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做黨史人物研究工作之前,很早就認識了這兩位慈祥的長輩。李正文同志樸實儒雅,和藹可親;陳蕙瑛同志開朗直率,待人真誠。這對黨內高級知識分子老夫婦,無論是住在原來段祺瑞執政府舊址里的老樓,還是搬到高教部大院的小單元,都是樂呵呵地過著極其普通的生活,讓人怎么也猜不到他們曾經是我們黨內功勛卓著的秘密情報人員。我帶著疑惑去問李正文同志,他笑著回答說:“要是你們都看出來了,那不早叫敵人抓起來了嗎!”
一.蘇聯的座上賓與階下囚
李正文,1908年8月31日,出生在山東濰縣張莊村的一個貧農家庭。1916年,全家逃荒到東北四平街,靠親戚資助和學業優異讀完了小學、中學,考入東北大學經濟系。國弱民窮、備受欺侮的現實及進步書刊的影響,使李正文萌發了愛國反帝的思想,積極投身于學生運動。“九·一八”事變后他流亡關內,就讀于清華大學經濟系。國家的危難使李正文熱血沸騰,他于1932年1月毅然參加了中共領導的左翼作家聯盟,很快擔任了北平左聯執委會理論部部長。1933年8月,李正文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4年11月,國民黨蔣孝先的憲兵三團在北平大肆搜捕進步人士,環境惡化,李正文被派往蘇聯學習。
1935年1月,李正文進入莫斯科近郊國防部無線電學校的情報工作研究班,他的蘇聯名字叫瓦夏。班上學員待遇優厚,主要課程有俄語、英語、馬列主義理論,照相、無線電收發和修理、電報密碼的規律,情報工作的組織、內容和方法,逃避敵人追蹤的技術,以及識別日本的軍種、兵種和使用各種武器的知識。李正文大出意外,堅決要求只學原先講好的政治理論,他不想搞情報工作,時刻盼望早日回到中國黨內從事理論研究。
1936年夏,李正文調到馬拉霍夫卡,繼續在特別政治訓練班學習。這時,蘇聯開始了血腥的肅反擴大化時期。同住的中國學員索妮不斷誣告李正文“每天在家看書,很少到城里去,這是不愿看見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成就;光看共產國際1935年大會的報告,不看斯大林的《列寧主義問題》,這是不愿學習列寧主義的表現;逢年過節,誰勸也不喝酒,這是不要慶祝蘇聯成功;購買蘇聯公債和對西班牙捐款比別人多幾倍,這是掩飾自己反動面目的假招子;”還造謠說:“瓦夏的母親是日本人,又懂日文,一定是來破壞的日本間諜!……”
1937年11月下旬,李正文被送進關押重犯的魯別克監獄。5個月后,蘇聯法院特別會議判他為“日本偵探嫌疑犯”,刑期5年。從布德里斯克監獄到靠近北極圈的齊必由勞改營,一年多的時間里,李正文寫了60多封信寄給斯大林。他利用精通俄語和理論的優勢,故意在信中引用斯大林說過的話:“托洛斯基認賊作父,糊涂蛋認友為敵(這句是他加的),只有布爾什維克才能分清敵友!”理直氣壯地要求平反。他的執著終于有了結果,1939年9月,蘇聯當局正式宣布撤銷對李正文的原判,無罪釋放。
1940年5月,李正文出獄后被遣返回國,他歷盡坎坷,好不容易于1941年元旦到達重慶。雖然他渴望回到中共黨內工作,但還是服從了組織安排,擔任共產國際東方部的情報員。
1941年6月中旬,閻寶航從孫科那里獲得德國將于6月22日進攻蘇聯的重要情報后,親手交給李正文,李正文立即報告了周恩來同志,同時轉交蘇聯駐華武官羅申。這個關系到蘇聯和世界前途命運的情報,通過中共中央直接送到斯大林的手中。
隨后,李正文被派往上海,專門負責收集寧滬杭地區日偽的軍政情報。
二.雙重情報工作關系
李正文于1941年7月由重慶飛往香港,帶著香港文化供應社上海分店經理的頭銜,乘船進入日寇占領下的申城。他按上級指示,與自己的領導人尼克萊·伊萬諾維奇接上了關系。這個干練的蘇聯特工開門見山地說:“首先,要搞好掩護職業,否則不僅站不住腳,活動也會受到限制。其次,要千方百計去找可以利用的社會關系,盡量去搞第一手情報。除了直接情報外,還要從大量日偽報刊中尋找有用的信息。給你半年時間,把工作網建立起來。”
他規定每月五號、十五號、二十五號是接頭的日子,晚上7點在法租界某條馬路上會面。如有特殊情況,可臨時再約。分手時又嚴厲地警告李正文:“這里情況十分復雜,日本、國民黨、汪偽政權及各大國勢力都在互相角逐,一定要非常小心謹慎,避免暴露。不可以看進步報刊,特別是蘇聯社會科學書籍;不要搞武器、財物,更不要策動偽軍起義;尤其不允許同其他組織發生橫的聯系。”
在尼克萊的領導下,李正文開始了他從未做過的危險工作。為了搞好掩護,他先后擔任暨南大學附屬補習學校和上海慈幼教養院的日文教員,還應聘去給原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外籍人士教日語,同時考入申報館去做日文翻譯。這些職業為他開展情報工作提供了保護和便利條件。
李正文發揮老黃牛埋頭苦干的韌勁,到處尋找有用的關系。不久,通過輔仁中學的英語教員裘維琳,發現了一個重量級人物———嵇顯庭。他是汪偽政府立法院長陳公博的大舅兄,有了如此的裙帶背景,嵇顯庭很快被提升為南京日汪大頭目協調會議的秘書科長。每周五召開的日偽高層首腦決策會議,他擔任記錄和整理文件事宜。據裘維琳介紹,此人良心尚存,對日偽的前途不太樂觀,一心只想借妹夫的勢力多撈鈔票。李正文立即向尼克萊匯報,尼克萊非常興奮,痛快地拿出一大筆錢,指示李正文趕快釣上這條大魚。
裘維琳按照李正文的策略說服了嵇顯庭,他同意每周向他們提供情報。周末,李正文與裘維琳一起從上海乘火車到南京。為了避免暴露,李正文坐在不惹人注目的小茶館里悠閑地喝茶,由裘維琳去找嵇顯庭接頭。第一次嵇顯庭十分緊張,他匆匆把幾張打印紙塞給裘維琳說:“本來會議記錄我只印三份,一份送給日軍司令部,一份送交秘書長,還有一份存檔。這是我多打的。”裘維琳把一大包鈔票留給他,嵇顯庭頓時安下心來,表示愿意繼續效勞。
由于車站檢查嚴格,李正文決定親自帶情報回上海。火車站口,日本憲兵森嚴壁壘,拉著吐出鮮紅舌頭的大洋狗,對過往的中國旅客虎視眈眈。李正文把文件卷在當天的《大公報》里很隨便地拿在手中,坦然地走向檢票處。“站住,舉起手來!”幾個兇惡的憲兵圍了上來。李正文順從地抬起手臂,報紙幾乎觸到了日本兵的鼻子。憲兵從頭到腳仔細搜查,還讓李正文把鞋襪也脫了,唯獨沒有注意那張報紙。李正文順利地回到上海,把情報交給尼克萊。
經過幾次往返,李正文發現車站有一條日本人的專用通道,一般不會檢查。于是,他穿上講究的西服,戴著金絲眼鏡,冒充日本人走向那個特殊入口,還用日語跟守衛打招呼。衛兵以為他是哪個部門的長官,立即持槍敬禮,毫不阻擋。這樣一來,日偽方面對華的軍事行動、經濟掠奪、文化侵略等計劃,事先就被李正文掌握了。他不但在半年內完成了建立情報工作網的任務,還立下了特殊的功勛,受到莫斯科總部的嘉獎。
嵇顯庭提供情報干得順手,又能獲取大量的金錢,積極性越來越高。除了日偽高層會議記錄外,還把他得到的日寇掃蕩蘇北新四軍、日偽聯合行動對付根據地的計劃,日偽頑的勾結內幕等其他情報,源源不斷地送到李正文手中。看到這些對中國共產黨和新四軍關系重大的消息,李正文決定違反尼克萊的禁令,想辦法與中共地下組織聯系。他千方百計找到了蘇北根據地的秘密通訊處,將情報寄到某縣糧站,及時傳遞給新四軍領導。從此,日偽的行動屢屢失敗,敵人非常惱火,卻找不出原因,只能大罵新四軍“狡猾,狡猾的!”而陳毅卻十分高興,后來多次表揚了李正文。
李正文還是汪精衛參謀長唐莽家里的常客,唐莽把李正文當作不問政治的大知識分子,一個可心的聽眾,常常向他吹噓自己消息靈通。李正文從唐莽和其他敵偽上層人物的談話中,不斷篩選出有用的情報。有一次,唐莽向他透露,某國府要人的姨太太正在為蔣介石、汪精衛牽線搭橋。尼克萊聽到這個消息認為很重要,它說明日、汪、蔣有合流的可能。尼克萊對李正文說:“我們將檢舉此事,斬斷這條黑線。”果然,以后再沒有聽說姨太太從重慶跑到上海了。
李正文還爭取了日本友人德田恒夫,中央稅警總隊副隊長李次白(隊長是周佛海),顧祝同的駐滬專員張大同等人,或者向他提供日偽方面和國民黨的重要政治、軍事情報,或者準備率部投誠。尼克萊除了遺憾李正文本人沒能打入敵偽高層外,對他的工作非常贊賞。
三.愛人———戰友
李正文和陳蕙瑛是真正的愛人加戰友,他們的感情在一次次生死搏斗中不斷地深化。2000年10月18日,陳蕙瑛不幸因病去世后,李正文非常傷心,不久也病倒了。在最后的這段時間里,李正文經常深情地說起與妻子共同戰斗的經歷。
上海東亞書社是知識分子喜歡光顧的地方,李正文也常去那里為香港文化供應社購書。很快,他注意到一位清麗脫俗的姑娘,看見她經常翻閱進步書刊,便主動上前與她攀談。李正文儒雅的風度,淵博的學識給姑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是上海震旦大學女子文理學院二年級學生,叫陳蕙瑛。得知李正文通曉英、俄、日三國文字,陳蕙瑛便請求他當自己的俄語老師。通過頻繁的交往,李正文發現陳蕙瑛不但思想激進,而且性格開朗,敢做敢為,很有點巾幗英雄的豪氣,是很好的培養對象。在他的幫助下,陳蕙瑛進步很快。1942年初,開始為李正文傳遞情報,參加了共產國際東方部的工作。他們之間的愛情也成熟了,于1942年夏天結為夫婦。
陳蕙瑛是浙江寧波人,1919年8月8日出生在漢口。她在武漢上完了小學、中學,喜歡閱讀進步書刊,崇拜那些不怕犧牲的革命者,對國民黨的反動統治非常痛恨,積極參加了“一二·九”運動。1940年9月,陳蕙瑛與幾個女同學乘船一起到上海念大學。沒想到船上的日本浪人想欺侮她們,陳蕙瑛情急生智,利用熟識的法國神甫解了圍。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好幾回,陳蕙瑛都想辦法化險為夷,于是同學們戲稱她為“小諸葛”,把她當成了主心骨。
參加革命后,陳蕙瑛不但給李正文當交通員,同時以各種身份幫助作目標的工作。她機警靈活,落落大方,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還介紹李正文擔任女子文理學院的日語教授,使他又多了一層有利的掩護身份,很快成為李正文的得力助手。
1944年以后,形勢急轉直下,偽政權風雨飄搖。中國實業銀行的總經理劉景灝(上海灘的首富之一),除了向李正文提供敵偽情報外,還一再表示愿意為新四軍捐獻大量日寇控制的軍需物資。幾支偽軍也準備投向解放區。李正文覺得自己返回中國黨內的時機到了(共產國際已于1943年6月解散),就派陳蕙瑛到蘇北根據地與組織聯系。
當時日偽方面對新四軍占領區封鎖仍很嚴密,到處都有軍警、憲兵和便衣。陳蕙瑛假作回鄉探親,徒步從上海走到蘇北。她克服了種種危險艱難,帶著滿腳水泡,終于找到了中共華中局城工部部長劉長勝,詳細匯報了李正文的歷史情況和工作,表達了希望回到中國黨內的強烈愿望。劉長勝答應了李正文夫婦的請求,表示將派人到上海與他們聯系。1945年9月,上海地下黨領導張執一會見了李正文,代表組織親切地對他說:“從現在起,你是中國共產黨的黨員了!”游子終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李正文激動萬分。
隨著國民黨軍事、政治形勢不斷惡化,更加緊了對國統區進步人士的鎮壓,不斷傳來我們的同志被捕、犧牲的消息。1949年春天,李正文因有重要情報,準備親自送至上海局和中央聯系的秘密電臺。臨出門時,陳蕙瑛攔住他關切地說:“老李,現在外面情況很糟糕,還是我先去看看吧!”李正文猶豫了,“放心,我的目標小,不會有事的。”陳蕙瑛打扮成太太模樣,走出家門。
細心的陳蕙瑛發現電臺二樓窗口的信號花盆有點傾斜,顯然是有人重新放上去的,馬上意識到可能出事了,她不動聲色地趕回家報信。電臺果然已被敵人破獲,如果李正文貿然前去,定會陷入險境。現在必須馬上把備用電臺送到指定地點。長期在危險環境中戰斗,他們夫婦早已配合默契,李正文深深望了妻子一眼,轉身走出門去。
因為到處都是敵人的檢查站,李正文找到國民黨淞滬港口副司令、少將段仲宇(1949年初,由李正文發展加入中國共產黨),要他幫助把電臺送出去。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開車帶著裝電臺的箱子直闖封鎖線,終于順利地到達了目的地。
蔣介石兵敗如山倒,一些不甘心為蔣家王朝殉葬的國民黨軍政人員,紛紛想方設法為自己找出路。蔣介石嫡系一個軍長的侄子,拐彎抹角找到李正文(當時擔任中共上海局策反委員會委員),說他已拉了四個軍準備起義,要共產黨給他一個名義。李正文敏銳地感到這是個騙子,立刻甩掉了他。不久,此人被特務機關逮捕,馬上供出了李正文,還大獻殷勤地保證一個星期內抓到李正文!
當時,陳蕙瑛也在策反委員會工作,負責領導在國民黨特務機關工作的地下黨員。她接到在上海保密局工作的王月英的緊急通知,裝作她的表姐進入這個陰森的地方。看到悄悄交給她的紙條,那是打字員(我們的同志)錄下的口供。陳蕙瑛馬上通知李正文隱蔽起來。朱落紅(國民黨軍長侄兒)又誘騙聯系人不斷打電話尋找李正文,統統都落了空。
一周過去了,朱落紅窮兇極惡地帶領特務到處搜捕“白頭發老李”,審訊記錄很快又落到陳蕙瑛的手中。李正文因為經歷坎坷,頭發早就花白了,陳蕙瑛幫丈夫染黑了頭發,讓他躲到相對安全的地方。1949年4月,李正文奉命撤離上海去北平。
四.共同策反老蔣、小蔣的親信愛將
李正文回到中國共產黨內以后,用教授身份作掩護,在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領導愛國民主運動。1948年秋,根據形勢的需要,中共上海局成立了以張執一為首的策反委員會,李正文擔任委員,陳蕙瑛是機關黨支部書記。
李正文把策反的目標瞄準了蔣介石的愛寵,國民黨傘兵三團。這是一個全部美式裝備的現代化部隊,上校團長劉農,是蔣介石的親信愛將。蔣介石早就準備調他們到臺灣,充當自己貼身的御林軍。在李正文和段伯宇(李正文領導下的中共黨員,蔣介石軍務局少將高級參謀)的積極工作下,1949年初,劉農棄暗投明加入了共產黨。他們本來打算等解放軍攻打上海時,控制飛機場,活捉蔣介石。可是臺灣方面一再催促,雖然借口沒有運輸工具等不能開拔的理由拖延時間,但是蔣介石疑心很大,再不服從命令,必會生變。
1949年3月中旬,在寶山路的段仲宇公館的小白樓上,李正文代表策反委員會宣布:“傘兵三團馬上準備起義,乘船開赴解放區。現在組成起義臨時黨支部,書記周其昌(李正文派到傘兵三團的聯絡員,)成員劉農、陳家懋(從陳蕙瑛領導的那個系統調來)、李貴田(傘兵三團副團長)、孟夫。”大家都很激動,立即分頭準備。李正文還派航海技術員白力行,原“重慶號”軍艦上的海員吳成紀去幫助他們控制輪船。
1949年4月,起義準備就緒。但是解放區連云港沒有碼頭,如果乘軍艦將無法靠岸。大家都急壞了,還是段仲宇借口遵照蔣介石的密令,送傘兵三團到臺灣,硬從淞滬司令部調撥了一艘3000噸的大型登陸艇給他們。登陸艇載著三團的官兵、大批武器和銀元開出了吳淞口,起初向南行駛。一到公海,劉農就下令掉頭北上,開往連云港。起義非常成功,影響很大。蔣介石在臺灣聞訊,氣得暴跳如雷。4月18日,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傳令嘉獎:“慶祝你們脫離國民黨反動集團加入人民解放軍的英勇舉動,希望你們努力于政治上技術上的學習,為建設中國的新傘兵而奮斗。”
劉農后來擔任了解放軍空軍傘兵師副師長,1960年以前歷次國慶節閱兵,他都親率我們的傘兵部隊,雄赳赳氣昂昂地通過天安門廣場。
李正文又把目光對準了蔣經國的第一心腹,南京政府預備干部局代局長(局長蔣經國)、預備干部總隊隊長少將賈亦斌。這個部隊是蔣經國嫡系的太子軍,而且擔負著為新籌建的30個軍配備干部的重任,既是小蔣掌握軍政大權的基礎,也是蔣家王朝賴以繼續生存的依靠。所以蔣氏父子非常重視。
賈亦斌是個正直有血性的男子漢,對政府挑起內戰、堅持獨裁極為不滿。這些對南京政府早已失望的國民黨少壯派高級將領,經常聚集在南京干河沿109號賈亦斌的家中,分析形勢,討論出路,最后決定設法尋找共產黨的領導。通過段伯宇,賈亦斌和李正文建立了單線聯系。
李正文與賈亦斌經常在小白樓碰頭,研究部隊投誠的問題。賈亦斌對李正文印象很好,真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不久,他就提出了入黨申請。1949年2月,組織上批準了他的請求。賈亦斌更加積極地準備起義,由于內部有人告密,蔣經國叫他去浙江溪口向蔣介石述職。此行兇險莫測,可是如果抗命,起義即將流產。賈亦斌與李正文商量后還是毅然去了。由于準備周密,沉著應付,老蔣和小蔣很快放他回來,但卻撤銷了他預備干部總隊隊長的職務。
1949年4月5日,浙江嘉興火車站一家藥店門口,李正文與賈亦斌碰了頭。他們坐上了南湖攬客的游艇。賈亦斌匯報說:“情況緊急,我的卸職交割不能再拖了。如果現在不起義,就沒有機會了。”他熱切地向李正文要求:“整個預干總隊都發動起來了,除了幾個反動軍官外,都表示擁護我們,請組織批準我馬上起義!”
雖然原來計劃等解放軍渡江時,賈亦斌里應外合反戈一擊。但是現在情況有變,太子軍的倒戈,將會極大地動搖國民黨內的軍心、人心,政治意義重大,所以組織上考慮了提前起事的問題。李正文緊緊握住賈亦斌的手,代表策反委員會同意了他的計劃。
4月12日,賈亦斌帶領4000王牌太子軍,英勇地宣布起義了!南京政府內部一片慌亂,蔣介石咬牙切齒,大罵兒子用人失察,立即調集數十倍的重兵,天上、地下圍追堵截,還懸賞50000大洋要買賈亦斌的人頭。起義軍在賈亦斌等人的率領下拼死奮戰,終因寡不敵眾被打散了。賈亦斌身負重傷,被當地游擊隊和群眾救回解放區。
李正文這時已去北平,但心里一直牽掛著賈亦斌。聽傳言說部隊被擊潰,賈亦斌可能已死,非常悲痛。當他隨南下大軍回到上海,在小白樓意外地看見賈亦斌時,兩個生死戰友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為了獲取國民黨絕密的江防計劃,李正文給策反過來的海軍部少將辦公廳主任金聲打電話。金聲非常欣喜:“我可盼到你來了!”李正文坦然地走進戒備森嚴的海軍部,金聲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真是膽大包天!這兒你也敢來!”又向李正文介紹了海軍部長桂永清的機要秘書游俠。聽了李正文的要求,兩人都笑了,金聲說:“你算找對人了!”他們同意把國民黨的軍事布置畫成地圖交給李正文,幫助我軍渡江南下,解放全中國。當天,他們就給了李正文一些重要的書面情報。怕路上遇到意外,雙方約定每周在上海海軍宿舍碰頭。
李正文拿到這些絕密的軍事情報,立刻交給張執一。張執一非常興奮地說:“這些情報太寶貴了,是萬兩黃金也買不到的!”解放后,張執一見到李正文,又說:“解放軍之所以能順利渡過長江,金聲和游俠是有很大功勞的!”
為了減少解放上海的阻礙,李正文從副市長那里搞到了上海城防圖。可是,城里到處戒嚴,滿街的警察、憲兵、特務和軍隊,怎么送出去呢?陳蕙瑛對丈夫說:“這好辦,就交給我吧!”她提著皮箱坐車出城去了。路過關卡,警衛見陳蕙瑛像個老實巴交的家庭婦女,這樣的人每天來來往往的很多,她又有通行證,就不太注意了。偶有檢查,見箱子面上不過是小孩兒披風等舊衣物,更沒有了興趣。陳蕙瑛順利地進入解放區,從披風底下拿出上海城防圖交給了組織。
李正文夫婦還策反了蔣介石裝備最精良的重型工兵第四團上校團長王海嶠,駐防浦口的陸軍少將師長李西開,江蘇省保安總隊少將總隊長齊國,國民黨少將參謀長宋健人,淞滬警備司令部作戰科長劉泉溪等國民黨將領。同時,把中國海關副總稅務司丁貴堂,資源委員會秘書主任楊志信,《大公報》負責人王蕓生,國民黨立法委員、上海中國建設服務公司理事長王艮仲,國民黨中央委員、復旦大學校長章益等在社會各界有影響的人物也爭取過來,為中國共產黨在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
五.葉利欽頒發的獎章
1995年11月1日,北京俄羅斯大使館內喜氣洋洋,正在舉行隆重的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0周年的酒會。俄羅斯駐華大使羅高壽發表了熱情洋溢的祝酒詞,高度評價了這場拯救世界和人類的正義之戰。還鄭重宣布受總統葉利欽的委托,授予閻寶航和他在抗戰期間領導的地下工作者閻明詩、李正文同志“衛國戰爭勝利50周年”紀念獎章,表彰他們為國際反法西斯斗爭所作的杰出貢獻。場內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閻寶航的子女閻明復、閻大新扶著激動不已的李正文,接受了這份殊榮。
當年斯大林及時從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兩條渠道,獲得了德國即將進攻蘇聯的信息。雖然將信將疑,他還是下令做了一些準備。1941年6月22日清晨,德軍190個師團突然對蘇聯發動“閃電戰”時,這些防御性工作減少了蘇方的損失。日本投降前夕,李正文把日寇的政治打算、軍事布置、經濟狀況,特別是關東軍的動向,源源不斷地向蘇聯情報部門報告,為蘇軍進入東北對日作戰,徹底戰勝日本法西斯,立下了汗馬功勞。
1995年11月3日,《人民日報》報道了葉利欽總統授予閻寶航、李正文等中國同志“衛國戰爭勝利50周年”紀念獎章的消息,還說“羅高壽大使認為,這兩件事(提前向蘇聯通報德軍進攻蘇聯的準確日期;在蘇軍對日作戰前,提供了關東軍在東北的詳細軍事情報)將載入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戰爭的史冊。”
李正文、陳蕙瑛解放后都在教育系統擔任領導工作,為改革舊的教育方法和制度,建立、發展新中國的教育事業,殫精竭慮,做出了優異的成績。可是,就因為他們曾經是黨的情報工作者,在反右斗爭和文化大革命期間,遭到了“身份復雜”、“外國特務”等不實之詞的誣陷、打擊。
1976年“四人幫”倒臺后,李正文和陳蕙瑛重新煥發了青春。李正文擔任了教育部政治思想教育司的負責人,陳蕙瑛承擔了中央社會主義學院的主要領導工作。
黨和國家沒有忘記他們的功績,1997年9月,當時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主管中央組織部的胡錦濤批示教育部,說李正文是有功的老同志,要很好地對待他。
李正文于2002年2月20日在北京逝世,胡錦濤同志的秘書打電話代表胡錦濤向他的家人表示深切的哀悼。上海安全局所贈的書法條幅:“疾風勁草,青史英豪”,正是他們夫婦一生的真實寫照。