應在改革中尋找出路》一文,明確指出本輪宏觀調控的兩難。他認為,放松調控,意味著反彈;加強調控,從本輪調控的手段來看,意味著行政手段越發(fā)主導,也就是硬著陸。因此,在魏加寧看來,宏觀調控體系的改革也將是2005改革的著力點。
借鑒歷史,新一屆政府的取向在2004年歲末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表現出來:要繼續(xù)深化財稅體制改革、金融體制改革、行政管理體制改革,落實投資體制改革方案。實際上,這已經指明了明年經濟領域改革的方向——調控轉向改革已成定局,宏觀調控的成果深化為體制改革的成就,才是成果的最大化。
多元利益背景下的社會變革
清華大學社會學教授孫立平對本刊說,中國的發(fā)展正在改變原有以經濟建設為單一中心的格局,可能進入一個多中心的時代。
改革,不應僅僅局限在經濟領域,包含了政治、社會、文化、體育、科技諸多方面的改革也將是著力點。
2004年,有兩項變化影響深遠:其一,全國人大通過憲法修正案,使得人權和私有財產受到憲法保護。其二,國務院印發(fā)了《全面推進依法行政實施綱要》,《行政許可法》正式實施,執(zhí)政黨關于提高執(zhí)政能力的文件,也將依法執(zhí)政作為關鍵。
所有這些,或許已經比較清晰地指明了2005年中國政治演進的方向,那就是:通過擴大基層民主,通過司法改革和行政改革,逐步地構建民眾參與自我治理的基本結構,疏通各個利益群體間理性地討價還價的渠道,確保個人在正規(guī)的渠道內可以理性地維護自己的權利不被權力侵犯。
北京市人大已就新交法實施辦法首次召開立法聽證會。可以預計,立法聽證會將會更為頻繁地出現在地方立法程序中。
民政部正就《城市居民委員會組織法(修訂稿)》召開聽證會。經過修訂后的法律如果獲得通過,將更為恰當地劃定居委會與城市基層政府之間的關系,從而使這一組織具有更為突出的居民自治色彩。
另一方面,隨著上海、重慶、廣東地等高級法院陸續(xù)承認業(yè)主委員會可以在維護業(yè)主權益的訴訟中充當原告,業(yè)委會的法律地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這一可取的做法,今年可能會被其它地方模仿,從而有利于將此起彼伏的業(yè)主維權活動納入到理性的司法渠道中。
當然,假如我們真誠希望業(yè)主、失地農民、城市拆遷戶、農民工等群體的維權活動走向理性、成熟,仍需改進現有的救濟渠道。
2004年年末,信訪制度究竟如何改革,引起廣泛爭論。于建嶸等學者建議從行政、法律、政治三個層面考慮對信訪制度改革,最終目的是撤銷信訪辦,將其受理的各種案件移交各級人民代表大會處理。國務院信訪局則主張強化信訪辦的權力,使之具有督辦權。但信訪辦的這種權力如何與司法權相銜接,是一個重大問題。
司法制度本身也在改革。有消息說,高層近期已將有關司法體制改革的方案下發(fā)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各省公檢法司機關目前也已收到相關征求意見的文件。最高法、最高檢、司法部年末召開的工作會議,也都透露了部分改革方案。
就法院審判而言,人民審判員制度將會得到強化。明年1~2月份各地將進行人民陪審員的預選工作,這些人員將在3~4月份得到集中培訓。通過縣級人大常委會任命后,于5月1日統一上崗。
檢察的改革可能最具有實質性意義。更好發(fā)揮檢察院的法律監(jiān)督作用,今后檢方可以提前介入到公安機關的刑事案件偵查中,指導公安偵查。同時,檢察院可以派員旁聽法院審判委員會對案件的討論。后一點是否具有良好效果,值得觀察,因為在刑事訴訟中,檢方就是原告,它旁聽審判委員會的討論對被告是否公平?前一點則是極為可取的,因為偵查涉及到公民的人身自由和財產權利,警察權當然應當接受司法的約束。
司法部也在安排對司法鑒定體制進行改革,從而有可能杜絕黃靜案中多次鑒定而結果不一的尷尬局面。2004年發(fā)生的陜西寶馬體彩案暴露出的公證不規(guī)范問題,也引發(fā)最高司法行政機關下決心進行公證制度改革。公證機構的設置將不再按照現有的司法行政層級方式進行,公證機構將與政府脫鉤。
中改院的一份調查顯示,80%的專家學者認為政府轉型應成為“十一五”乃至今后更長一段時期的改革中心和重點。政府的變革,將圍繞樹立政府的公共服務職能,并對政府的職能和權力進行規(guī)范、限制和約束來進行。既然機制之缺與萬能政府無法應對新型社會,改革自然無法回避。另外,萬能政府正在向有限政府邁進,而26年來改革所引發(fā)的社會變革,使社會的諸多方面脫離了原有計劃堡壘下的政府管制,留下的真空誰來填補?一種理性的聲音是,培養(yǎng)非政府的力量。
李培林說,非政府組織和非盈利組織可與政府互為補充。在所謂的“真空”地帶,通過這些組織進行管理的成本遠低于全能政府的管理成本,同時,前者的效率更高。
上述敘述,遠不足以概括2005年改革的新路徑。不過,站在新一年的開端,每一個人都衷心希望:2005年的中國,將有更多的民主,更多的法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